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他就这么轻轻一问。
云浅心里一恍惚,差点露馅,还强作镇定,冷笑:“没啊。早上吃太饱了,撑的。”为了证明她说的话是真,她也假装抚了抚肚子,腰板往后一仰。
“是嘛。”时景垂眸笑,语声低沉,“不知姑娘早上吃了些什么?竟能撑到现在。若是军中兵士也同你一般,可真不用愁饿了。”
听出他的嘲讽,云浅脚步一顿,拧着眉瞪向他,“你管很多啊!”受不了他,侧个头继续往前走。
时景紧着跟上去,目光片刻不离,哪怕只是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舒心。
其实,他没告诉她真相。
他阿娘钟夫人并没有答应这件婚事,只是他故意寻了这个日子,彩礼也是瞒着钟夫人让人偷偷往外运,等钟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人,人已经到云宅了。
从没违过阿娘的意,此般作为算是人生头一回叛逆。
虽说心里没有多好受,但到底是满足了。
“喂。”云浅忽然叫住他,语气间稍显陌生。
时景心里忽然一愣,临眉微微皱起,目光凝她凝得更紧。片刻又听她淡声淡气:“别觉得我答应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
他暗暗地笑了。
“少得意吧你。”云浅像是自言自语,自顾自向前走,也不往身后探他人在不在,悄无声息的。好半响后,也没听见他回话,这才让她舍得转过头来。
见他呆呆立在她身后,眼底是道不尽的深情,抹了一层朦胧的迷雾,但还是遮不住内里闪透的光。
云浅被他这个眼神给牢牢定住,整张脸的犀利都黯淡下来。
恍惚之际,她突然觉得,他不那么寡冷了,反而变得迷人又诱惑。
也不知这样僵持多久,云浅终于抓回自己的魂魄,眼帘一垂,赶紧找机会避了避眼神,眼珠子向旁侧一转。
“干什么,不走了啊。”她的手也开始不自在。
时景缓缓向她走来,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云浅心里狠狠一怔,心花乱窜,全挂在了脸上。
没来得及斥他,云浅只下意识要将手缩回来,可她还没用力,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擒住,她的手完全动弹不得。
“你……”刚开口,抬眸。
时景道得深沉:“你是真心答应我的?”
云浅被他这句话给问住了,只觉得心跳得愈发急促。
我是不是真心的啊。
我都答应了。他干嘛还这么问我?
成心不给我台阶下。
真坏。
“你猜。”云浅给了个万能答案。呸,反问。
“可别耍我。”时景的手力稍稍松了。云浅立刻挣脱开,另一只手抚了上来,揉着她这小可怜的手,委屈巴巴地睨了他几眼,“不然就怎样?”
你能拿我怎样。
“不然你就别怪我变成下一个卫千岚。”
云浅简直不敢相信,堂堂正正、风度翩翩的时大公子会说出这种话。
她立即转过头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出声来。
“时景啊!”笑声长扬不止,“你真他吗逗。”
她捧腹大笑之际,时景又紧紧走向她,再一次揽起她的手,十指紧扣。
“你这些话,可别让旁人听到了。”
云浅觉得那只右手不是自己的了,她忽然觉到了他的触感,温暖又炽热,那种摩擦出来的气温顺势将他身上凌冽之气淡化。
“我知道了。”她呆呆凝望两只紧扣住的手,难得乖了一回。
他牵着她一直走,换成她紧盯他不止。
云浅从那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并没有真情实感讨厌过他。发现了他真实一面之后,她沉迷上了他。
他带她去骑马,带她去野外打猎,带她去外面招摇,也不介意外界的眼光。
既然他都不在乎这一切,那云浅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她真的懒得再继续装白莲花了。
云浅知道他和钟夫人僵持了很久,两个人的关系在这大半个月里也没见好转。
云天水去时府的时候,钟夫人自然是不敢亏待他,她只是对云浅没了好印象,也是因于卫府那些丑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侄女——钟雨嫣。
钟雨嫣得知时景去提亲的消息后,偷偷哭了几天,钟夫人自是看在眼里,她也见不得自己的侄女受这种委屈,但也不能把气撒在云宅人身上。
“这,丞相啊,不是我不同意这婚事,只是这婚事并没有经过我和父亲的同意。”钟夫人迎笑道,本来忍住不气,总不能在这丞相面前摆着张臭脸,说到这,她就更沉不住气,笑意急褪去,“都怪阿景,如此忤逆长辈,你说他也从没这样过啊……到底是……”
她想了想又闭嘴,再说下去对谁家都不好。
云天水见她这般客气,明面上脸色没变,但心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没经过你和国公的同意?”他说着将目光落到正座上的时国公,满是不可思议,又轻哼一声,“这怎么可能?我记得阿景明明说过,是得了长辈的同意才来的。”
时国公手稳稳地端了杯茶,沉了口气喝下。
他还没说什么,钟夫人立刻接上话来,只信自己,不信旁人。“这不可能,他是骗你们的。再说,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家中长辈决定的呀。丞相啊丞相,你不会真信了阿景的话吧?”
