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跑到第十七排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脚下摇晃,古鹏连连催马,心里默默计数儿,这时候身后不时发出“哎呀,娘呀!稀里哗啦。”的声响。
“吁,吁”吆喝马的声音不绝于耳,为时已晚,后面的骑兵带着强大的冲击力量把前面的同袍挤进了坑里,再砸成肉饼。
最后三排古鹏就像踩在了棉花上,幸运的是他这匹马瘦小灵活且同人性,知道可怕的已经不是身后的追兵,而是脚下的木板。它缓缓减速,直到脚踏实地才撒欢儿一般继续向前。
古鹏吆喝着它呼哧带喘地拐进树林里时,上千骑兵无一幸免尽皆落到了坑中。
马伸长个脖子看他们的惨象,把一鼻子热气扑到了古鹏脸上,毛茸茸的马头在他胳膊上蹭蹭,似乎在庆贺俩人劫后余生。
绍辉的人马趁着镇门大开之际蜂拥而入,而古鹏偷来腰牌带出的人,已经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控制住坑的周围,先用钩子把马匹救上来抢救。
前面的战马和人掉入坑中,后面的二百余斤份量泰山压顶一般砸下来,轻者骨断筋折,重者直接毙命。
蹲在树下喘粗气的少爷总算歇过了这口气,他还是第一次被上千人追得跟狗似的。
拍拍战马的额头少爷笑说:“谢谢你了小红,回头哥给你找个漂亮媳妇。”
古鹏始终不理解媳妇的战马明明是公的却叫小红,而且它也没长着一身红毛。
得意洋洋的少爷心里把自己刻画成神机妙算的诸葛军师一般,他慢条斯理迈着方步牵着小红来到那一排排巨坑前面,见蛮兵正在往上拖拽战马。
坑里的人若是肯帮忙,就一并拉上来暂且捆在一边,若是还打算困兽犹斗的,就丢在坑里让他们喝着西北风等着。
一千骑兵追一个人,想都不用想镇里这会儿空虚。
少爷靠在小红的身边取着暖,清点着被俘过来的上千匹战马。
虽然有两百多已经伤残,不过马这东西养养还能用。
反正古鹏要它们也不过暂时拉粮食和棉花回去。
看着小子们赶着把马车赶得一干二净,少爷清点筒子房里还有一堆粮食却没了车。命蛮兵就地取材,直接破出木料拼接成木板模样,下面镶嵌些铁条,借住雪地的光滑,套上马一样能运货。
他这边折腾的热火朝天,绍辉已经把镇子攻陷下来。
那枣核脑袋的胖子也不是什么有血性的人,这会儿他又被绍辉捆了个结结实实带了上来。
见少爷坐在粮食口袋上吃麻花儿,胖子哭丧着脸跪下磕头到:“小的金多叩见国公老爷。”
少爷从身边的口袋里又拿出一根麻花递给他问:“老哥哥,你怎么认识我?”
胖子昨儿晚上就被俘,他饿的头昏眼花接过麻花儿一股脑塞进嘴里。
眼见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带着哭腔道:“镇子守门的小队长严高是个反骨仔,他收了老子的钱还是连夜把老子一状告到了献州兵部司马杜文晖那里。”
古鹏摆手示意他一边儿吃去,他是生意人,不能太难为合伙人这是规矩。
探马上来笑嘻嘻说道:“禀国公爷,金司库偷梁换柱,把查出被服厂的棉花偷着卖了咱们不说,还在自己人的棉衣里掺芦花等物,根本无法御寒。
杜司马急令调查,果然划开新出作坊的棉服,飘出了一地芦花。
又从车缝里搜检出粮食颗粒,顺藤摸瓜找出来抚远将军的小舅子。他们连夜给您下套,咱们连夜给他们挖坑,谁也没亏欠谁不是?”
见胖子吃完,古鹏凑过去说:“你作坊里可有没问题的棉衣?”
胖子连连点头道:“有的,千夫长以上的棉衣都是真材实料,款式不一样。”
古鹏笑得露出八个牙齿,唤二林跟着胖子去搬。
出门前特意叮嘱:“里面掺杂芦花的不要,千万搬仔细了。”
献州的兵部司马这会儿被绍辉捆成了粽子,用马拖着往回走。
见到少爷好好地坐在粮食口袋上吃麻花,绍辉立刻从口袋里也抽了一根坐在少爷身边边啃边埋怨:“我的爷,这几日让你吓得我茶饭不思。”
地上的兵部司马大跌眼睛道:“不是你俩不和,争风吃醋吗?”
少爷伸手搂住绍辉,故意脸贴脸气着他:“你看我俩像不和的模样吗?”
