于是将人引了过去,掀开布帘,试探着问:你可知,此人患的何病,要吃何药?
萨伦曼的眼神深邃,盯着安戈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一滴血泪,笃定道:他并非患病,而是中咒。药,治不好。
他收回眼线,又道:我只能想办法让他苏醒。
方羿心口一松,拿手巾将那滴血泪轻轻拭去,能苏醒便好......需要什么药材或者药引,还请及时告知,我着人去准备。
萨伦曼若有所思,道:其他东西用不上,不过我要的那样......只怕你不肯给。
方羿问:你要何物?
人/肉。萨伦曼顿了顿,补充道,你的。
嚓!
方羿一顿,心里像是钻进了一条毒蛇,发出尖锐的恐吓猎物的叫声,獠牙锋利。
所以说,咱们现在势如破竹,蛮疆的军队一个个都缩在城里躲着,不敢出城应战。这时候就该乘胜追击,强举攻城,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霍邦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却发现对面的封若书心不在焉,对着一大片沙盘发怔了许久,就是没有挪动一面军旗,显然心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军师?军师?
眼前被一只手来回晃了晃,封若书才陡然回神,嗯?怎么了?
霍邦半委屈半埋怨地看着他,结实的手一摊,得,你又没听我说话。
封若书牵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能不能烦请你再讲一遍?
也行,不过在这之前......霍邦好奇地往前一探,小山一样的身子朝封若书靠去,还请军师交代,最近都发生什么了?你从昨天回营就一直魂不守舍。
封若书垂帘,自责地抿紧嘴唇,要不改天再论战吧,小安现在生死未卜,我实在......实在没心思想其他事情。
霍邦洒脱地点头,我知道,军师是心里有愧,觉得小安这样是你害的。
封若书没有否定,若不是我擅自出城,他也不会出来寻我,也,不会遇上摩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霍邦毕竟是个旁观者的角度,是非自然拎得比较清楚,判断对错自然也更为理性。
但他不碰上摩阴,又如何救回萨伦曼?别忘了,蛮疆现在的局势杂乱不堪,萨伦曼身为一国之君竟被囚禁,军政大权统统掌控在摩氏家族手中。这是关系到天下格局的消息,如若小安不出城,我们或许永远不会得知。
封若书仍是抿唇,不言。
霍邦又道:没错。我们的确牺牲了一队巡逻兵,小安现在也苏期未知。但他们解救出萨伦曼,这场仗的方向断然有大调整,其中会挽救多少人的性命?少流多少鲜血?军师,你就不想想这一层么?
封若书静静听他讲,良久良久,开口:这些我知道,可我还是担心小安,他毕竟是因为我才遭此大劫。
霍邦瞧着他低垂的两缕落寞的发丝,这样一个运筹帷幄之人,一个在千军万马一箭射中敌将头颅之人,此刻竟然如此脆弱。
他心头疼了一下,道:
小人无错,君子常过。军师,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被一语拆穿的感觉很不好受。封若书不敢抬头看他,怕不经意流露的愁绪又被抓住,于是只道:
萨伦曼的来意还不清楚,战事要暂且缓一缓。霍先锋,没什么事的话......请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这是下逐客令了。
霍邦也识时务,两手百无聊赖地在大腿拍了两下,好,军师也莫太辛劳。
他走后,封若书一人撑在沙盘边,垂首,落下的头发将整张脸都遮住,看不清神情,却让整个人落寞到了极致。他盯着沙盘里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坑,颤声道:
小安她......是公主啊......
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天上人,怎能受这样大的磨难?
不过这穿透肺腑的话,这暗藏了千万个秘密和动机的呢喃,霍邦没能听见。
他走后,本来要去找方羿练练拳脚,可谁知方羿的脸色竟一片煞白,跟被放了血一样。他猜想大概方羿是成天待在营房没有走动,没沾到地气,所以才生了一副病态。于是转而请方羿与他出门赛马,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拒绝了,还是不带商量的那种。
可怜的霍邦只能一面挠头一面回营这个小安,也太神奇了。让军师牵肠挂肚不说,还让大将军也面如槁灰。
就算是大王卫临寰驾到,也没有这等面子啊!
怪异!
当真怪异!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啃几个馒头,勉强压下疑虑。
茫茫之中,雪停了,暖阳却一直躲在云层身后,四周仍是冰天雪地,只比前两日多了几分安静。
静得能杀人。
时下凌晨,天边还未破晓,四处一潭不见五指的漆黑。
将军营房中,仍旧被碳火烤得暖烘烘的。
哼......
睡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颜色淡青的眉毛皱了皱,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小夜叉?
躺在一旁的方羿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
嗯......哎哟......
安戈又发出两声哼哼,鼻音很重,像是没睡醒的肥胖懒猫。
小夜叉,醒醒。
方羿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激动地手指微颤。
猴哥......
声音低哑得几乎破音,安戈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睫羽缓慢地上下滑动了两下,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
猴哥,你叫我啊?
整个人缩在柔软的棉被里,声音糯糯的。
方羿看着那双涣散却闪着光亮的眸子,心中大喜,连忙道:是,我等你醒。
嘿嘿......刚刚苏醒,安戈的语速还十分缓慢,没有往日口若悬河的节奏,我睡了很久吗?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刚好三日。方羿制止他的手,先别揉,你的眼睛受了很大的创伤,短期之内切不可揉按。
哦......安戈听话地放下手,软软道,猴哥你,说话怎么变好听了啊?
方羿随即咳了咳,降了几分温度,是么?
安戈仍旧咧着嘴笑,当然的了,我闭眼那一下你还在骂我,再睁眼的时候,你都不骂了。不骂,声音当然就好听了。
方羿端详这人的笑颜,有股失而复得的怅然感,深深道:以后都不骂你了。
嘿嘿......我就知道,咱猴哥最好了!
安戈的精神逐渐回到身体,也能感觉到血液流遍全身的温度。他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问:
天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