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放下了幔帐不紧不慢离开。
才走了两步,身后有一道风袭来。他头也不回的抬手,轻易的接住了一个枕头。
他身后帐幔如水波荡漾着,在枕头飞出后就又合上了。
他步伐微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别让我等太久。”
……
马车里有些轻微摇晃。一路出了府,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元华静静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自上马车后也没说话。
九君恒则慵懒随意的坐在她对面。温和眸光在她身上流连着,“不好奇要去那里?”
元华仿佛没听到,好半晌才应了一句:“到了自会知道。”她在想,随行的侍从们带了不少东西,显然要在外久留。
他选在这时候离府,倒是自信,因为,后夜便是月圆,不知姬怀瑜会不会暗中动手。
三、五皇子经由此事,虽不至死,也能让皇帝为此介怀。再者,皇帝返老还童后,某些想法必然会跟着改变……
只要继位人只会两位皇子的局势被打破,暗处的势力就会相继动手、渐渐浮出水面。
加快速度催化一切……
九君恒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以为忤,不紧不慢解释道:“陛下重视圣族,不惜大兴土木……”
南城门以南十里处。
有山临水,风景怡人,山林秀丽,靠着护城河外围一带,被皇帝划出来给圣族居住。
修建圣女殿。
以圣女殿为圆心往外扩张着一层层屋舍等建筑……
他要说。
她也就听。
心底也在若有所思。
他并非忠心于明崇帝。只是为了国师这个位置,所带来的一些权力与便于行事而已。
引圣族入京则应是为了过往……
且不论他们之间有何种交易。师尊即已插手此事,她就以天成王朝之事为首要便可。
至于与圣族的过往。待处理完天成王朝的事情再问师尊,
因她曾问过。
但那时师尊只说时机未到。师尊于她亦师亦父,是最亲近的人,其言,她一应听从,连原因也懒得去思考。
……
圣教。
大皇子回来后。无心如往常般再去观察、或者察看那些被救治后复原得极快的人。
而是在院子里沉默的喝酒。
他本是很少喝酒的人。
一来酒易伤身。
二来酒易误事。
但眼下却一杯接一杯,停不下来,明明没有太多接触,明明连对方身份都没弄清楚,记忆却又深刻,忘之不掉。
除此之外。
皇后说的那些话。也让他忍不住去想、想到不想再想了,却又控制不停自己的思想。
他知道是对的……却也因为知道是对的,面对也不觉得有错的坚持,才会更困着无解。
“该如何做……才能得两全?”
他自问。
却不得答案。
身后不知何时脚步身已近。
他有所觉察时,正要回头,便已闻其声。
“本使见院门开着,便进来了,不知可有打扰到陶大夫?”
是一身白袍的俊朗男子。说话间,已经走到姬玉韬对面。
“原来是圣使……快请坐,”
姬玉韬倒了杯洒推过去,在圣教这些日子,虽抱着质疑的态度,但与圣使相处之间,倒也还算认可了这个人。
其性其言,并非奸邪之辈。
圣使看着被推到眼前来的酒,碰了碰,没有喝,而是略带关切的笑问,“观陶大夫面有忧虑,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不妨说来一听,兴许本使能帮上什么忙。”
姬玉韬闻言没有立刻开口。
这样的事。
他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但又实在很想要一个能听他讲述的人。
“如果圣使有一份家业,不想继承,但又被要求去争取。这个决定,会牵动许多,不知能否争得,也不知争得之后有无这个本事维持好这份家业……圣使会如何选择?”
“既然非心所愿,为何要为难自己。”
“如果不去争取,家业或许会落入其它兄弟之手……并非想争,而是已知他们不会好好打理,会败坏,牵连盛广。”
圣使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若陶大夫的兄弟,确实无一人能成事,为了这份家业能延续,便该去争取。”
大皇子灌了一口酒。心里想着圣使的话,想着在他们兄弟中,若说能成事者,应属老四,但老四却似无心那个位置。
常年在外面游山玩水……
再者,老四与他一样,与父皇并不亲近,只有老三与老五才是父皇心中的继承人。
那怕是他们此番犯下如此大过。
也能轻易揭过……
若以后真由他们其中一人继承皇位,再无人能管制,又该暴虐、荒唐成何种地步?
