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齿山下》TXT全集下载_5(2 / 2)

羊齿山下 二冬 4787 字 2023-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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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施然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礼盒,两人顺着铺满石子的小路往屋里走,他低着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对不起。”

他们仿佛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

推开门,第一眼看到裴皓洁的是施母。施然在她开口前把礼盒递给她,裴皓洁默契地说:“妈,不好意思,今天在路上堵得厉害!手机也没信号……这是给您跟爸带的。”

施母满脸笑容地把两人往屋里迎,施父坐在餐桌旁,手边放着牛栏山和两只玻璃小盅,见裴皓洁跟他们问新年好,就冲他招招手:“来来,来得巧,陪我喝两杯!”

“爸,我们差不多该进去包饺子了。”施然在旁边说。

“着什么急!”施父把两只小盅都斟满酒,“也不差这两杯酒!”

“你看人小裴才刚进家门,就拉扯人家跟你喝酒!”施母嗔怪道。

“应该的,我陪爸喝两杯。然然,你先去帮妈包饺子,等下我一块儿来!”裴皓洁边说着边脱外套,层层剥去大衣,围巾,走到施父身旁坐下了。

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多,两人在餐桌边坐着,说话模模糊糊,施然跟施母在厨房里包饺子,他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施母频频向外探头。

“你爸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小裴一人在那边没问题吧?”

“我就出去叫他。”施然把馅儿窝进掌心的面皮里,双手一压,立马出了个浑圆饱满的饺子,“爸也不能喝多。”

两个人包饺子,一竹屉很快就满了。施然托着屉子放入冷藏,洗过手后就出了厨房。餐桌变得两人还对坐着,小声交谈,也不知道喝到第几杯,面色都有些泛红。

裴皓洁年纪小时也爱玩,能凑酒局的酒肉朋友多不胜数,这几年酒量便慢慢下来了,喝几杯就容易上头。

施然一看他那样,就知道喝了不止三杯。他在裴皓洁又接下一杯之前抢过酒,替他一杯闷了。

“爸您不能喝了,自己身体老不注意,怎么还拉着他喝上了?”施然把两只酒盅都收走了。

“新年还不能喝几杯酒啦,没意思!”施父站起身,嘟囔摇摆着回屋了。

裴皓洁看着男人回屋的身影,抿唇:“你爸还是不喜欢我。”

施然张了张嘴,最后轻声道:“不是,我爸就好这一杯,你知道的。”

裴皓洁笑着摆摆手,起身到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撸起袖子走进厨房,开始帮施母包饺子。

十二点钟来临的那一刻,荤素饺子全部摆上桌,裴皓洁以茶代酒先举了杯,说了许多祝福的吉祥话。

四只杯子清脆地碰在一起。

新的一年来临了。

礼炮烟花还囤了好几箱,都是专程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准备的,裴皓洁往年总是在十二点时兴奋地冲出去,点燃全部他能点燃的东西,两人边跑边大笑,像疯了一样。今年他却兴致缺缺,红艳艳地鞭炮铺满石子路,延伸到大路的尽头。裴皓洁点了根烟,不急不缓地点燃了炮捻子,在震天的声响中走回施然身边。他们离得太近了,鞭炮声震耳欲聋,屏蔽了天地间所有声音,炸裂声好像钻进脑子里去似的,迫使他们停止一切多余的思考。

施然缓慢地牵住了他的手,然后感到自己的手指被捏住,被攥进一个潮湿冰凉的掌心里。

裴皓洁扭头看他,他也扭头看裴皓洁。

施然的手越攥越紧,接着浑身发抖,像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对他大声喊——

……!

……!

……!

