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余孽仍存。
是皇帝不能接受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与皇子有所勾结,他听得简直又惊又怒,问:“怎有可能?!”
在皇帝看来。
四皇子就是个闲云野鹤的。几乎常年在外少归京,官也不做,名利也不要,从不与兄弟争什么,有才识倒也是个本分的孩子。
怎会与前朝余孽有勾结呢?
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还会有前朝余孽在?
“陛下,此事属实。若非已调查清楚,属下也不敢言,十年前清剿余孽未尽,如今漏网之鱼再聚,又与四皇子有所牵连……”
金吾卫军长有意多言,提醒得隐晦。
但也没有说太多。
皇帝神情显得焦急又无措,没能完全接受这件事情,心里乱糟糟的,本能相信,心底深处又还在排斥。
但金吾卫军长有意的多言,已让他忆起尘封的过往……
老四的母亲。
本是前朝的公主。
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更多的人只知道,其母是宫里一名普通的宫女。
甚至,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只是惊叹于一名普通的宫女,有着过人的才华,欣赏也生了怜惜之情,之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直至十年前。
前朝余孽谋乱的事情暴发。这个秘密,才被金吾卫调查到,但当时并未张扬,老四该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若是前朝余孽未尽,这件事情,就难说了。
皇帝越想越觉得愤怒惊心。一切已超乎了他的认知,本该是明朗一片的前路,有越来越多的复杂事情浮出水面,渐渐应接不暇!
……
街道很安静。
附近没什么建筑,只有冷清清的街道与石桥流水,漆黑的夜色下更显幽静。
突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辆华丽的紫色马车驶过青石板街道,速度不快,但也不慢,往城北方向而去。
还未驶过石桥。
前方亮起一片火把光芒,伴随着“哒哒”马蹄声。
一队铁骑兵马拦在马车前。
他们玄铁色的盔甲在火光下反射着森然冷光,训练有素的队伍,非是金吾卫,而是巡城兵马司的人。
“国师大人,陛下有令,命你立刻出城,继续督工圣女殿的修整进度!”
为首的将领说完。
拿出一份皇帝的亲笔手谕。
手谕很快被呈送到马车里九君恒手里。车里光线明亮,一切事物清晰可见,但他也没怎么看,放下。
“我知道了,将军请回……”
声音没什么明显的异样。一如往常,带着点慵懒的意味,又似有无形的危机。
“陛下要我等护送国师大人。”
一语落下。
马车里便没再有声音传出来。有的,只是伴随着异风,急骤降冷的温度蔓延。像从深渊之中弥漫而出的冷气,从马车由内入外,刹那间让人遍体生寒。
将领隐隐只觉得遍体生寒。除了寒意,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与隐约的痛楚,似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叮——”
黑暗中似有一道琴声起。
轻浅。
似玉声。
却伴随一道浑厚的内力,如扩散的闪电波纹一般,从将领身上透体而过;无数细密的剑痕碎光,被从他身上震碎而出!
“啊——”
将领脸色大变的惊呼一声,方才意识到若无那道琴音,他已被剑意爆体而亡!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国师大人何苦逼命为难?”
极其温柔好听的声线在漆黑夜色中响起。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桥上的将士往两边散去。露出了端坐于后方的雪白身影,修长清雅,在夜风中衣袍飘逸,宛若谪仙。
乌云散去。
有浅浅月辉落在他的身上。发丝飞扬,衣袖拂动,一串流水般的琴音,从他白皙如玉的指尖溢出来……
仿若旧友闲适散漫的交谈,却在无形中敌对分明!
第155章变故再生
火把在燃烧着。
在火光中无声对峙的车马军队,弥漫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让人呼吸都受到了影响。众兵投落在地上的残影交错,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时有而无的琴声在夜色里响起,无形之中,更添一份幽深。
似过了许久。
又似不过数息。
“哈……”
马车里传出一声轻笑。略显低沉,听起来十分华丽迷人,却又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华丽的人,慵懒坐着,手中漫不经心把玩佛珠,笑染轻邪,眸中波谲云诡。
“陛下交办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四殿下今日这般阵仗,是要有意与我为难了。”
“父皇有令,怀瑜也不得不从,望国师大人能体谅一二……”
马车里。
华丽的珠玉光影中。
俊美妖邪的人影,神态慵懒未变,无形中,却有一种凌人的危机,蔓延开来。
“若我今日,非过此桥不可呢?”
