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融化在他的面颊上,冷冽之后,热血争先恐后奔来令皮肤回温。
像是车行到密林中有了指示牌,船航于黑色海面上望见了灯塔,一切都在那些闪闪发光的雪片中变得鲜明起来。
“医生,谢谢你。”温凛由衷道。
“哪里,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程利懿满意地看着手机上的转账短信,“谢谢惠顾。”
温凛失笑——也不知道表弟哪里找来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医生。
他站起来向医生道别,对方看着一桌子已经付过账的点心和菜:“你都不吃了?”
“有了方向,得立刻实践。”温凛等不及要去为妻子做些什么。
程利懿立刻呼唤服务生:“小哥!我们这桌要打包!”说完扭头冲温凛一笑,“带回去给我女儿吃。别笑我,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见着好东西就想带回家给她,不过有时候孩子还看不上,宁愿捡两片叶子玩……说岔了,去吧,赶紧去吧。”
***
晚餐时分,温凛赶回家,风尘仆仆中带了一点兴奋,目光四下乱扫,想先确认妻子身在何处。他的手背在身后,拿着一小束亲自装点的花,主体是粉玫瑰,用银绿色的尤加利叶子稍稍点缀,是清新雅致的美,很配妻子的性格。
管家从楼上下来,夹着一只空托盘,看他一个人偷藏着花束往餐厅走,无奈地上前提醒道:“孙少爷,傅先生说,这几日都在楼上用餐。”
“……知道了。”
温凛把花拿到自己面前,盯着里面插得不是很显眼的一张卡片。那上面,他画了两只小小的皮卡丘。
的失落,提议道:“不如,我替您转交给傅先生吧?”
看着面前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温凛想了想,摇摇头:“没事,把花插到花瓶里,放在玄关的鞋架旁边吧。”
他说着,把那张卡片拿出来收在自己的口袋里,这才将花束递给了管家。
第85章鹦鹉
温凛不知道妻子有没有发觉那束花。
他每天都见不到妻子,连一丁点眼神的接触都没有。听管家说他离开后妻子也会出门,也会到家里的健身房里锻炼身体,也会下楼收个快递。
但是只要他一回家,妻子就把门一关,自动在这个家中隔离出另一个世界。
朋友圈倒是没屏蔽他,可他用邵一成的号看过了,对方什么也没发,他抓不到任何线索。
他不知道妻子是高兴还是伤心,是无奈还是无感。
真想趁管家敲开门的时候一道挤进房间里和妻子谈谈,抱抱妻子,亲亲妻子啊。
这样的念头像升起的浪潮,往往是到了巅峰,又落回去。
有一个周末他起晚了,走出书房时正看到妻子离开客厅往玄关走。他下意识想下楼去追,才走了两步又收回了脚——还是不能贸然靠近,妻子会不喜欢的。
他回忆起妻子盈盈的泪光,死心的表情,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心疼。
捂住胸口,他转身走到露台上,看着妻子毫不留恋地开车离开,直到车已驶出了视线,他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盛夏的阳光照在脸上,短短的片刻,面部已经有了灼热之感。他摸摸脸,忽然意识到,很久之前,他站在这里问妻子的话,其实答案是那么明显。
他问:“在看什么?”
那个纤细的如同少年一般的妻子用眼睛对他说道:“看什么?当然是在看我的丈夫呀。因为不敢靠近,所以只能在这里看他离去的背影。”
温凛掩面苦笑了一下。
又是哪一个自以为是天下一等一聪明人的人,把这误认为是妻子在看远方的恋人?
