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其实没什么印象,这个女生平时总低着头,说话也和蚊子叫差不多,每天的日常几乎就是抱着本书不停做题,她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孔奕然:“同桌,这道题你会做吗?”
楼道里烟草味浓烈。
赵椁近乎叹息地说:“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有那么一次,我看到学校里几个男生欺负她,一时看不下去就帮了她一把。”
赵椁说到这里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衾摁灭烟头,他沉默半响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赵椁才突然发现——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出自卡勒德·胡赛尼《追风筝的人》
下一章正式在一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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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Chapter61表
楼道里一片寂静。
只有在零星的火光中才能看清不断升腾的烟雾。
孔奕然平时总是留着一层厚重的刘海,这个女孩说话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就连走路也畏畏缩缩挺不直腰,她好像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堂堂正正”一样,自卑在她心口打了个结让她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果那一次能勉强算上交集的话——他们学校混的人不少,孔奕然这个女生阴沉又不讨喜,有一次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小巷子里被人堵了。
这群混迹在犄角旮瘩里的不良学生从小把父母推崇的那套“棍棒教育”奉为圭臬,他们耳提面命,取其糟粕。
偶尔抽空堵几个学生要零花钱,让乖学生帮他们写作业是他们之间默认的“潜规则”。
“后来无意间看到了一次他们默认的“潜规则”,我就帮了她一把。”
孔奕然洗的发白的帽子被打飞了出去,女孩用手紧紧抱着头呜咽着蜷缩在角落里。
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呸”了一声,嫌恶心地甩手道:“真晦气,这小娘皮不仅长得丑还一副穷酸样。”
“那时候年轻气盛,对付几个小混混也算不上什么。”赵椁放空目光压低嗓音说:“可是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是在帮她还是……害她。”
赵椁把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拍了拍灰,然后递给她。
“谢谢。”孔奕然低着头把帽子卷成一团戴在头发上,她小心翼翼地碰到帽子褶皱的边缘,掀开嘴唇嚅嗫道:“谢谢你。”
这次短暂的接触在赵椁心里只是一片浮于水面的羽毛。
被风一吹就飘远了。
赵椁靠着扶梯上的把手继续说:“我和她同桌了半个学期,直到下一次分班考试——”
以孔奕然的成绩只要没有意外她只会进入实验班,果然第二次分班考试,她发挥很好成功进了实验班。
只是分班之前,她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了赵椁,她说:“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他有几个朋友“啊”了一声在旁边挤眉弄眼地起哄,孔奕然的脸通红一片。
“闭嘴。”赵椁皱着眉把这群起哄的人赶走了。
“那几个人就这样,他们就是一群棒槌,你别介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赵椁和她只是走到附近一块僻静的树荫下,他闷闷地说:“那几个混球又来威胁你了?”
“没有,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孔奕然连忙摇头,她说完又蚊子叫似的小声说:“我分去实验班了。”
——你觉得我可以留下来吗?
树上知了聒噪地叫声瞬间掩盖了孔奕然未说完的话,“恭喜。”赵椁扯着领口透气,他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口,孔奕然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没什么。”
尽管他们那天再没多说什么,可学校里还是传出了很多不好的谣言,他们不敢在赵椁面前多提,但只要孔奕然一出现就会有人暗地里笑话她——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段时间我正好去市里参加了一次数学竞赛,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学校寄宿的人不多,宿舍管理也非常松散。
“那一天,我正好从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回来。”赵椁摸烟的手有点抖,他敛眉哑着嗓子说:“等回到寝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边的一团火烧云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
孔奕然从隐蔽的拐角走了出来,她在那里已经等了好久。
这个女孩向来阴沉着脸,浓密的齐刘海遮住眼睛,可那天她把所有头发都扎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瞳仁很黑,在火烧云的照射下透着清澈的光,原来她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她从未勇敢过。
孔奕然看着那顶泛白的帽子从楼上飘了下去,她一手撑着低矮的栏杆露出了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她说:“我等你好久了。”
赵椁拖着行李箱愣在原地,一时竟没有认出她是谁,他心里隐约不安,不过连日来的赶车和竞赛上的疲惫让他把这份不安又压了下去,他疑惑道:“孔奕然?”
“我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手。”赵椁低头看着掌心,嗓音发干地说:“就差一点……我就抓住她了。”
“别说了。”顾衾扣住赵椁的手心,烧了一半的香烟从他们指尖下划落,顾衾把他揽在怀里,他近乎难过地叹息:“哥,别说了。”
老式的护栏发出了难听的嘎吱声。
“你会永远记住我。”孔奕然把头发撩在耳后,她说:“这是我的魔法。”
“赵椁,你信不信?”