“国师大人要执意抗令,不肯出城,怀瑜也就有……得罪了。”
一声得罪落下。
一道清凛琴声猛然教人胆战心惊。
与此同时,白色光波耀眼,伴随琴声扩散,似水纹涟漪,在接触到马车的一瞬,加骤了本就一触即发的战意!
交谈。
已无意义。
那怕知道对方下一步是什么,九君恒也动手得毫无犹豫,心思转念间,剑意随发!
“轰——”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闷碰撞声,猛然自马车暴发出来。是比琴音中所蕴含的内力更为强烈的力量反扑向姬怀瑜!
亦为开道!
所过之处,如飓风过境,鹤唳风声中,武力值较低的士兵,已纷纷如断线的风筝。被卷到半空中复又砸落水中。
桥上石板纷飞碎裂。
马车如箭离弦般往前冲去!撞向姬怀瑜所在的位置!
“父皇有令在先,国师若有抗旨不遵,是为大罪,劝而不听,罪加一等,暂革相应权职,当场摛拿查办!”
指尖划过琴弦。
光波中阵阵琴声余韵暗藏杀机!
姬怀瑜有条不紊的温柔话语,似山涧清泉流水般泄出。
亦杀机如潮。
光影如刃四射。
像扩散的一道道闪电攻向扑来的马车!与笼罩在马车周围的剑意相撞、撕扯着!
“——砰!”
一声巨响。
在两股强大的力量冲击下,马车终难承受这种压迫,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破坏,车轮木板断裂崩飞四射,马狂暴,嘶鸣着,一头冲上桥墩、撞毁共沉河水中!
华丽的紫色身影。
自马车里破空而起,一个华丽而流畅的旋转,已如神魔般凌空,无与伦比的绚丽光影,是锋芒毕露的光刃杀机!铺天盖地往姬怀瑜而去!
二人功力皆是非凡玄妙。此刻对上,一时难分高下,一者以音杀夺命于无形!
一者功法妖邪万物皆可化剑!至阴至寒的力量与毒物蚀骨难缠,在数度交手的过程中,周围的一切环境,如受灾劫。
大片浪花水柱冲天而起,石桥已呈崩塌之象,碎屑与激流共舞,混乱景象中;琴声曲调瞬急、似惊涛拍岸、似乱石惊云、更似万马奔腾急急而来声声入耳欲聋……
若寻常人听得这样的琴声,必将因双耳心脏承受不住而破裂、心脉寸断,七窍流血而亡!
九君恒却不受所扰。
若真论根基深厚、武力的功底,姬怀瑜倒底比不过他。
在缠斗了约半柱香之后。
姬怀瑜已明显渐落下风,更似受了不轻的内伤;反观九君恒行招越狠、是无处不在的杀机。
若非他在血月夜受到的重伤,至今尚未痊愈,此时此刻,也无需与姬怀瑜缠斗至此。
不过,眼下这场战斗于他而言,已近尾声。暗夜薄冷的空气,似被抽空了生机,变得死寂。
姬怀瑜微微擦掉嘴角的血迹,俊美的脸上除了认真,没有别的多余情绪;下一秒,琴随影动,合二为一,拔动琴弦破空,化作残影挟带杀招而来!
夜色中紫色身影如剑笔直不动,发丝如墨随风逆乱飞扬,只凝出护身气罩,抵御着对方的暴冲气劲,如暗夜神魔而立!
极招相对一瞬。
对视的眼映出一抹妖异红芒。
姬怀瑜有刹那的失神……高手过招,分毫的破绽,足以致命!但被夺取封凝的记忆,让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失神过,只觉双眼被寒意笼罩侵入,在刺眼的光耀中,剧痛无比,似有什么在眼中蠕动噬咬!
眼中已刹那映入朦胧血色与黑暗!
“啊……”
饶是心智坚定如他。
此刻也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痛哼。
姬怀瑜几乎是本能的选择闭眼,同时一掌将白玉琴推向九君恒,强大余威扩散如银月阵阵!
他以此为掩,急速抽身而退。
九君恒旋身避开白玉琴的撞击,翻袖为掌,紫色似云雾翻涌,蕴藏浑厚真元,重创姬怀瑜!
“哧——”
他口吐鲜血,垂直跌落水中。
九君恒将人打入水中后也不多停留,就要离开此地时,蓦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危机感袭来!