三生石戒指中间那颗钻石在火辣辣的阳光下闪了闪,像是他脸上一颗夺目的泪。
那晚傅观宁回来得很晚。
这么晚,本来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他玩到七点之后,就成了孤家寡人——父母为了避暑出国去了,姐姐虽离他近,却也是上午见过后下午就要出差去别的地方;跟着练车时认识的几个大学戏剧社成员约完一场话剧,他们又得赶着回学校免得遭查宿,于是他送了他们一程……
这之后,他便一直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看书。
书没什么好看的,到后面只是摊开放在面前,然而为了避免跟温凛有不愉快的对话,他硬是借着充电宝玩手机玩到店快打烊才走。
把车停在院中,他在寂静中开门,到玄关换鞋。
玄关的灯应声亮起,他面向鞋架旁的简易立柜,那里面放着冬季的鞋靴。一只手撑在柜门上换了鞋,他抬眼的时候发觉柜顶的花瓶被换成了好几只玻璃杯,杯子里各开了一朵红莲,餐巾做的,叠得很漂亮。
傅观宁抿一抿嘴唇。
他想要餐巾花的时候,温凛急着要他搞“婚外情”。
他想要一声交待的时候,温凛在玩失踪。
他想要温凛拉住他拖起行李箱的手的时候,温凛没有挽留。
现在餐巾花有了,每天的去向都交待了,三番四次来挽留他了,他却已经想放下这段感情了。
那些错过的时机,对他而言,也是一样的可惜。
心上被打了孔,没东西能补那缺漏。疼是不疼了,只是穿堂风过来补漏时,他觉得凉。
迈着沉重的步子,傅观宁回了卧房,一如往常换衣洗漱。
洗过澡,他习惯拿些喝的补充水分。走到房间里的冰箱前,他看见上面贴了一张便签纸,是管家的留言,说是留了特制的水果茶在冰箱里。
他打开冰箱门,找到果汁喝了,一觉睡到了天明。
洗漱过后,管家按时端了早餐来,配的饮料是鲜榨果蔬汁,傅观宁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清爽,随口说道:“中午不喝汤了,就喝这个吧。”
管家笑着应了。
中午饮料再次被端上桌面,杯子却换成了粉红色带小精灵的那只。傅观宁看到时什么也没说,等管家来收餐具时,杯子仍保持着原样,饮料的液面静止在那儿,不曾有过丝毫晃动的痕迹。
傅观宁说:“这杯子,以后不要再拿给我用了。”
管家不动声色地答应,换了玻璃杯盛饮料,他果然又喝了。
原因是什么,管家心知肚明。但他没说,其实那果蔬汁也出自孙少爷之手,里面配了好多水果,还磨了一丁点杏仁和核桃,孙少爷说喝了会对傅先生的皮肤有好处,最好是天天能喝两杯,所以就不必说是谁做的了。
他说,说了,观宁大概就不会喝了。若问起来,口径统一一下,都说是刘姨做的。
周末过去,又是工作日。
这些日子太阳很大,傅观颖不让傅观宁去公司,于是傅观宁就留在家里自己找乐子。
一楼阳台边上传来了吵闹声,叽里呱啦的,细听之下是刘姨在训人,但并不像是打电话。
家里统共那么几个人,管家和刘姨又是素来不起争执的,傅观宁觉得奇怪,跑过去看究竟,人还未至,先听正在晾晒被褥的刘姨喊:“不要在被子上拉!”
另一个声音道:“那你给我瓜子!”
“给了你你拉得更多!”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治不了我!”
“天呐我的祖宗啊,这床被子可要四千多块,你就那么糟蹋……老徐啊……”
在刘姨的呼喊声中,傅观宁看到了正在阳台撒野的多嘴鹦鹉,一边盘旋一边播撒着白绿色混杂的不明半流质,并且丧心病狂地嘎嘎大笑。
可怜的保姆拿着晾衣叉试图赶他,又不敢靠太近,毕竟主人买的宠物,她也没胆子弄伤。
“刘姨……”
傅观宁这轻轻一声喊,保姆可算是见到了能拿主意的人,放下晾衣叉朝他过去:“哎呀,傅先生,老徐好像不在家啊,平时都是他管这鹦鹉,今天也不知道这鹦鹉怎么就跑出来了,一出来也不飞出去,就缠着我耍流氓,还把被子都弄脏了,这可怎么办……”
傅观宁安慰她道:“没事的,被子脏了不是你的错,我会跟徐伯说的,你先到边上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刘姨苦着脸点点头,赶紧撤到角落里联系管家。同时旁观着傅观宁
跟鹦鹉的情况——她觉得傅先生文文弱弱的,怕也不能顶太久。
而那鹦鹉此时见了傅观宁,停在了一床被子上,气势十足地问:“来者何人?”
傅观宁听他声音里还带着点首都口音,怕是以前在戏院边上养的,觉得有点好笑,就随口答了一句:“我是傅观宁。”
“傅观宁”三字一出,鹦鹉扑棱棱朝他飞来,在他惊疑之中停到他抬起的一只手上:“傅观宁,给我吃瓜子,我就爱你!”
第86章是我
听了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表白,傅观宁忖度了一下,试探鹦鹉的反应:“好,只要你不再飞来飞去弄脏东西和人,我可以给你拿瓜子。”
如他希望的那样,这只鹦鹉还是挺聪明的,能听懂他的话:“那你不能骗我哦!”
他小心地架着鹦鹉,慢慢走出阳台,同时使眼色给刘姨,让她去拿笼子。
最终他们合力把鹦鹉塞回到笼子里,不过傅观宁也没食言,抓了一小把瓜子在边上喂它。
“哎哟,老婆,我爱你哟,”鹦鹉一边转述着很可能是从温凛处学来的情话,一边夹带私货,“再给我一粒,我会更爱你!”
傅观宁见他这样讨好人,笑着问:“要是不给呢?”
那鹦鹉一听,眨巴几下眼睛,忽然变了嗓音来了段深度模仿:“老婆,我好难过,我要死掉了……你理理我好不好……我都很乖了……”
情至深处,还要抽泣几声。
它把温凛的声音学得很像,不过自由发挥得有点过分——温凛是不会哭的。
傅观宁眯了眯眼睛,认定它是在添油加醋,然而手指伸到笼子里摸摸鹦鹉的圆脑袋,他却忍不住调侃:“你不会藏了个录音笔在身上吧?”