绍辉气得一把把少爷推开不满道:“我这名声还是要的,回头想想上头怎么责罚才是真的。”
古鹏笑嘻嘻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我回去撒个娇,装几天虚弱。”
绍辉被他恶心地把刚吃到肚子里的麻花吐了一地,等着亲兵卫队把战利品搬运得差不多,留下防卫,带着这位杜司马回去复命。
邀功请赏云云,绍辉没敢想。
回营献捷把杜司马往上一推,铭王这样还算老成持重的都乐得一蹦多高,连连夸国舅老爷果然名不虚传,国公老爷胆识过人。
瞧着这两位太后的男宠垂头丧气进了中军帐复命,众将议论纷纷,都夸太后真是女中豪杰,为了大业能同时舍弃两位心肝儿宝贝。
外帐连儿探头探脑,见俩人进来行礼一手一个拉住小声嘀咕道:“大舅,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让我后爹自己进去负荆请罪。偷盗腰牌在军中可是大事儿,母后愣是没声张。”
绍辉觉得此言甚是,拱手说句:“谢陛下!”转身就跑。
被古鹏一把拽住嬉皮笑脸地说:“我方才看见你那小桃花了,这会儿出去正好撞上。”
趁着绍辉迟疑,古鹏拉着绍辉的手挪进中军帐的内帐。
帐里拢着火盆儿,穆尔卉一身鹿皮细甲正伏在案上画着什么图。
古鹏故意装出很冷的样子,一边搓着手哈着气,一边哆哆嗦嗦撩开帘子。
穆尔卉连头都不抬,直接伸出左手。
古鹏明白,笑嘻嘻把那腰牌放回她手里,拉着绍辉站在门口不说话。
绍辉这会儿觉得自己傻透了,人家再怎么着是两口子,床头吵架还床尾和呢,再说眼看天就黑了,自己算怎么回事?”
可是他再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陪着古鹏戳在内帐门口,充当两个站岗的护卫。
穆尔卉画完图抬头一看他俩,哼了句:“二位将军辛苦了,得胜回来去议事帐领赏就是,在我这儿装什么旗杆子?”
绍辉连作揖带求饶,古鹏面露痛苦的神色,渐渐半蹲下身子,又萎靡倒地,指着自己曾经骨折的腿叫道:“都是你,害的我做下了病根儿,哎呦做鱼饵的时候又伤着了。”
绍辉以为是真得,连忙也蹲下抱住古鹏急道:“我的少爷,你怎么了?”
少爷靴子里有匕首,示意绍辉挡着他点儿,自己给自己划了个小口子,滴在地上几滴。
绍辉瞬间懵逼,突然灵光一现大喊:“坏了,伤口崩开了。”
果然穆尔卉坐不住了,她迅速跳过来喊着:“传军医!”
没等军医来呢,她已经动手扒下了少爷的裤子,又跟外面大吼一声:“不用了,吩咐卫兵,离中军帐五丈!”
绍辉立刻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自告奋勇道:“妹妹息怒,我去瞧瞧卫队走远没!”
他风一般跑了出去,就听见帐里少爷连连哀求中带了鬼哭狼嚎:“媳妇我错了,别打了!”
咆哮版的女声:“错哪儿了?”
小媳妇般抽搭的少爷回道:“不该偷腰牌!”
然后又是噼里啪啦一顿追着打,夹杂着:“敢偷元帅的腰牌,这直接是乱棍打死的罪过!还学会背着我调动我的人马,若是换成旁人我先给你大卸八块!”
最后是气哭了的声音:“能事先商量一下吗?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我和宝儿怎么办,我打死你得了!”
绍辉不敢再听他们两口子的窗根儿了,反正穆尔卉不会真得把少爷如何。
透过窗户那烛火看着,俩人应该已经抱在了一处,略高些的影子正在给瘦小的擦抹眼泪。
军医颤颤巍巍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过来,被绍辉横胳膊拦住。
军医陪着笑道:“国舅老爷让让,是太后娘娘传唤小的。”
绍辉摆手道:“没事儿了,您老回吧,国公爷的伤已经吓得痊愈了。”
军医不敢走,绍辉拉着他到了有窗户那边儿,指着里面抱在一处的影子说:“你确定你要进去?”
军医连连抱拳,硬是塞给绍辉一块儿银子请他喝茶,又一路小跑回了医帐。
第73章献州
营帐里少爷依旧软语告着饶,俩人抱了一会儿,穆尔卉总算是找到了久违的踏实感,命人传些酒菜进来,言明不是给少爷接风,只是她肚子饿了。
听着帐里恢复如常,连儿张罗着带着人上菜。
他依旧凑着和母亲和继父一同用饭,边吃边和古鹏皮:“后爹你不知道,你走后第二天一早,母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就领着人马住到了大营里,随时准备去救你。”
古鹏讪笑着:“是我冒失了。”
穆尔卉把杯子重重往案上一放问:“冒失了?怕是这段儿时间绍辉大哥躲你如同老鼠见了猫就因为你谋划这事儿吧?”
