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让坐主桌还能羞辱这些阉人来提自己的名声,所以高庸一般是不会去参加这样的宴席的。
何必自讨没趣?
眼下左弗虽没正式发帖给他,只口头打过招呼,但左弗是知道他难处的,所以才没下帖。而且,吃到一半,他来了立刻就让他坐主桌,这反而显得比旁人真诚多了。
江东门相处那么久,这么多年打交道下来,他深知左弗的为人,她不是虚伪矫情的人,这一声“老高”让他在这里坐得很舒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陛下今日与他说,准备同意孙训珽与左大友的请旨,而寝宫里的画像都被收起来了,虽然知道陛下很难过,可既然恩准了左弗的婚事,那便是打算放下了吧?
能这个放下的心思就好啊!
不然相互折磨,都太可怜了!
所以今个儿他心情格外好,为左弗高兴,也为陛下的放下而高兴。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将最后一个宾客送走后,已经醉了的左大友拍着左伯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孩子,以后不用担惊受怕了,你也有家了,跟着你阿姐好好做事。”
左伯也醉了,他扶着左大友,擦着眼泪,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过了许久才颤着声音道:“父亲,孩儿知道了。孩儿会好好孝顺你跟娘的,也会听阿姐的话,不给家里丢脸。”
“好,好,好!”
左大友用力点着头,“为父总算了却了一张心事,如此也算不辜负你外祖了”
身子倒下,再定眼一瞧,竟是睡着了。本还有些感人的场面就被父亲的秒睡给破坏了,一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茹娘擦了眼泪,一起搀扶住左大友,道:“这个死鬼,这样也能睡着,真是服了!”
左弗望着这一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算计虽有,可成全的心也有。
有时看着是宽恕了别人,其实却是放过了自己,与仇恨和解便是与自己和解,这世上的仇恨已经太多了,在经历过暴风雨的打击后,能在父母身上看到真善美真是一件不错的事。
转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今天太累了,她得泡个澡,然后早早睡下,明日一早还得早朝呢。
这样想想,还真是羡慕自己老爹。拿着工资,可却可以不去上班了,而朱慈烺显然也很满意父亲对自己身体的“爱惜”,所以这么久了,左大友虽然还是锦衣卫的头子,但却不怎么管事了。
当然,左大友发达后提拔了不少自己人,所以他对锦衣卫还是有一定牵制作用的,任何消息他都能知道,总会有人跟他报告的,这让锦衣卫的二把手压力也有点大,但君王显然不许左大友真退休,所以这位二把手也很清楚,恐怕左大友也是对他的牵制。
朝堂里的人事就是这么复杂,一环扣一环的,每每细细琢磨后,左弗便对朱慈烺的掌控力钦佩不已,若是能治好他那偏激症,当真是一个好君王呢!
家里也装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左弗冲了一把后,浴桶里的水也装满了,将一个泡澡球丢进去后,她便坐了进去。
含有香子兰萃取液与依兰精油的泡浴球可以很好的舒缓身体的疲劳,放松精神。她坐在浴桶里,想着高庸的话,不由自嘲一笑。
看似对自己的成全,看似的放下其实还是算计多过真诚吧?
再想想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她转了转身,趴在浴桶边上,嘴角挂着的嘲讽既是对朱慈烺也是对自己。
最终
还是活成了自己所恨的模样啊!
权利,政,真是世上最强的腐蚀剂,所有的赤忱都会被腐蚀,最后将算计活成一种本能。
往事一幕幕浮现,她想起卫所里的那些时光,尽管危险一直伴随左右,可细细思来,竟也是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想起这些,心情就像浮在山顶的云,飞得高了,可却也回不到俗世的人气烟火里了。
难怪观鱼会说,神无情,无情才是对众生的怜悯。走到了一定的高度,世俗里的情只会伤人。
她闭上眼,任由思绪飘散,随着额头汗水的慢慢浮起,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
这一小会儿的惆怅已经足够了,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么也就不该让自己过于沉溺于无用的情绪里。
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今日的惆怅就当是与昨日的告别吧。
起身擦干水珠,躺进被窝,闭上眼,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句,“别了,年少的我们”
第二日,才穿好官服的左弗却接到了通知,今日不早朝。左弗愣了下,想起朱慈烺这些日子的状况,便是轻声叹了一声,送走了来通知的人,便回到花厅中,与父母共进早餐。
这大半年朱慈烺似乎变得有些怠政,左弗不知他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与朝臣的不断争斗已感觉疲劳了?