“录音笔!录音笔!”鹦鹉又把嗓音拽回到原来的怪异人声上,“我学会了!给我瓜子!还要一粒!”
傅观宁给了他一粒,他用嘴轻轻巧巧地一叼,砸吧着吃了下去,随即又抖豁几下翅膀,模样近似人类孩子的蹦蹦跳跳:“还要!”
它很贪嘴,但因为是动物,所以瞧着格外有趣。傅观宁拿着一粒瓜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你还会点什么?”
它眨了一会儿黑豆大小的眼睛,不答话。
“不再给我说点话了?”傅观宁逗它,“那这粒不给你吃了。”
鹦鹉还是一声不吭,脑袋毫无规律地动动,是人类看不明白的若有所思。
“真不说?”傅观宁拿着瓜子诱惑面前这只忽然呆滞的鸟,心里有几分是逗弄着鸟玩,几分是想听听温凛说过的话,他自己也不清楚。
“喵~喵~喵~”鹦鹉开口,却是学了猫叫。
“哈哈哈……”傅观宁忍不住捧腹笑起来。
鹦鹉看他只顾着笑,委屈道:“猫跑了,还不给我瓜子,哭哭咧。”
“好了,给你。”傅观宁把手中最后一粒瓜子给它,笑着起身。
管家赶回家后,他把鹦鹉交还给管家,下午却又忍不住再次去找那只鹦鹉。
于是当温凛下班回家,看到他正笑着跟鹦鹉聊天的时候,温凛呆了一呆,他也呆了一呆。
两人无话地四目相望过后,傅观宁抛下鹦鹉,转身往自己卧室走,温凛也回过神来,赶上去拉住了他。
“观宁。”温凛也不顾家里其他人其他鸟了,直接在房间外把人拉进怀里抱住了,“你跟它说话都那么高兴,为什么总是躲我?”
“你知道原因的。”傅观宁不挣,任他抱着,“我们见面总是能唤起双方痛苦的回忆,不见面过得会更轻松些。”
“不是痛苦,是心疼你。”温凛低语,“我现在能懂你的感情了。默默付出,远远观望,试探着关心,这些都不容易。我知道的。过去的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开心的。”
“你愧疚了。可是愧疚并不是爱啊。”傅观宁侧脸贴在他的肩上,轻轻闭了闭眼睛,“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你。”
“什么意思?”温凛的声音颤抖了,仿佛是有些慌张。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除了你说的那些话,我也在思考自己这么多年来是否真的爱你。”傅观宁贴近他的耳朵,“我真正爱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幻影,那个十七八岁、好心缓解我难堪的那个男孩,是那个所有方面都很优秀,特别有道德操守,不会去绑架别人的爱慕之情的男孩……那样一个形象。我一直仰慕着那样的你,因为仰慕,所以我们不曾平等过,因为仰慕,我站得离你太远,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发觉你早就和我心目中的那个身影不一样了。”
“不,那就是我!”温凛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盛满了痛苦,“你不要怀疑自己,你爱的就是我,真正的我!一直都是我!别人所不认识的我!只有你……只有你察觉了……”
傅观宁伸出手,轻轻按在丈夫的唇上。
他摇头,眼神倦怠,用淡然的口气回复丈夫:“我的爱并不成熟,像你说过的那样,只是在感动自己。唱独角戏的感觉很累,凭着一丁点甜蜜鼓励自己支撑下去,到最后只会力竭,你不要学我。”
他将肩头的手拂去,转身走了:“今晚我去客房睡。”
“不是独角戏,我真的喜欢你。”温凛追过去,却又不敢太大声地说话,保姆还在楼下,有的话他当着外人的面说不出口。
傅观宁对此似乎也心知肚明,步速飞快地下了楼,直往厨房方向去了。
温凛只能停住脚步,站在原
地犹自喃喃:“你爱的是我……是我……不是影子,也不是别人……把你带去医务室的只有我一个……”
不是独角戏。
因为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
我讨厌你送礼物给别的男人。也讨厌别的男人送礼物给你。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你是那样爱“那个人”。为了他,你可以在和我的婚姻中受尽委屈,被吊着不给承诺都能心甘情愿付出。
我嫉妒“那个人”。我希望你的爱只有我才能享有,希望你只收我一个人的玫瑰,希望你只跟我跳舞。
看到你和司远在酒廊里的所作所为,我痛苦万分。
我喜欢他,我不能苛责他;我喜欢你,不一样的喜欢。你才是让我愤怒的罪魁祸首。你会把我当成替身,是不是也会把司远当成替身?替身之间,我又要排在第几个呢?
gu903();肯定是司远在前。他从来都很理解别人,他不会给人坏脸色看,所有人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