少爷点头承认,一会儿斟酒,一会儿布菜。
媳妇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他在桌子底下踢了连儿的脚,连儿立刻陪着笑说:“母后别生气了,继父也是为了替您分担些,这次他带回的粮食可算是暂时稳定了粮食行市呢。”
说到粮食,穆尔卉嘱咐:“价格就按着市场价,但是数量不要一起都出了,而今募兵刚容易了些,毕竟只有军中才有饱饭吃。战乱时节保证老百姓不被饿死很难,一定留着些等着青黄不接的时候放。”
古鹏点头称是,穆尔卉之前把定州府的库银拨给他一些,让他多收一些荒弃的田庄雇佃户耕种,虽然今年这粮食看不到几颗,可猎物和家禽这时节陆续又卖给军中改善伙食。
原以为少爷的特长是做生意,穆尔卉没想到他竟然敢冒这种险去参和打仗的事儿。
吃着吃着问他:“被人撵得刺激不?”
少爷点头称是,既不敢卖弄自己智勇无双,又怕说得太惨了媳妇以后不许他靠近战场。
他已经习惯站在他的小哑巴身前替她遮风挡雨,哪怕而今她具备了呼风唤雨的本事,少爷也想凭着自己的本领让她活得惬意几分。
亲兵进来传信道:“杜司马供出了献州的防御图,请太后娘娘定夺。”
穆尔卉放下筷子说:“你们爷俩先吃,我去议事。”
几位亲贵王爷把自己知道的赞美男性的词都用在了他们心中太后的两位“相好的”身上。
甚至还有不大长眼的夸那两位宽和大度,摒弃前嫌。
想笑又不好笑的穆尔卉也懒得解释,她先把文书记录的献州防御概况分辨了一下,立刻吩咐人大规模打造攻城器械。
秦志显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当初定州府城就是被火油,炸/药,强攻下来的。
这次献州的主要防御都用在府城上了,看来是要把地利的优势发挥到极尽。
毕竟他的人马比蛮兵要多,这种一对一的死伤,对蛮兵的打击更大。
只是穆尔卉雷声大雨点小,反正献州城里这次没有她的孩子他爹。
穆尔卉要把小皇帝连儿和他的两位帝师送回定州行宫,别人不敢有意见,古鹏抱着枕头就是不走。
连儿觉得打仗刺激,可众臣一起跪劝:“太后娘娘爱惜陛下,还请陛下遵懿旨。”
连儿上车前拽了拽继父衣角说:“前军安顿了,劝着母后你们一块儿回来行宫指挥就好。”
派出卫队和铭王的嫡系亲兵护送皇帝离开大营之后,穆尔卉一声吩咐拔营。
大军连夜气势汹汹逼近在献州城下,看着城墙上狼烟四起,大伙儿摩拳擦掌准备趁着士气高涨进攻,谁知道下一道军令就是:“留足哨兵,全军休息!”
隆冬时节野外扎营是真冷,帐篷里的水盆儿一会儿就结成冰坨。
长这么大都没遭过这么多罪的少爷,忍着牙齿咯咯打颤,也把衣裳脱了,尽力去温暖着被窝。
寝帐里一张大地图直接占据了一个墙面,一手提着灯笼的穆尔卉,认真地计算着什么,实在太累,就晃晃脖子扭扭腰继续。
猛一回头见少爷还没睡纳闷道:“早早躺下还以为你累了呢。”
她走到少爷近前,见他打颤连忙摸被里。
摸到他光溜溜的郁闷道:“你怎么脱得这么彻底,怪你冷吗?等我来了你再脱也来得及吧!”
少爷郁闷地说:“这样你来了被里就热了,不是为了那事儿方便。”
穆尔卉把灯笼放下,用手指点着他额头说:“傻样!”
中军帐里生着个炉子取暖,好在热水随时有,她连忙灌了汤婆子塞进去吩咐:“先抱着它,一会儿抱着我!”
然后垫着破布把炉子挪到了床边儿,少爷嘱咐道:“小心炭气!”
穆尔卉拍拍他说:“我理会的。”
她把做好的图收起来,牵着马围着营帐跑了一圈儿。瞧瞧献州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她忍不住坏笑道:“你们熬着吧,姑奶奶要睡觉去了。”
连儿称帝后,昭国的人马完全混合在一起统一布置,只有蛮兵单独设置营帐,避免生活习性不同引起冲突。
穆尔卉的中军帐在蛮兵和昭国人马的交界处,贴身护卫都是用的蛮兵和绍辉的人马。
回营的时候少爷依旧有了细微的鼾声,这几日下来把他熬得不轻。
穆尔卉把炉子端到外帐,又装了手炉,钻回被窝的时候已经是温暖如春。
察觉到怀里多了人,少爷这手习惯性伸了过来,搂紧继续睡。
穆尔卉轻轻把两床被子摞在一起,这样能把热度保持的久些。
再钻回少爷的怀里发现他眼睛瞪得跟铃铛一般大纳闷道:“你怎么不睡了?”
少爷色眯眯地笑了说:“就这么睡了,我今天下午的药岂不是白吃了?原本打算好好表现负荆请罪呢,结果一通急行军把这事儿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