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得让人心情更加低落。

他捂着脸蹲在了路边，路过的人们各自忙碌着，没人愿意将目光分给他这个陌生人一下，即便他看起来心情很差，也不知道是碰见了什么难过的事。

毕竟这个城市这么大，冰冷的建筑物也带走了人们心里头的多余暖意，伤心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去关心也是要把人给活活累死。

耳旁的脚步声杂乱仓促，隐隐约约有人议论着从他附近走过去，从他们的口中，华港生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觉得熟悉的话语，所以他抬起头，朝着已经过去的人看过去。

穿着牛仔夹克的男人染了一头亮眼的黄，耳朵上还挂了大大的耳环，走路的时候还要抖着腿，怀里还搂着一个头发只差要炸上天的女郎，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看便知是附近的混子。

“他们俩在里头还能做什么，无非是那些事咯……什么事？阿凤你还不清楚吗？”

男人嘶哑难听的笑声飘进他耳中，“上位那么快，还不能叫旁人心里头抱怨几句了？就那个叫什么朱什么什么的……哎呦，名字跟那帮鬼佬一样难听，记都记不住。”

“还什么青姐，我呸，知她以前是做什么行当吗，就那个女人啊，以前可是做记者的呢，天知道脑子哪里坏掉了，跟那个死扑街搅在一处，来同我们抢地盘。”

拐过了前头街角，两个人的身影还有讲话的声音，便随着一起不知所踪了。

华港生听得分明，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口中提过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名字。

即便是没听得特别清楚，但他心里头依旧还是涌上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那衰仔口中的两个人，正是他相识的那两人。

有了这个认知，华港生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

他顺着那衰仔方才的来路看过去，目光搜寻了一圈，确实发现了几家商铺。

于是他便站起身来──

那人的话里意思，说得是那两人现在正在一处不知道在做什么？

若当真是他们的话……

非常不妙的感觉一下子便将华港生整个人笼罩。

第26章殉道

这里原是一家酒馆。

经过一夜喧闹折腾，白日的时候却依旧开门营业，不过这会儿入夜还早，所以店铺老板白天的时候就把店里头改成了贩卖咖啡甜品等等一些西式点心的地方。

但店铺里头依旧是暗沉沉一片。

延误了夜晚的氛围。

鲁德培就坐在那里，手指间还夹着一支香烟。

他觉得很有趣。

早些日子的夏青，不过是将头发搞得紧追时尚潮流，烫成了一头卷发，其他地方也实在是平平无奇，本来还有几分好看的五官被大大的黑框眼镜一遮，干脆什么都看不到了，还有那身材，宽松的衣服盖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就是那种根本不会让旁人多看上几眼的类型——要不怎么就说，化妆品实在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呢。

不过现在，她会打扮，也知道收拾自己了。

摘掉眼镜之后，再画上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长长的睫毛还有挑起的眉毛，再和那红艳艳的嘴唇配在一处，倒是有了几分摩登女郎的感觉。

跟之前的那个模样也是有了天壤之别。

鲁德培动了动腿，调整了坐姿，嘴里头含着烟头，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吐出，便是一片乳白色的烟雾被吹散。

“许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这句开场白，被夏青用嗤笑做了回应。

鲁德培也不气，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现在这道上的各路人马见了你，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上还是得问你叫上一声青姐，这样的结果……你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是重点吗？真要认真讲起来，还不是借了你的势？不过这样讲的话，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要没有你在后头出力，现如今，我哪里能有这样的地位。”

“看起来你是喜欢了。”鲁德培勾唇，目光顺着烟雾飘向远方，“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以后你将势力彻底发展起来，便也能在这港城里头同另外两位大佬分庭抗礼，夺得绝对的势力，那我得提前恭贺一声才行——还望青姐之后莫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夏青又是一声冷笑。

“你心里头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我是不清楚，但我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你到底想做什么。如你所愿，阿港我已经逼他离开了，但我的家人，你最好不要继续骚扰他们，不然……”

屋内昏黄的灯光还在闪，在她的脸拢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阴郁起来。

这个昔日里漂亮单纯到有些傻乎乎的女孩，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

她学会了如何熟练地点烟，喝上一杯高纯度的伏特加之后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在听马仔同她汇报暴力场面的时候，心里头也不再会有那么多的情绪波动了。

而这一切，都要拜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所赐。

夏青捏了捏眉心，手下力度有些重，在她的前额处捏出了几道皱褶，又随即舒展开。

“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为何你非要抓着他不放？”

鲁德培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到了，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因为……”

他掸了掸烟灰，唇边笑意扩大，若有似无地散出一种恶劣的气息。

他说：“我喜欢，不可以吗？”

“可以。”夏青冷笑，“那这话你倒是同他说去。”说着，就冲着大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而在她示意的大门口，门外微弱的光从门缝中透了进来，鲁德培转头去看，就看到了一个逆着光的人影。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已经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一直同他来往？”他忽然又转头，看着夏青，目光带上了几分调笑。

夏青挑眉，细细的柳叶眉翘得很高。

……就好像是在说，你可以放马过来，我见招拆招。

得到这一讯息，鲁德培的笑容就越发古怪了起来。

“那你可是要瞧仔细了——”

他掐灭了烟。

第27章殉道

“你要做什么？”

看着夏青突然脸色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直起身子看着他，鲁德培微微勾起唇角，没来由的透露出一股挑衅的味道。

“你猜？”

说完，他就突然抬脚，朝着站在门口那人走过去。

华港生原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过来瞧上一眼的，毕竟在他心里，夏青还是原本那样子，他生怕对方真的和鲁德培遇上，那肯定是要吃亏的。