这是她第一次叫赵椁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她从未勇敢过。
她像鸟一样,一跃而下。
那个夏天还没有刮过那么猛烈的大风,也没有看过如此惨烈的火烧云,风把她的外套掀起一个巨大的口子。
她还没来得及勇敢。
可从此以后,她也再也无法勇敢。
孔奕然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他们本来觉得女孩学习没什么用处,当务之急就应该是找个好人家嫁了,为了供养哥哥上大学,她就应该辍学出来打工。
“读多了书也没用,这赔钱货,白养了她十几年。”她父母死乞白赖,一心只想从学校捞更多赔偿金,“我女儿就是死在他面前,学校里的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为什么跳楼?我看就是这个没娘养的东西强迫我们然然做了肮脏事。”
那是赵椁第一次看到老赵发火,赵子军气的怒火中烧,他瞪大双眼把赵椁推到门外,额角青筋都鼓了出来,他压低嗓音怒斥:“你怎么能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女人立马缩在他丈夫身后,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作的机会尖叫,“这是要打人了,儿子杀了我女儿,他爸仗着一官半职欺压起平民老百姓,活该死了老婆,呸。”
最后一小截烟落在了他们脚边,那一点零星的火光终于烧到了尾,灭了。
次日。
王志远发现他两个室友又玩出了新花样,明明都是同一张床却偏要换着睡。
他抱着被子也试探性地问王博:“古有交换酒,今有同姓兄弟换床铺,也到了检验我们情比金坚的时候了,要不要换个床位试试?”
王志远的床铺乱的没法见人。
他跃跃欲试想换一个干净的环境。
奈何他兄弟王博一脸“这人莫不是傻逼”的表情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地送给他两个字,“滚蛋。”
也是这一天晚自习,他们俩成功从后门溜了出来,走到后门围墙的时候,赵椁脚一蹬就跨了上去,他伸出一只手把顾衾拉上来道:“这次老刘不在。”
顾衾点了点手表从墙上翻了下去,“他这个点应该去听江暮云念经补眠了。”
“老刘真想把江暮云招过来做上门女婿?”
顾衾打好车就钻了进去,他诧异地问:“你从哪听来的?”
赵椁紧随其后说:“就那个校园论坛十大未解之谜里其中一个,他们说江暮云一念经老刘的失眠就治好了,他们俩最近一唱一和就差没成生死之交了。”
“那应该没戏。”顾衾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江暮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赵椁心头猛的一跳,他直勾勾地盯着顾衾问:“你说什么?”
“他喜欢简川不是很明显吗?”
顾衾他知道……赵椁心里恍惚间不知所措地想,那他是不是可以怀揣着一点奢望,也许顾衾并不排斥……赵椁攥紧指尖,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可他一时竟觉得喘不过气。
街道上一排路灯飞快闪过,赵椁有点渴地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他说:“师傅,能开窗不?”
“你一大小伙还晕车?”
他不是晕车。
倒是有点晕人。
前排的司机把窗户打开,街头刺耳的喇叭声、行人的囔囔声、店里做促销活动的叫卖声都一起前仆后继地挤了进来。
他竟然久违的开始紧张。
直到司机把手刹一拉说:“到了。”他才把这些紧张一股脑的塞进心头的角落里。
——是上次来过的游乐场。
赵椁神色复杂地说:“学长,你说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顾衾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兑换卷。
这是他们上次在迷宫里赢来的兑换卷——
庆平市的摩天轮是他们这里标志性的建筑,上面的轮面彩灯是用上千根半导体照明器件构成,而它升在最顶端还能俯瞰整个庆平市的美景。
“学长,你也太粗暴了……”赵椁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夜晚的游乐园闪着炫彩的灯光,他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头脑发热地说:“我不会跑。”
摩天轮直入云霄。
赵椁以前总会想起——
如果他反应再快一点拉住孔奕然的手,如果他那一天在树荫下多问一句,如果他从没有帮过她……
幻想的久了,他甚至有一瞬间会想……假如他没住那么高呢?
这个女孩是不是就可以过上虽然不那么美好,但至少平安的一生。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这天晚上的摩天轮孤零零地驻扎在土壤上,它看起来有点落寞,也有点可怜。
摩天轮启动的时候,失重的感觉让赵椁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扶手,那一刻,他脑海里竟然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真的恐高吗?
还是他不敢面对曾经的自己?
摩天轮平稳地升起,坐在他对面的顾衾突然开口:“哥,看着我。”
“你会永远记得我。”孔奕然发黑的瞳仁在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她说:“这是我的魔法。”
可顾衾不一样,仅仅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赵椁心里又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赵椁在恍惚间好像又想起了——
有段时间,他反复做过一个梦:
孔奕然扎着一个漂亮的马尾长时间的站在门外,她不说话也不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可就在这灯火掩映的摩天轮,他好像又从镜面里看到了孔奕然,可这一次她突然头也不回地转身,她说:“走了。”
江暮云喜欢简川不是很明显?
他知道江暮云喜欢一个男人。
哥,你是不是恐高。
你心跳的好快。
我其实有一个秘密。
赵椁喉结滚动,他突然着魔般的抓住顾衾的手,他说:“跳舞那次你输了,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现在还算数吗?”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瞬间焦灼了起来。
赵椁紧攥着手心继续说:“我也有一个秘密也藏在心里很久了,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他非常好,我很喜欢他。”
“虽然第一次见面有些不愉快,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学长。”赵椁的声线紧张地发干,他像给自己宣判死刑一样一鼓作气地说:“不想耍流氓了,可以给个机会谈恋爱吗?”
摩天轮越升越高。
“没有不愉快。”
顾衾却突然勾住他的手说。
赵椁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听有些陷入热恋的小女生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人会永远在一起,以前我觉得黏糊又幼稚。”他说:“现在却想试一试,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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