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不着边际地躲开,他的手不能跟方羿碰着,那会让他头脑发热,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冷了,只是手脚一直是冰的而已,我自己感觉不到冷。
自己感觉不到冷?
方羿深邃的眸子暗了一茬,仿佛陷进幽幽深渊。他离开时,曾去找过寒针,彼时,寒针语重心长:
西施咒是会蚕食人意识的东西,如若发作的次数多了,视觉、听觉、触觉,这些感官指不定会一一消失,到最后成为一个有血有肉,却无情无泪的假人,一张彼岸符便能控制。
彼时,他说:如若我一直护着他,不让蛊虫有接近他的机会,是否举意味着,他不会有危险?
寒针却诘问道:没有危险是真的,只不过,他感觉不到温度,听不见声音,嗅不到味道,这样苟活于世,他好受么?
这样,对于情感浓烈到一朵花都能欢喜很久的安戈来讲,如何会好受呢?
小夜叉。
啊?
今后待我身边,若遇到什么事,莫要强出头。尽管站我身后,有我在前面护你卫你,不必担心。
安戈发作的两次,一次,是在夜黑风高的那晚,他被盗贼挟持。一次,是他逃出华泱城,险些被管瑶聘买的杀手强/暴。
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安戈两眼发红,失去理智。
西施咒虽助他逃过一劫,但这样的事若再发生几回,无疑饮鸩止渴。
安戈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用意,听到方羿这句陡然要保护他的承诺,心里瞬间笑开了花。
有猴哥在,我一直都不担心啊。
从很早开始,他便对这个人交托了信任。
次日天刚亮,他们便骑马出发,在漠阳与红赛必经的山道上,等着霍邦与封若书归来的人马。
朝霞的柔光还未散去,盈盈在天地一线之间笼了层轻纱,与清晨的轻烟融成一处,模糊了万物轮廓。
安戈裹在一袭厚重的皮裘里,脸遮了大半,唯露出那双凌亮的眸子。
旭日东升,少顷,遥远山道的拐角出现两个策马并驱的身影。安戈眼睛尖,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
军师!
小安?将军?
封若书腾然一惊,连忙夹了两下马肚子,急急赶去,你们怎的来了?
安戈咧嘴一笑,嘿嘿,当然是来接你们的了!
封若书勒了缰绳,在二人身前停下,他瞧着安戈脸上明媚的笑意,心里也不由得舒畅了几分,多谢将军一番美意,此战一切顺利,而且......你们来的正好。从背上解下包袱,捧着交到安戈手上,这是红赛城北的千年灵芝,我拿着无用,便赠与小安了。
他不辞辛劳,备受质疑,除了想在军中竖立威信,这株灵芝,也是他朝思暮念之物。
安戈心里仿佛炸了万千烟火灵芝是百草之圣,何况还长了一千年,这要是卖出去,铁定都卖个好价钱!
于是赶忙接过,哎呀呀这么贵的宝贝就给我了,军师你可真是大方!多谢多谢啊嘿嘿!
他在想,是一整株地卖给一个买主,还是切成小块多找几家。
他心中的小九九,方羿岂会不知?于是将那灵芝的包袱拿过去,端端正正系在安戈背上,道:回去便让人给你煮了吃,莫想着变卖。
封若书莞尔,道:小安,我跑这么远替你摘了灵芝,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得,这话说了,便是挑明了心意,安戈也莫敢再有变卖的想法。
该死的臭猴子!
方羿看了眼如沐春风的封若书,又看了眼心事重重的霍邦,道:看样子,你们是拿下红赛城了?
霍邦铁青着一张脸,半情愿半不情愿回道:嗯,大获全胜。
说着胜利的恭贺之语,那表情,却跟吃了败仗一样臭。
是了。封若书如约攻下城池,背水一战拿下大成就,他霍邦,可得一个人面对那张沉甸甸的军令状了。
攻下红赛之后,方羿即刻迁了十万兵马过去,以防蛮疆杀回马枪。
禀将军,红赛一战,蛮疆军伤亡过万,我军俘获战马两千匹,精良兵器八千,城中粮草十万石。
禀将军,守将摩屠在红赛南处的山洼大败,身中我军三箭,虽在最后关头逃脱,但也重伤难愈,短期之内,不能再战。
禀将军,此战俘获战俘三千有余,已交与张义将军旗下,待收关调整之后,再上报将军。
一时之间,捷报连连。
方羿给战报又添了许多笔,交与信官,飞马传回华泱。待战后之事安排得差不多了,方羿似想到什么,叫来一名勤务兵,问:
霍邦呢?
那士兵谨小慎微地抬头,两手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欲言又止。......回将军,霍先锋他......他,在军师的营房。
方羿早预料到他会去找封若书,只是好奇这张军令状的渊源,会以何种方式终结,我知道他在那儿,我问的是,他去军师那里,做什么?
士兵胆小地抿了抿唇,缩回脖子,生怕说错半句,那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将军,将军想知道的话,或许......或许可以亲自去看看。
方羿听了这话,更是好奇了霍邦究竟做了什么,让这小兵怕成这样?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他慢悠悠起身,也不打算为难这胆怯惧事的士兵,罢了,我亲自去一趟,你先退了罢。
方羿委实想去一探究竟。不过他绕过重重军帐,到封若书所住之处时,却发现,安戈正偷窥得起劲。
作者有话要说:
方羿:你怎么不学好,老是偷窥人家!
安戈:那......我给你让个位置?
方羿:好。
第73章负荆请罪(三)
十月的红赛城是蛮疆最美的地方,高悬了一个月的苍青色天空,终于耐不住空寂,降下初雪。
驱走蛮疆军之后,方羿便带军挺近红赛城,住进了蛮疆建造完善的营房,石砖堆砌的建筑很是结实,比之前单张布料盖的营帐抗寒得多。
只是屋中尚暖,有的人,却偏偏跑到了屋外,光膀赤身,徒徒让冰凉的白雪落到身上。
霍先锋?!
封若书开门吓了一跳,他手里拿着一柄白底墨竹画的纸伞,还未撑开。本想出去看看雪景,谁想推开门便撞见这人。身长八尺遮挡头上白日,不穿上衣不说,还背了一根手臂粗细的藤条。乌黑的发间已有一层积雪,看来站了不止一时半会儿。
你怎的来了?
霍邦的眉毛微敛,眼神很是诚恳,似乎在做一件神圣不可玷污的事。他弹了弹裤子上的积雪,半跪,抱拳,诚然道:
霍邦此行,是来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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