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体育老师在发省赛的照片。这次闻城一中成绩很好,说是重振威风都不为过。
覃谓风将照片放大,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一个一个人地翻着。
没有邹劭。
为什么会没有?
上次体育老师给他的回答是“情况不太乐观”,他只当是挫伤扭伤,最多是个半个月恢复不过来的重度肌肉拉伤。
但两个月了。
他知道这场比赛对邹劭来说有多重要,受伤后两个月仍然要弃赛处理,究竟是怎样的“不乐观”程度?
是不是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他?
只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窜起,顺带着些憋屈与酸涩感,浇了一把酒精轰地燃了起来。
什么意思?
他对自己什么意思?
他点进聊天页面,拨通了语音电话,无论什么结果,他今天要一个答复。
把我当成什么了?
没有人接,他连着拨了三次。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让他感到如此气愤,感到紧张,焦虑,还有些失望。
连着五个微信电话没有接,能说明很多问题。现在在忙,或者根本不想谈话。
无论哪种,他现在都联系不上对方。
但覃谓风就是这个倔脾气,越是联系不上,他偏要现在现在让对方讲个清楚。
Q-Sir:现在给我打过来,要么我现在过去找你。
随后又补了一句:十分钟以内给我答复。
发完之后心中竟有种隐约的快意。
坚决,蛮横,甚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无理取闹。
不是友善理智地等对方答复,不是一直在这段关系中纠结着循序渐进与适可而止,不是一个半月憋着气非要等着对方主动找来。
而是要求。明确,清楚。
因为是爱人,这点强势是基本的权力。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有一点闹心,提前打个预防针
鞠躬
第58章Ch58
覃谓风握着手机站在宿舍楼下。晚上的园子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来往自行车不断,不少人下了晚课奔赴桃李园吃一顿夜宵。
他突然感到慌张,与周围寂静中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秒钟都变得漫长,不安的预感逐渐泛起。
像是他伸手紧紧攥住了一滩水,却加剧了它流失的速度。
并非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靠努力来获得。
讲清楚吧。你说,我就信——他在心里想。
仍然没有回复。
周围车子上锁的叮当声响起,打破了凝滞般沉重的空气。
……
或许他真的在忙。
但,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说点什么……
手机一震。
覃谓风低下头去,看着屏幕上的字体。
他回复说:风神,我要跟你说件事。
一向说话不正不经的人突然认真起来,会让人下意识开始紧张。
覃谓风攥着手机,等着下一条。
他说:风神……我真的好累啊。
简单的几个字映在瞳孔中,折射成一片片锐利的刀锋,方方正正地插在心里。
他说累。
他不是一个轻易会说累的人。
从小在那样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经历过至亲的离逝,甚至在最需要父母疼爱的那几年只跟奶奶在家里生活。
他不曾妥协。
在开学面对陌生同学的针对挑衅与嘲讽,他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捍卫自己的尊严,即使在学校领导面前也不卑不亢。
他不曾低头。
默不作声做完了所有的模拟题,不舍昼夜。从末尾班纵身跳到二班,像是一匹从未被人看好的黑马。
这其中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从来就不是“坚持”二字可以简述的。
是要“尽力”——竭尽全力。
他不曾放弃。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们两个的将来。
但他现在说累。
唯独这个字,覃谓风觉得自己反驳不出,也责怪不得。
浓烈得化不开的无奈,全都蕴含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中。
但他累,自己又轻松到哪去?
微信昵称:我感觉,我追不上你了
微信昵称:抱歉
心弦本就脆若寒冰,在一瞬间砰然炸裂,呼吸下意识加快,却又隐忍压抑着。
Q-Sir:抱歉是什么意思?