说着她又笑了笑,手帕往嘴一抹,“时府的事,何时轮得到阿景做全主了呀。”
“这,这……”云天水有话也说不清,只好望了望身旁的周银,周银半响都没插一句话,也是懒得跟这钟夫人打交道。
她知道钟夫人向来看不起她。从她进门一刻算起,钟夫人可一个脸皮子都不给她甩,这傲慢入骨的姿态是周银可望不可及的。
“行了。”时国公终于沉稳地发话,茶杯轻轻落下,引众人侧目,“既然婚事已经定了,那便如此,择个吉日吧。”
听他这话,云天水是道不出的高兴。
但那钟夫人更是忿忿不已了,气得直站起身,“阿爹!你……你说什么呢!”
时国公咳了咳,脸上虽说没悦色,但到底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抬眸,看向钟夫人,不紧不慢道:“阿景他乐意取云三姑娘,你就别迫着他了。真把他逼急了,你就不怕他干出什么事来?”
“能干什么事!”钟夫人到底是没意识到时国公话内意思,气得脚底一凉,身子半颤,一股子顿着坐下,身旁妈妈吓了一跳,“夫人呐,您小心点……”
“钟夫人,你也别气。这俩孩子一个愿娶,一个愿嫁,这不都挺好的吗?”云天水止不住的笑意往外漏。
周银在一旁陪笑,呵呵作乐。
哟,小心气坏身子一病不起了。
钟夫人沉不住气,一脸燃急,也气得道不出话来。
最后归根结底,钟夫人还是怪责是时景行事莽撞,如此大事竟敢自己做主。
初得知消息时,她是不敢相信时景干出这种忤逆长辈之事的,她觉得他是被云浅带坏了。城中关于她的**蹭飞,这当然是周银的功劳了。
周银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浅,她就擅长这种背后的小作为。虽说搞坏云宅名声对她没有一丁点好处,可是云天水终归是丞相,她终归是这丞相的二夫人,一个没了亲阿娘的女儿再没了名声,这问责声也落不到她头上。
当然,她最痛恨的无疑是云浅那目中无人的傲态。
她此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受旁人非议与指责,说她出身的不是。
她出身卑贱,又是妾室,如若上头有个大夫人顶着,那她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所以,她费尽心机除掉了孟夫人。
这会,只要云浅成功嫁出去,她便算是除掉剩下的心腹大患了。
日后云宅后院,便只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再也没人敢作威作福。
钟夫人气不过,她心心念念要将自己的侄女嫁予时景,怎么都不会想到会落得这么个结果。钟雨嫣安抚不住,另一边的云丞相又不可得罪,这两家自古关系就不错,若为此婚事而撕破脸皮,倒也真是不值。
最后她还是打算给时景一个台阶下。母子二人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时景见她神色平淡,倒不如之前那般隐有怒色,他心下也就稍松了些许。
恭恭敬敬端了杯茶在她临前,语声低沉温和:“阿娘,喝茶。”
钟夫人淡淡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也是意味复杂,很快落到茶杯上,端起入口,只觉得愈发生涩。
不知沉寂多久,她才开口。
“你可真想好,要娶她?”钟夫人没看他,只是慢慢道着,仿佛在和自己置气。
时景自然是不假思索道:“是。”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钟夫人自始至终想不明白,若是换成从前的云浅,她还能理解,可如今的云浅再不是从前那个文雅端娴的女子了。
时景只轻轻一笑,不以意会,“喜欢一个人,是没理由的。”
“总有个要娶她的理由吧?”钟夫人问完也不想再说什么,见他久不答言,又道,“既然婚事都这么定下来了,烂摊子你自个收拾去。你钟妹妹可是伤心了许多天。”
说罢,她落下手中茶杯而后站起。
时景也随她起身,微微屈首,“是,儿子知道。”
走到门口处,钟夫人若有所思,到底是欲言又止。
钟府离时府并不远,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钟雨嫣见到时景的时候,道不出的高兴,可她并没有显现在脸上,而是埋在心里。她在见到他的表情时,就感觉到了其中的意味。
他想跟她道歉。
“雨嫣。”时景沉稳开口,钟雨嫣并不敢看他,她觉得越看他,她会越伤心,明明已经许多天没见着他了,好不容易缓了会伤心的精气神,结果他一来,一切好像都白费了,回到起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望着池中两条相互依偎的鱼,语气很淡很淡。
“对不起。”时景叹声道,钟雨嫣急而侧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她终于看向他,眸底见光,“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你根本不欠我的。”