第124章你想知道
在酒意的影响下。
姬玉韬思绪杂乱的想了很多。
从以后的路该如何行,到她就要被父皇就要赐婚于国师……
她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便是那日被国师带出宫后,就有了流传在大街小巷的消息……
如果他阻止了。
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但她是自愿上国师的马车,他又有何种立场去阻止?
心里越想越乱。
又也许更有酒的作用。
让他一时间只觉得酒入喉间,变得苦涩酸涩难言。心里闷闷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圣使见他心情很不好,便陪着他喝酒,酒过三巡。大皇子已有醉意,便放下了酒杯,但出口之言已渐深入寻常不曾涉及的层面。
“……教内派发的药,与当今陛下所服的灵药是否有关系?”
“陶大夫为何会将两者联想?”
“当今陛下所服之药,来自于圣族……而本教之名,为圣教。两者,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圣使闻言便不由得笑了,“哈哈……也是。不瞒陶大夫,本教与圣教确实有渊源。但又各有所不同。”
“愿闻其详。”
“本教宗旨在一治病救济世人。广泽于民间,但由圣女带领的圣族,却心在高阁朝堂。才会借由国师之手,献药于陛下。”
“此药,是否与本教之药同样,有三途水为药引?三途水究竟是何物?其名与异效,我,先后翻遍药典医书,也无相关记载……”
姬玉韬说话间已有些倦意。以手撑着额头,按揉缓解。
昔日。
圣使言他加入便可知药引为何。但加入之后,得知‘三途水’却一头雾水无处察。也得到了此药引,但研究至今,尚无结果。
是而又言:
“生老病死,本是天理命数;长生不老……当真存在吗?”似问、又似自问,他也有些质疑起了自己。
所坚持的。
是否真的正确?
“不过是延长些寿命罢了。那有长生这般神奇……”
圣使看着他的样子徐徐说道。
姬玉韬闻言,许久才说话,“凡事物总有利弊。圣使,此药是否也有弊端?”若是平时,他必然是不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圣使笑着反问:“是药三分毒,又有什么药没有弊端?”
这并非姬玉韬想要的答案。但他也没有深问下去,只说:“圣使说得也是……”无心再讨论下去。
圣使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入夜。
月明星稀。
圣女殿旁临时清扫出来的院子里。环境清幽静雅,假山亭台,一带池水,静如明镜,倒映出夜空的星辰与明月。
亭子里,对坐的人,笼罩在摇曳的烛光里。桌上放着香炉,袅袅轻烟,散幽香暗浮。
桌上放着一盘棋。已行至半,呈现出各不相让的局势。
“你棋艺不差。”九君恒的声音磁性悦耳、带着淡淡笑意。
元华缓缓落下一子,“不需要你来肯定。”无论声音语气、或是神情都已恢复往日。
他只是轻笑了一声。目光微微落在她落子的位置思忖。
“国师是否有东西未归还于我?”
“嗯?”
他似想了想,“皇朝宫禁录?”声音带着蛊惑迷人的尾调。
元华淡淡看着他,没说话。只觉得这人在明知故问。
“上面记载的内容你应已看过。”他徐徐道,“不过你若想要,我也能借你几日。”
“……好个借字。”听着这些话,她心底竟也没多少波动。
九君恒的笑容妖冶又迷人。
“国师查到什么了?”
元华已经看过大致的内容。也就没有非要回来不可的理由。
“你想知道?”