他周围的黑夜空间隐有扭曲,无数奇异的光点线条浮现,颜色绚丽而梦幻,如有灵性,刹那间形成一副诡异的图腾!
竟是——
他怪症发作时浮现于身上的花纹!
但眼前的图腾更详细、更神秘难懂,每一条笔画,都带着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可怕而幽深!
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各个角度铺天盖地朝他袭压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一瞬间!
图腾沾身一刹那——
蓦然引动他体内沉睡的异变!
在绚丽图腾的光影中。
他看到了图腾之后的绝美少年。极美、柔美,几分妖异,也极冷,男生女相,眉心有一抹朱砂点痣,在漆黑夜下滟如血!
——圣子,景玉!
在无何止的缠斗之下。
元华已在觉得体力渐有不支。
因她自幼体质孱弱,所习功法,也以隐匿、自保为主。若遇交手,速战速决为上,但此时此刻,却无法抽身而退,因为,圣女并非一人,暗处更隐藏着不少杀手死士一类的人士。
原非是圣女的人。
而是皇帝私有的死士,窥视着黑暗中身法速度渐慢下来的少女。
行踪已能被捕捉。
只要找准时机。
伺机而动,就能得手功成--
躲不及的风刃割面,奇疼无比,但元华此刻也无心去在意。
只在不停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圣女的目标很明确。
夺三途径,没有谈话的空间;因其也能控制三途径,让她不敢轻易开启,底牌已经失效……
心念间。
不慎稍露破绽,圣女奇袭近身,一掌将她重创,掌中杀劲暴冲,隐有花雨光影透体而过!
“你分神了。”
一声轻语,空灵如天籁之音。
元华身影如风中迷蝶,飘摇落下,素白的衣裙绸带随风飞扬,发丝亦散了,刹那披散开来。血气翻涌,喉中腥甜难抑,“哧--”
才堪堪稳住身形,就吐出一鲜血。
而圣女一击得手,速度更快,身影灵动飘逸,漫天花雨旋杀,如夜空流星般刺眼的白光——
势杀!
如此杀招,元华就算能挡下来,换回的也将是再一次重伤。
而就在这危急的时刻!
昏暗残破的巷子里。
忽有奇光映照!
极浅极淡。
却如一圈涟漪扩散。形成晦涩玄异的法阵图案,元华被笼罩在这圈光影图案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短快到让人不及眨眼!
圣女一击落空。
无处可消的力量,硬生生将地面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泥石屑暴射!她看着眼前残余的异象,神情不明,似思量也意外。
‘被救走了吗?’
她在心里呢喃自问,‘会是谁?’
第156章波谲云诡
宫灯明亮。
长廊曲折无尽。
皇帝带着一行匆匆经过。提灯的提灯,开道的开道,他神色凝重往太后的慈宁宫里去。
前朝余孽尚存。
暗中与四皇子勾结良久。这样的消息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安宁的位子坐得太久,以至事情摆到面前后,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第一反应便是寻太后商讨对策。
匆匆来到慈宁宫。
在宫人都被打发下去后。皇帝迫不及待将前朝余孽的事情,急促说了一遍,寻求意见。
比起他的紧张。
太后还算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说教了一下皇帝的行为。
“皇帝是一国之君。凡事该冷静处理,怎么遇上点事情,就慌张成这样没了主张?”
那还有半点帝王的威言可言?
太后心里实在有些不太痛快。看着皇帝慌里慌张,好似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就心烦……
也许是老了。
近来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任何细微的不顺心都会被放大;又也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在心里积压得太多了心烦,让她看到皇帝这样子更不痛快……
皇帝一噎。
没说完的话咽回。太后倒底是他的母亲,也是个强势的女人,虽不太开心也只能听着。
也辩解了一下,“朕没有想到,老四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提起四皇子。
他又变得有些怒不可遏。
“此事可有确切的证据?"太后还算沉得住气。虽然说是一点事情,心里也是很震惊的,不过是更擅于处理情绪。
“有一些书信,朕看过了,是老四的字迹无误……”
皇帝信任金吾卫。更何况这种事情,总不至于空穴来风。
“只要确定消息属实,皇帝便可派人抓捕,不过是些余孽,料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太后想了想不紧不慢道。仪态庄重地坐在描金的榻上,显得雍容华贵无比。
开国至今大风大浪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