那衰仔，心里头藏着一堆的坏心思，他怎么能不知道。

所以也就更加忧心。

但当他真的看到人的时候，却出现了短暂的茫然模样——坐在沙发上浓妆艳抹并且正在抽烟的女人，哪里像他记忆中的夏青？

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那么陌生。

但不管他心里头怎么想，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发现他站在那里的鲁德培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就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只不过带上了一些古怪的感觉，就让华港生觉得……他今天看到的这一切，似乎都很虚无。

“我……”他顿了顿，心里头莫名有些忐忑，“我随便走走。”

听了他的话，鲁德培只是垂眸笑了笑，便突然冲他伸手，过来牵他的手，“那也是巧了，正好我带你见个人吧。”

这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华港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对方拉过去的，总之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是走到了距离夏青不过一桌之隔的旁边。

“介绍一下。”鲁德培抬了抬手，神色有些漫不经心，“青姐，你应当认识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凑到了他耳旁，悄声道：“她好像是你的……前女友？”

说这话时，鲁德培的语气很平常，似乎也只是简单问上一句，但听在华港生心中，却叫他忍不住心内咯噔了一下。

然后边听鲁德培继续悄声道：“我嫉妒了，怎么办？”

撒娇一般的质问，让华港生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但却只能看到对方一本正经的侧脸，好像此时同他说的是多么正经的事情一般。

“不要闹……”他忍不住低声回了一句，然后勉强冲着夏青笑了笑，“你们是要商量事情吗？那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

这话说得纯属胡扯。

华港生心里头是根本不会去想，夏青同鲁德培究竟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分明就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如今凑在一起只怕也是机缘巧合，这样子，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即便是看到了夏青有如此大的变化，他内心深处也是不会去想更加复杂的事情的。

或者说其实是他不愿意去深究。

比如青姐是怎么回事？

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在这里避开旁人见面？

各种疑团无法解开，华港生本就复杂的内心如今更加纠结了。

但鲁德培却好像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还要同青姐介绍一下……”

鲁德培眨了眨眼，脸上表情变了又变，“这位，是我……”他顿了顿，又笑，“爱人。”

第28章殉道

这话一出，被吓到的不单单只有华港生一个。

原本稳当坐在那里的夏青更是被吓了一跳，本来平静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扭曲。

“你讲什么？”

爱人？

华港生被他这一句话讲的心脏直跳，差点没有想直接把人打晕拖走。

听见夏青质疑，他也忍不住有些慌乱，“你不要乱讲。”

“乱讲？”鲁德培挑眉，神色有些不悦，“我乱讲什么了？”

“讲我是你……你……”华港生难得说话都开始结巴。

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但华港生却似乎是听到了旁边有人嘀嘀咕咕直笑，好像方才听到了什么无比荒唐的事情一般。

空气便突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讲话。

坐在沙发上的夏青努力平复了被那两个字给吓到狂跳的心脏，忍不住便抬眼去瞧站在一起的二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话搞出了问题，现在她再去看，就总是觉得这两个人有些怪怪的，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奇怪，让她也忍不住有些茫然。

“鲁老板。”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这种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

鲁德培眯起眼：“是吗？”

夏青深吸了一口气，“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如今实在是忙到不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说着，她便站起身，随意扯了扯衣服，“不打扰你们二位叙旧了，我先走一步。”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的鲁德培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

“那我也就不留人了。”他冷漠地朝着夏青瞥去一眼，“还请青姐慢走，不送。”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便又转回到华港生脸上。

大概真的是老天爷赏脸，给了他一副好模样，不过是简单一挑眉，将眼尾挑起了些许，那原本一本正经的模样便被迅速抹去，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笑起来，就好像眼中生了钩子一般，带着勾人的感觉。

他说：“阿贵，同我喝一杯？”

他唤的还是华港生用的假身份。

即便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变了味，但华港生没有坦白，他也就顺着对方，一直用这个假名字来称呼对方。

而已经准备离开的夏青听了这个称呼，却不由得瞥了华港生一眼。

那一眼中，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担忧。

但华港生此刻正处于慌乱之中，自然是没有看到她目光中的担忧。

他只顾着去盯鲁德培，也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被对方牵着手，姿态实在是暧昧不清。

等夏青稍微离开了些，华港生就按捺不住心里头的疑惑，终于是悄悄问出了口：“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鲁德培抿嘴，回望他的目光中带上了玩笑般的意味，“……我想你了。”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的却是华港生的嘴唇。

紧抿的唇瓣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白色，叫人总想上去替他揉上一揉，好重新恢复些颜色。

而他最终也确实那样做了。

只不过是用嘴。

此时，夏青还没有走出大门。

她心里头那隐隐约约的担忧和愧疚，让她走得十分缓慢，明明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她却硬生生走了几分钟。

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不过是抬抬腿便能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但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朝着后头看过去。

这一看，便叫她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画面——

戴着眼镜的那个男人微微倾身往前，不轻不重地含住了对面人的嘴唇，若是距离再近上一些，便能看到他的嘴唇还在轻轻颤抖。

夏青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

她几乎是难以想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方才听到的“爱人”二字，她大可以当做是鲁德培查到了她同华港生之前的关系，所以故意讲来惹她发恼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华港生的表情有些羞怒，但她又不是傻子——她完全看得出来，华港生虽然被这个吻给吓了一跳，但是却没有多少排斥的感觉。

这说明，他们之间对这种事情早就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甚至早就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此时，夏青才开始认真思考“爱人”这两个字的重量和真实度。

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

而她却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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