他连喊了三遍,全身的能量都被抽空了一样,越到后来越是大声嘶吼,吼得连嗓子都隐隐作痛。但那三个字在鞭炮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几乎一瞬间就被盖了过去。他相信裴皓洁听得到,他颤抖着,他就是相信裴皓洁听得到。

裴皓洁狠狠抽了口烟,猩红的烟头一闪,他拉过施然低头吻住。

与其说那是一个吻,不如说说更像发泄。压抑的,扭曲的,愤怒的,伤心的——他没有说任何话,却完完全全让施然感受到了一切。施然颤抖得更厉害了,不能承受更汹涌的情绪似的往后退,裴皓洁却反手紧紧掐住他的后脖颈不让他逃避。他啃咬着他,吞噬着他,席卷着他,到最后终于结束这个血腥的吻时,鞭炮声也同时停下。

施然怔怔地看着裴皓洁,两人像从漫长的轰炸中劫后余生了。裴皓洁的手从他的脖颈挪到后脑勺,将施然拉向自己。

于是施然与他额头相抵,他听到裴皓洁说:“我们都再试试吧,行吗?”

施然也是后来才明白在他们没联系的三天里,裴皓洁经过怎样的挣扎。

进退两难,就是当时两人的关系。退,既痛苦也不甘心。进,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好像突然间都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回到家那两天,施然开始和裴皓洁一起打扫卫生。

他发现游戏房里少了很多东西,一些没用的游戏和周边,平时乱糟糟的线缆,还有打游戏的设备,很多都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弥赛亚》的脑电波读谱器和光驱。

施然问起他,裴皓洁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过年那几天收拾了东西。

又过了几天,施然忽然收到保险公司的电话,说是给车子的保险杠维修费用单已经下来了,让他们检查一下。

问了来龙去脉,施然才知道大年三十的晚上裴皓洁撞了车,追尾。他们的车之前自驾游换了夏胎,等到冬天两人已经陷入低谷,都忘记给车换上雪胎。

那天晚上……裴皓洁大年三十驱车四小时赶到家里,对爸妈说大雪堵车,真的仅此而已吗?

当时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通……施然不自觉已经走到裴皓洁身后——他正在把蒸笼里的鸡蛋羹往外端。

“皓儿。”

“嗯?”

“你跟我说实话,大年三十的晚上,你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

裴皓洁拿着鸡蛋羹的手一滑,瓷碗又跌回锅中。

“没出什么事,就是保险杠撞了一下!”裴皓洁说,“对了我还想问,车后备箱的千斤顶你给放哪儿去了?我这两天把轮胎一换。”

千斤顶,施然的确记得,那天给林总帮忙用过后被他随手撂到后座,估计滑到座椅底下去了。

“我等会儿帮你一起……不是这个问题,当时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手机没信号。”

“那保险杠怎么回事?”

“就是打滑了一下,撞在路边了!保险给报的,别担心。”裴皓洁终于成功把鸡蛋羹拿出来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你……我他妈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施然捏着鼻梁,欲言又止好几次,“那天……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听到心里去了,我希望你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

“那你能不能别总什么事儿憋在心里?能不能别再什么事儿都瞒着我?”施然笔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很无能。”

裴皓洁叹了口气,转身脱下围裙:“然然,如果你想要的是绝对的坦诚……我会努力,会尝试,但我不能保证做到完美。”

“我从小的家庭环境很复杂,你知道,但你可能仅仅是知道,你并不理解。我很难做到毫无保留,这并不是我愿意的。咱们俩在一起后,我已经比从前好很多。我也在改,我也在学,我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是你理想中的‘诚实’。你总是觉得,‘还不够,还不够!’你总是觉得‘裴皓洁你应该做得更好,你应该像我这样去爱一个人!’……我压力真的很大。”

施然后退撑住了流水台:“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从来没想过给你压力。我也没有想过让你是……完美的。”

“这只是我的感受,可能并不是你的原意。”裴皓洁捉住施然放在流水台上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有些话,有些想法说出来就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攻击性,我不想那样。”

施然整整一周都没有睡好。他翻来覆去地想裴皓洁说的那些话,大脑好像不受控制,一旦闭上眼,那些话语又浮现出来。

那天裴皓洁对他说了很多,以前听过的,没听过的。有已经知道的,也有愕然的。

施然想,他现在能够理解裴皓洁的想法了。

许多时候,裴皓洁并非故意瞒着他,而是他不相信绝对的坦诚能带来稳定的关系。在他的世界里,自身就像一个巨大的过滤网,把可能会影响到彼此关系或造成矛盾的事情筛除。除了那些连他自己也没发觉,或无法控制的情绪。比如前阶段他们频繁爆发的争吵。

仔细想想,他确实一直都有变化。

他总是很有朝气和能量,心却出奇的藏得住事儿。现在,他倒是开始有意识地去坦白了,但性格也日复一日地沉闷。

这真的是好事吗?