不过,所谓君心难测,所以她也不用过分去分析,还是干好自己的事吧。
吃完早餐,拿了换洗的衣服跟父母告别后,便回到了衙门。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春播结束了,可百姓干活的情绪依然很高。对于生活的细微变化他们总是最敏感的,在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后,他们便不想停下追求美好的脚步,只想快快将路修好,然后按照父母官的指导,发家致富。
基建要搞,民生要抓,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也等着左弗去做。
如何提高生产力,如何从土地上解放更多的劳动力,如何将一个农业国转变成工业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琼州早就开了纺织厂,服装厂,左弗觉得也可以在江南一带搞一搞,毕竟在后世,这一带的轻工业也是十分发达的,在后世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时,纺织业在这一带也是异常发达,左弗感觉自己可以借鉴下后世的发展模式,先试着在南京搞一搞。
就是最理想的机织海岛棉不适合在大明种植,唯一适合种植的新疆此刻也过不去,这点有些可惜。所以除去这个,便只能选择细绒棉了。
这种原产中美洲的棉花品种适应性广,产量高,纤维较长,可纺中支纱,虽比不上长绒棉可却也要现在大明普遍种植粗绒棉好。
琼州那一带早已种上了这种棉花,不过南京这边却是要从头开始,而棉花最佳种植时间是在阳历的4月中旬左右,算算日子,这事得抓紧了,今年种下去,明年便能自产自销,对的依赖就能减轻了。
左弗是个行动派,想到了便会立刻去规划,去做。很快,她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始种植棉花。与此同时,纺织机的图纸也被发放下去,除了在南京生产机器外,还派人去琼州订购纺织机。
种棉花,造机器,选厂址,左弗又忙了起来。一群佐贰官也跟着前后跑,他们的大人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摊上这样的上司不幸又很幸运,因为这样虽累却很容易出政绩。
而且
他们也慢慢放弃使用轿子了,实在是不方便。而且现在南京城流行骑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人才是时髦的,所以他们官老爷骑车也没啥吧?虽然自己骑车有点累,可坐轿子也不见得有多舒服,而且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所以慢慢的,衙门所有的人都考试学骑车了,连三班衙役也不例外。
左弗给每人发了一辆自行车,然后没多久,各州县也收到了一批自行车以及一个前来教他们骑车的人。
一群马夫轿夫很慌张,大家要都骑车了,那还要他们做什么?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因为官老爷们虽然骑车去了,但衙门里每天要运送的东西有很多,所以他们以后基本不怎么需要抬人运人了,只要运货就好了。
除去这些事,左弗又对南京境内的驿站进行整改。对各地驿站进行整改后,应天府拨款将驿站附近的店铺收购,然后便是直接拆掉,改建仓库。
以后货物运送可以堆放在这些仓库里,而且各驿站又添置了一些人,负责为乡民送信,送东西。
左弗为这些人配备了三轮车,并对他们进行培训,琼州常州都是这么干的,所以也不费什么工夫。
反正就是按照后世快递那套来的,所以这些人将是十七世纪的快递小哥,将来会成为鼻祖。
经济一旦开始发展,货运就会繁忙起来,所以光修路还不够,配套设施也要做好,驿站可以兼顾这功能,不合理利用就是对资源的浪费呐!
第634章埋葬
日子一天天过,当宫里几个皇妃肚子显怀时,天子终于允许诸臣女眷入宫探望了。
左弗将早早准备好的礼物带去,一一拜见后,便又出宫忙自己的事去了。
左弗如此行事,让后宫的女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贤妃。
看起来,左弗虽与那两个东瀛女人相处比较和睦,但也不见得她会站她们那一边。而且左弗这态度,分明是不想搅和后宫势力的角逐,虽不能争取到她的支持,不过她若是谁都不支持,那么便也算不上损失,这样对大家都好。
在探望了几个皇妃没几日,朱慈烺忽然派人来召见,而且还希望她能穿上县主的朝服入宫。
左弗心里估摸着这是要谈自己婚事了,便让椿芽替自己梳妆打扮。但她没有穿县主朝服,只穿了一身常服,便随着高庸的干儿子高远入宫去了。
朱慈烺在乾清宫坐了很久了,听到外面传报,心底又涌起一丝丝抵抗。
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人如今却要被自己亲手推出去,早知今日,当初自己封她为县主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若是没有那样做,或许自己现在就不会这样痛苦吧?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吧?