Q-Sir: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
……
微信昵称:还是你来说吧,我不想让你太被动
冰化成凉水,像薄膜一般紧密熨帖在心脏外表面。
覃谓风觉得九键输入法都变得不灵敏起来,简单的一句话总是打错,打了又删,删了又舍不得继续打。
Q-Sir:你要跟我分手,是吗
分手,前提是有手可以分。
但两个人暧昧不觉,举棋不定的阶段,要远远长于真正确定关系的时间。
在覃谓风心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节点其实是那晚的一声挽留,“再给我些时间”。
之后的每一言,每一行,不曾负过分毫。
但在邹劭心里,或许是覃谓风向外人承认的那一刻起。
没有口头一字一句的承认,便不叫在一起。
邹劭打了电话过来。
那边的声音很低,有些哑,说不上好听,但听上去出乎意料地舒服。
他说:“我是这个意思。”
“抱歉,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可以由你来提。”
嗓音包裹着皮开肉绽的沙哑,逻辑幼稚得可笑。
我来提?
我来提就不难受了?
谈恋爱这件事,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分手,难道跟谁来提有关?
但他笑不出来。
声音是他熟悉的,但不含感情的语调节奏却让他感觉陌生,像是上世纪的黑白默片。
他试着微微扯开嘴角来问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张开口的一瞬间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屏幕上的字都逐渐模糊重影了起来。
笑不出来。
“好啊。”覃谓风回复着,牙关却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轻颤着,“你现在在哪,我过去亲口跟你提。”
他咬着牙,“我当着你的面,去跟你提。”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突然间背景中细密的噪声也没了,像是被按了静音。
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好,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那边继续说着,“来之前最好,先跟我……”
“我明天早上过去。”
像是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每一段的间隔都格外漫长。
“……好。那,明早见。”
覃谓风举着手机,愣了两分钟,才意识到对话已经结束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
从陌生拘束到无话不谈,需要漫长的时间磨合与互相了解,但是反之,却只需要一句话。
他迟钝地放下握着手机的手臂,在看到屏幕的瞬间微微一怔。
对方也没挂,通话还连着。
他点下了最下方的红键子。
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理由已经不那么重要。
如果是两个人间遇到了什么矛盾困难,可以试着沟通解决;如果一方做错了事,可以试着改正挽回。
但再真挚的感情,也敌不过“抱歉”二字。
体面,友好,却毫无回旋的余地,只能任着被堪称礼貌的二字鞭笞得鲜血淋漓。
他说,我追不上你了,我好累。
他主动切断二人之间牵连的绳索,任由距离拉得越来愈远,直到伸出的双手再也触碰不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生拉硬扯不过也就那么一丁点,错过一些,浪费一些,就生生变成了路人。
覃谓风也不记得自己在楼下呆了多久,在上楼回到寝室的时候,肩膀都被书包压得酸痛。
“怎么脸色不太好?”对床室友看见他回来笑问,“莫非是这周大作业没做完?不能吧还有你写不出的程序吗。”
覃谓风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弯了弯嘴角,这才发现面部肌肉竟有些许颤抖。
“这周大作业我有思路,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我可以给你看逻辑伪码。”
“直接给我看呀,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给我讲讲思路。”室友故意唏嘘道,“感觉你是不是很讨厌给别人讲题啊。”
覃谓风一愣。
“感觉你的思路跟大多数人不大一样,但比大多数人的而都要简单,我觉得你这种脑回路清奇的人,都不大喜欢给别人讲题。”
“……可能是吧。”覃谓风勉强答道。
他认真讲过题的,好像还真就那一个人。
打开书包的时候,瞥到手上系着的红绳。
每天一直戴着都不曾注意,但此刻它却忽然变得刺眼起来。
感情的痕迹总是在细枝末节处悄然体现,在拥有时只觉理所应当,却在分别时幡然醒悟。
覃谓风空出一只手解下了红线,摆在了桌子上。
当初邹劭怎么打的结,现在就怎样绕开。
“脑回路对不上是一方面。”覃谓风半开玩笑地回道,“另一方面,讲过题的人,都不知道领情。”
室友显然注意到他解开手绳的动作,明显一愣,随即凑过身来。
“不是吧……”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讲,“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吧?”