周一清晨,施然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去了蝉屋。铁头整跟梨青儿在办公室腻歪,猝不及防被施然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辞职了吗?这是怎么了?”铁头从上到下地打量他,“怎么看着还憔悴了呢?”

施然麻木地拉开椅子,坐在,三秒钟之后瘫倒在桌上。

“我下午本来想跟你去见个客户来着,这条线搭上了能给蝉室做宣传!现在看你这样儿……还是算了吧!”

“我可以,我还能!”施然刚说了两句被铁头又按回到桌面趴着,铁头说,“得了吧你,瞎逞能!”

铁头走后,梨青儿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普洱放在旁边。

“想聊聊吗?”

“梨青儿,我问你啊。”施然转动椅子,面对面特别虔诚地看着她,“你跟铁头决裂,后来怎么和好的?”

“决裂?你这词儿用的。”梨青儿哭笑不得,“也不算决裂吧。就是那时候看不到方向,看不到走下去的可能,很绝望,很痛苦……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就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觉得分开反而对两个人都好。”

“那你们后来怎么和好的?”

“都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吧。我没以前那么天真了,他也没以前那么傻逼了。”梨青儿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沉淀后再走到一起,很多事儿就发生了改变。许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至于像年轻时候总觉得天要塌下来!”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梨青儿依旧笑着摇头:“可能好多人会觉得这是个妥协?但我不觉得。相爱是很难的……事情。”

“相爱很难吗?”施然握着滚烫的普洱茶壶。

“有些相爱的人并不适合在一起,有些天作之合的人却不一定能相爱。不过我觉得,有选择的话,还是要选择前者。”梨青儿歪了歪头,“毕竟能遇到那个人,就已经很难了啊。”

第14章

租新房的事终于安排上了。

两人三环内外跑了不知多少趟,最后敲定一个两百多平的公寓,离CDB近,施然去蝉室方便。客厅落地窗朝阳,公寓后方紧挨一个小公园,四周生态设施一应俱全,室内装修是简洁温暖的调性。因为施然很喜欢,所以他们没考虑多久就拍板了,下个月两人就能入住。

两人交过订金,周末开始打包东西。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衣柜上的镭射贴纸,烘焙的心形模具,掉在床板下的拍立得照片……零零碎碎都是几年里两人生活的痕迹。

施然站在玄关成箱打包的行李堆中央,看着已经有些空荡荡的房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种告别。

“想什么呢?”裴皓洁又把一箱鞋搬到他附近放下。

“临到头了还真舍不得。”施然指着一个方向,“窗帘咱们一起挑的,有一阵帮六六养猫,给抓挂丝了……地毯是二手淘来的,它太漂亮了当时……还有那台被我摔坏的微单,一直说拿去修但总忘记,就摆在那儿——”

“新房子都会有的,刚好换换新。”裴皓洁单手搭在施然肩上,“而且这回能换更好的。”

施然刚想接话,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施然有些意外,正是金川的林总。

裴皓洁已经回屋继续收拾东西,没有在意,也没有听到施然打电话的内容。

他把洗衣机里湿乎乎的床单被罩取出来,一股脑塞进烘干机里,一回头就见到施然站在他身后。

“吓我一跳,什么事啊?”裴皓洁顺了顺胸口。

施然单手拿着手机,显然还没挂断,表情有点微妙:“那个,你游戏都收好了吗?”

“有些不玩的都收了,剩下的工作需要,还没收,怎么了?”

“《弥赛亚》你也收了吗?”施然低声问。

这是两人继上次吵架后第一次提起这个游戏。年关那次矛盾后,两人像是有默契一样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谈,尤其是裴皓洁,根本就没让这套游戏再出现在施然的视线里。

像现在没有缘故地忽然提起……裴皓洁看一眼他手里的电话,立马猜到他在跟谁通话。

“到底怎么了?要干嘛?”裴皓洁拿过窗台上的小盒,抽出两张洗涤香片来投入烘干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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