她又低下头去,眼帘一抬,望着天,“如下看来,我更不欠你的。”
“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时景向她缓缓走近,他清脆又温润的声音淡入她耳中。
钟雨嫣轻轻点头,自顾一笑。“是啊,会的。”
他走后,她又沉静良久。
“哪有比你更好的人啊。”
第57章吻别
云妍嫁入叶府也少有一月,这期间回来过两次,云浅每回都能跟她碰上,简直是老天在跟她作对。不过云妍模样倒是没变,假模假样的气势倒是比往日强了半圈,不知道她在叶府是不是也是这副惹人厌的姿态。
云浅和时景成亲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且是定在十五那日,算来也只差十天了。
云浅也不知为何定在那天,问了时景,他也只牵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细语:“重要吗?还是说,你等不及了?”???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二话不说,云浅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马身晃了晃,她差点往下一摔,但有时景牵制住她,她不管如何还是挣脱不开的。
她又听他笑声忽出,带点玩味道:“好了好了。”
远远便能瞧见一片湖,尽头是绿山蓝空,景色美轮美奂。离得近了才瞧见远处瀑布齐下,可谓壮观。
“你这几日都在家里做什么?”云浅侧着眼眸看他,被他下巴轻轻抵住,“别搞。”
时景又笑,马继续向前,停在了湖边。
“在等着娶你。”
云浅心里一咯噔。不是我说,你哪学的这些情话。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处-男?”云浅忍住不笑。
时景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没听懂她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没听清楚。”
云浅端了假笑,在背后白他一眼。
狗男人,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古时候没这词吗?
她若有所思,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过女人?”马上就要嫁给他了,老底肯定要翻翻看啊。不然等婚后,有什么不满意的了该如何。
时景被他这一问给呛了声,云浅听了直笑不停。
他清清嗓子又道,“你觉得呢?”
云浅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废话少说!能不能爽快点。”
“你觉得我像是卫千岚那种人么?”时景问得深沉,眼里也满是深情。
云浅抚了抚下巴,作思考状。“不好说呀,说不定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谁知道呢。
时景淡淡一笑,答得认真:“我当然没有过。”
“真没有假没有?”云浅偷偷瞄他一眼,想探一探他此刻表情是否心虚。
倒是没探出什么来,只听见他又一句“真没有”。
云浅留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没看见。
二人下了马,走到湖边去。
“你最近家里没事吧?”云浅看着他问。
她知道他那个老母亲不怎么同意这门亲事,她还在懊恼日后嫁进去会不会给穿小鞋。她知道钟夫人对她态度转变是因为什么,不过也是奇怪,时国公倒是挺爽快一人,分分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怎么这么问。”时景脸色没变,还是笑着道,“自然无事。”
云浅撅撅小嘴,“你妈不是……你娘不是不喜欢我嘛。”说罢觉得有点小委屈。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时景井井有条道,“你听到什么可别往心里去,她是不会刁难你的。”
“这么有底气嘛。”云浅笑了。
“我阿娘什么脾性我知道。”他道得坚定。
好嘛好嘛。信你了。
云浅细细凝望了他一会,也觉得这男人是该死的迷人,可惜太呆板了,而且还没有过女人。想了想,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些天,他也只是牵过她手而已,额头都没吻过,别说嘴对嘴了。手也那么老实,云浅简直无语。
你男德班出身的吗?
虽说古代是这风气没错。可她有时候真希望他能霸道一点,去他吗的传统礼节。
gu903();难得她主动牵过他的手,左摸摸右摸摸,他的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甚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