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雪并不大,细细碎碎的,宛如被吹散的白盐。从半空飘飘然落下。贴到裸/露在外的炽热的肌理,瞬间便没了影儿。时间久了,才聚成水珠,然后随着霍邦线条饱满的肌肉滑下。他似是不觉得冷,能冻穿三尺地的雪落在身上也没什么反应。
怪不得那士兵不敢说,这在军中备受尊崇的霍先锋,居然自甘屈膝对之前百般蔑视的封若书低声下气,这场景,任谁看了也觉得惊奇。
请罪?封若书想了想,又问,你是指军令状?
霍邦颔首,坦然道:我说过,若你真三日之内攻下红赛,我这条命,任由你处置。
封若书明白了他的来意,长长哦了一声,收了准备撑伞的手,似是打算兴师问罪,道:你还算敢作敢为。
霍邦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我霍邦向来言出必行。这条命,你拿去。若是你觉得血腥下不去手,找个红差(刽子手)来也行。要是吭半点声,我就不姓霍。
霍邦这人是典型的馒头,心里装不下东西,表里如一。外貌刚正,心也刚正。
封若书见他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平滑如镜,淡然道:你这命于我而言,不值钱。
霍邦眉头微锁,俊朗的眉间因此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
他道:我的命是不值钱,但也并非无用。再不济,也能解你心头之恨。我之前对你恶语相向,让你在众目睽睽下不来台。你是个书香世家的公子,讲究颜面,想必自小没受过这么大折辱。我如今辱了你,你心里记恨我,应该的。
封若书微微偏头,笑道:在霍先锋心中,本军师的气量便这么小?况且......我十九岁考取功名便一直担任国师,庙堂里什么风浪没见过?说实话,朝堂百官气人的手段可不比你低,唇枪舌剑之下我尚且能安然走到今日,霍先锋的功底,还没到让我必须挂在心上的水准。
霍邦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军师的意思是......不想杀我?
封若书纠正道:是费不着。
霍邦百思不得其解,闷着脑袋想了想,十分客观地给出建议:那抽军杖也行,八十还是一百?或者我今儿背的这根藤条也不错,你尽管抽,我绝不还手。
封若书似乎被他说动,抬头琢磨了半晌,道:的确,军令状上是说了任我处置。既然现在你赌输了,不罚些什么,总归难以服众。
霍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这人讲究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输了就是输了,若是什么都不罚姑且过去,他心里便会长一个石头疙瘩,日夜不能安宁。
封若书的眼眸阖了一半,如扇的睫羽遮住了些许眸色,稍稍一想,有了主意。
那便罚你......今晚替我挡酒。
霍邦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什么?
封若书耸了耸肩,解释道:我们攻城的胜讯传遍三军,将军晚上铁定要办庆功酒,我酒量浅,你替我挡了。
霍邦心中恍若滚了千层波浪,诧异万分地看着眼前眉目含笑的蓝衣人,你......你,就仅此而已?!
封若书一手拿着伞柄,一手握着伞身,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吃酒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万一度量没拿准,醉态毕露,可会让旁人嘲笑许久。
语罢,他从霍邦身侧经过,撑伞遮过头顶,好了,红赛初雪,我要去城楼上看看景色,便不耽误霍先锋的时间了。
水蓝的身影愈行愈远。
霍邦原地叫住他:军师!
怎么?封若书驻步,两人背向而对。
霍邦仍旧是半跪的动作,朝着空荡荡的屋内没有回头,不动如山,我误会你是个纸上谈兵的马谡,指挥不了千军万马,又误会你是不经风月的文弱书生,拿不起弓箭长刀。这些,你都不追究么?
封若书垂眼,瞧着路边小石头上的积雪发怔,语气深了三分,道:
霍邦,你要明白,我的每一个决定,不是为你,更不是为我,是为了容国。你与我,有着同样的抱负,同样的责任,何以要为了区区小事,互伤和气?
他是见过风浪的。当年他身为功臣之后,年少成名,天下多少人讽刺他倚仗先父的功劳卖弄风雅?直至他十九岁隐姓埋名,以半诗公子的名号考了殿试状元,口诛笔伐的势头才逐渐削弱下去。霍邦比起那些人而言,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话及此,霍邦终于缓缓起身,在冰寒地上跪久了的膝盖有些僵硬,他笨拙地转身,重新并直两腿,挺直脊背,定定看着初冬细雪里的水蓝色背影,极其郑重道:
军师,我霍邦生平只钦佩过大将军一个人。现在,我与钦佩他一般钦佩你。我欠你一条命,今日记下了,来日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他的眼神如刚出炉的青铜利器,光芒凛凛,坚毅如炬。
霍邦不是空口白话之人,说好是一条命,一辈子,那便没有半个马虎。
封若书勾唇,淡淡道:一言为定。
话音落地,他将衣袍的下摆提了提,避免被还未积雪的薄水打湿。
他不知,那日起,自己颀长瘦削的身影,便深深刻在某个铁骨铮铮的人心中。余生荏苒,再未淡去分毫。
不过么,这一幕的一幕,一景的一景,统统都被方羿瞧在眼里。他伸手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问:
看够了么?
安戈吓得一蹦,嚯!你什么时候来的?
所幸现在霍邦已经走了,不然照他的耳力,照这小夜叉的嗓门,他方大侯爷的偷窥行径便暴露无遗了。
他慵懒地瞧着安戈,从你开始捂着袖子偷笑起,我便就在了。
安戈细细回想,震惊,那你岂不是很早就来了!
不然呢?
安戈想了想,觉着这并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也没有翻墙打人触犯军规,索性坦然: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我看到的你都也看到了。
说完,他尤其兴奋地挑了挑眉毛,而且......霍先锋身上的肌肉,你也看见了吧?
方羿一顿,愣了好半晌,你的关注点在这儿?
安戈摊手,这怎么了?还不准我看看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方羿的语气泛酸,霍邦的肌肉块头太大,不怎么美观。
语罢,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用力了一下,却因为冬季的衣裳厚重,起伏并不明显。
哪里不美观了?我觉着挺好看啊,而且关键是,人家有力量。
安戈说着弯曲了几下手臂,本该鼓出肌肉的地方却只有皱巴巴的衣料。
方羿瞧着他古怪的没什么力量的姿势,指出缘由:你练功勤快些,便不会如此薄弱了。
安戈连连咋舌,这不是短时间练功就能练出来的。这得有个好身体的底子,常年、没有间歇地练,那才能有霍先锋这样的身段。
方羿没反驳,只带着人往营房走。
到了之后,关门,合窗,垂帘。
猴哥你干什么?
安戈瞠目结舌,颇为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方羿二话不说,抬手松了大氅,解下黑底嵌玉的腰封,褪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厚重衣裳。
待上半身的肌理脱衣而出,他还没停下。接着,煞费苦心露出自己经营多年的肌肉,并做了一个抬手弯曲的动作,使得线条更加明显。
本侯的身段,也很不错。
某人眉梢得意,十分认真地王婆卖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