乾清宫的帘子被撩开,他抬头望去,他愣了下,她没有穿朝服来,只穿了一身普通的常服,就如她往常的喜好那般,款式简单,颜色素雅,可偏偏穿在她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华彩,让人移不开眼睛。
十年过去了,她的脸上已没了年少时的稚嫩,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此刻看着幽深了许多。
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痕迹,殿外的阳光洒进来,将她笼着,他竟有一丝恍惚。
明明是可以时常见到的人,此刻看来却是有些陌生。
他望着她朝自己走来,往日的场景在脑海里浮现。
无数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她朝自己走来,不像其他淑女那样行礼,而是挥手,喊着自己的名字。
是的,就是“兄长”二字她也喊得很少,当她做了什么事,高兴的时候,她总是挥着手喊自己的名字。
旁人觉得无礼冒犯的事,在她做来却不觉被冒犯,只觉她就像凛冽寒冬里的一束向阳花,带着暖人心底的气息,喊着自己的名字,将心底的幽暗照亮,将冷漠驱散。
她嘴角总是挂着笑,有时会笑得很放肆,还会拍自己的肩膀,甚至是用手捶自己,骂自己软弱。
往日的画面与眼前重叠,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心底的柔情似要化作汪洋将他淹没一般。
“臣,左弗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臣,左弗”如一个巨浪将所有的美好撕得粉碎,他僵硬在那,慢慢落下的帘子将阳光一点点遮蔽,画面开始褪色。
她不再是那个弗儿妹妹了
现在的她,军权在握,名声撼天下。
她不再站着挥手了,她朝自己朝拜着,可她的心却永远都不会再贴近自己了。
忧伤如雨后疯狂漫长的野草,顷刻间便是布满心底,那双从无波澜的眼底透出一股哀伤。
为了这祖宗江山,他将自己心爱之人远远推开。
为了这天下,他失去了所有人。
这天下就这么重要吗?
他问着自己。
父亲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散开的头发覆盖住他疲惫的容颜,沾了污迹的龙袍被风卷起,打着补丁的里衣就像对他的嘲讽。
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华发早生,终是被朝臣辜负。
堂堂大明天子最后如一根枯木悬挂在另一颗枯木上,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走了,只剩下一个老太监陪着殉君王。
值得吗?
值得吗?!!
他反问着自己!
父亲想过这个问题吗?!
“朕非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
“朕之尸体任尔屠戮,朕以发负面,勿伤朕之子民!”
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君王死社稷,对父亲来说,是值得的吧?所以,他为何还要再软弱?只因她穿着一身常服而来,自己就又动摇了吗?
所有的情绪渐渐退去,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后,道:“这里无外人,弗儿妹妹不用多礼了,平身吧。”
“谢陛下。”
挥手间,宫婢将绣墩拿来,左弗再次道谢后,坐下。
“弗儿,今日喊你来,是为你的婚事。”
待茶水端上来后,朱慈烺道:“安顺候与你父亲联名请旨,希望朕做主为你赐婚。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朕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弗儿乃朕左膀右臂,说是君臣,可情谊却超越旁人,朕不想你委屈。”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左弗面无表情,回应也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态度。
朱慈烺望着她,见她神情平淡,想起坊间那些传言,心底又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心酸。
两情相悦,是真得吧?
可她为什么会喜欢那样一个浪子呢?
自己早早安排了徐汉的婚事,就是因为觉得徐汉才是个威胁。后听说,张景瑄与她走得近,自己又将张景瑄调走,可到头来,原来她心仪之人竟是那个浪子吗?
“弗儿妹妹是当真情悦安顺侯吗?”
“回陛下,安顺候对臣很好,臣本来对他很反感,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多年的等候坚持,臣岂能无动于衷?陛下问臣是否真心情悦安顺候?”
左弗望向朱慈烺,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后,道:“是的,臣心悦安顺候,想与他结发一生。安顺候亦懂臣的心思,对臣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臣深受感动,望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