覃谓风轻轻抬了抬眼皮,淡声道,“分手了。”
惊呆室友一脸。
“这……这才几天?不是,我意思是……”室友盯着覃谓风看了片刻,“我觉得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覃谓风侧了侧身子,鼻翼眉骨的线条依旧俊朗,眸子中却少了些生气。
“嗯?哪里不正常?”
“……太正常了,所以才不正常。”室友拍了拍他的肩,“我说你千万别想不开,这个走了下一个更乖,你条件这么好一定……”
室友看着覃谓风阴森森的注视,默默吞回去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改口道,“那小子一定舍不得你的。”
覃谓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掰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没把屏幕直接拔下来,成为名副其实的“笔记本杀手”。
“我舍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
风神:我舍得跟他分手(自我说服),我非常舍得(坚定脸),明天一早我就去分
邹劭:既然有心分手,有空能不能再把我追回来……
风神:没空
邹劭:那我追你,也是可以的……有空吗
风神:……一点空吧
第59章Ch59
出院一个多月,邹劭目前还不能完全脱离辅助物独立自如行走。右脚踝发力困难,踏到地上便是钻心刺骨的痛。
邹劭在家这段时间,陈光倒是展现了一流的“中国好室友”业务能力,隔三岔五来看看,还替他把学校发的卷子带了回去。
这几天正好邹泽有事不在家,陈光一大早上就提着一袋子小包子赶过来,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打游戏。
“我昨晚跟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风神怎么没来?”陈光一边双手狂按手机屏幕,一边连环发问,“卧-槽猪队友!那个,风神他啥时候来?”
邹劭从床-上直起身来,顺了两下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酸胀得难受,瞥了一眼扔在床头的手机道,“关机了。”
“没电了咋不充?”陈光抬头瞄了一眼,却被吓了一跳,“握草握草你眼睛里红血丝咋这么多?吓人。”
邹劭拿起黑屏手机对着照了一眼,低低骂了一声,立刻就把手机甩到了一边。
太草了。
足像个程序员连续加班几十个小时没休息的状态,眼睛有些发肿,颜值全靠着骨型撑着。
邹劭坐在床沿上,眼睛盯着地面。
还是很难受。
心里发空的失落酸涩感在清晨睁开眼睛的一瞬遍布胸腔,之后便如鲠在喉,一秒钟也忘不了。
不想思考,不想说话,甚至连呼吸也觉得累。
他丢掉自己心中最心悦的人,却还要在他面前装作无事发生。
他有点想自己静静。
“他等会要来,你能不能……”
“我懂我懂。”陈光爽快答应,“绝对不打扰你们两个。”
“分手了。”顿了三分钟之后,邹劭突然开口。
本以为说出来会轻松一些,却不想他整个人都因为这句话微微一震。
“嗯分……”陈光打着游戏,没反应过来,“啥?分手?谁啊?不会是你吧?!”
邹劭用目光回应着这句无意义的发问。
“靠,我死了。”陈光一脸幽怨地放下手机。
“扶我一下。”邹劭伸手。
“你得了吧,能不起来就别动,我怕我扶不动你。”陈光低头退出游戏界面,“你想要啥我帮你拿。”
邹劭轻轻点了点地,发现脚踝完全使不上力气,术后恢复并没有医生预想的那样好。
他用力支起身子,却由于手扶空,重心不稳,一下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深井冰吗你?”陈光听见声音骤然回头,吓得直接把手机甩飞了出去,手忙脚乱过来扶人,“叫你不站你偏站,再摔坏了可咋办!”
邹劭疼得眼角一抽,但幸好没摔到脚踝,微微咧了嘴道:“还挺押韵。”
陈光扶邹劭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顺便还捋了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