九君恒笑意吟吟看着她问。并显然等着她的回答,她若不开口,他就不会继续往下说。
“望不吝相告。”
元华声音仍旧很平静淡然。
“书里记载的内容,真假掺半,事情要追溯到九黎联军南下之初……”
九君恒优雅拈子落下,不紧不慢的讲述起来,“皇朝宫禁录上提到的殷墨,在当时,确有其人……”
昔时。
以姬氏一族为首。
也就是后来的□□皇帝,带领联军南下,一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原因除了□□皇帝骁勇善战外,更因为当时,联军中有一名经天纬地之才的外姓谋士——
殷墨。
其与祖皇帝如何相识、又如何成为九黎军师已无法考究。只知道,他与祖皇帝交情极好,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一同开创了天成王朝根基。
值得一提的是……
当时,临位称皇者虽为□□皇帝;但备受众人拥护、呼声更高的却是那名外姓军师。
然因祖皇帝是九黎联军之首。
便顺理成章登上了开国皇位。但年过半百的祖皇帝,不到一年,便死于前朝余孽之手。
其长子……
也就是现今的明崇帝,匆忙继位。然时局不稳,明崇帝性情软弱,无法掌握大局,不仅暗处的前朝余孽在虎视眈眈,就九黎部落里也有不少人元老辈在窥视着那个位置。
元华听到这里,也不觉得意外。以明崇帝的性情、太平盛世做个皇帝尚可,想在动荡的朝局坐稳这个位置,却是极其困难。有人窥视也不意外。
她若有所思间,轻轻落下一子……指尖光滑明亮的白子,在烛光下有玉泽光影流连。
“有军师在,应不会坐视。”
九君怀把玩着手中黑色棋子,“你真这样觉得?”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分外漂亮迷人。
元华不想回他,但还是回了一句:“不全是。”
军师的存在。
既然从未在史书上留笔。
必然是与姬氏王族之间有了某种过往。又者,□□皇帝临位一年,便亡于前朝余孽之手。
或许真是意外。
又或者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九君恒便又继续道:“自□□皇帝登位后,军师便已淡出众人的视线。直到明崇帝登位,活动于台面上的,都是当时年23岁的帝姬,虽然年轻,行事风格却更像祖皇帝。也唯她与军师尚有交集……”
‘唯有帝姬与军师尚交集。’
元华不动声色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由此看来,当时的帝姬……与军师的关系尚可么?
微有所思。
“当时,军师年龄多大?”
“未有明确记载。不过,也不难推敲出,他与明崇帝相仿……”
那也就二三十岁。到如今也就三、四十岁而已,比她预想的更为年轻……
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又微微有些分神。
当意识到什么而反应过来时。带着几分冰凉气息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她头顶发丝间。
九君恒取下飘落在她发丝上的花瓣。夜色温柔如水,他神情也温柔至极,“在想什么?”
第125章各有所思
元华淡淡对上他温柔的眸光,神色无动于衷。极为平静……
她在想的。
是从有记忆起。
师尊似乎都一直是那般模样。也不是说不会老,只是很缓慢、难以察觉到的种速度。
数十年来。
容颜都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也不仅仅是容颜,还有声音、体能等等。她不知师尊年纪多少。但从外表看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岁左右。
也不知为何会联想到这些。
但这些。
不可能告诉他。
九君恒见她如此,也没打算得到回答,自然而然收回了手。
从他伸手取下她头发上的花瓣、到收回手也不过片刻间。
“可知这位军师的容颜?”
无华不答反问。
但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停顿。
感觉到他指尖若有若无滑过脸颊,带着几分轻佻撩拔的意味。蜻蜓点水般一闪即逝,留下的冰凉感似涟漪扩散。
想发作又有些发作不起来。
嗒——
落子声轻脆。
九君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笑意吟吟地阻了她的棋路,
“容貌并无记载,只知是一名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有何猜想,不妨说出来,一同讨论。”
“【皇朝宫禁录】,其名已有警示,乃天成王朝所禁之书,不该流传于世。身为国师,不想着销毁,反而去调查……”
无华避而不答。
“越是禁忌的事物,越让人着迷。”九君恒徐徐道,带着散漫笑意反问,“不然,你又为何对这本书感兴趣?”
元华没回答。
落下一子后,自顾又换了话题,“圣族入京目的是什么?”
“寻找一物。”
九君恒似随她问什么,便答什么,“又或者寻找一人。”
“可否详细?”
伴随着淡然的询问声落下。
有夜风拂过水面。
带着丝丝水气寒意入亭。
元华觉得有些冷。轻拢衣裳。已近入秋时分,夜半风寒。临水更添了一丝湿冷意。
却见九君恒弹指将黑子放回棋笼,起身转眼间走到了她身后。她不知道他对要做什么,但被他这么站在身后,要说全然无感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不针对任何人,靠近时仍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
微有重物覆落下来。
是一件华丽外袍被披到她身上。还带着温度、以及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笼罩下来。
“你干什么?”
无华虽然安静坐着没动、却本能有一丝抗拒。轻捏着白子的手,也有些微微收紧。
九君恒微俯着身。手还搭在她肩上,温柔磁性的声音近在耳边,“嗯……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