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口的洒扫的家丁在看见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后,一脸惊愕。其中一人将视线抽回握紧了手中扫帚,“你在这看着,我去通知老爷。”
从马车上走下来之人,着了一身素色衣裙,长发用玉簪挽着,其余垂落在肩头。阴沉的天,伴着一丝冷风,将身上的衣裙吹起,头顶之上灰蒙蒙的天像极了她此时阴云密布的脸色。
“娘娘,外面风大,您把这外袍披上。”
顾非鱼攥着手中信纸,却是挡下了小荷披上来的衣服,“不必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本宫自己进去。”
今晨,从睡梦中苏醒的是顾非鱼,不是被动倒像是被主动唤醒。
她接过小荷递来的书信,将信上内容扫了一遍之后,就明白了。所以,她回了顾家,想当面去问一问她的父亲。
“皇后娘娘,您不能闯进去。”
“让开!”
若是换做以前,顾非鱼是绝对不会在顾家私闯顾希的书房,可现在,她是非进不可。
顾府的家丁碍于顾非鱼的身份拦着不敢上前,顾非鱼正打算直接推开人硬闯的时候,就听见门内传来顾希稍显低沉的声音。
“让她进来。”
家丁们这才让开一条路,用眼睛瞟着这位皇后。
顾非鱼皱着眉头上前,抬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书房大门。
屋内很安静,檀香阵阵扑入鼻间。屋内没有开灯,顾希就立在整个大厅的正中间,附手背对着她而立。
顾非鱼的脚步慢了下来,走到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皇后来此,所为何事?”
顾希没有转身,顾非鱼看不到他的脸,但单从声音上来看,他有些不悦。
兴许是因为她来此,也兴许是因为她贸然闯了这书房,总之她的这位父亲从未对她有过一丝好脸色。
那垂落在身旁的手再一次攥紧,掌中攥着的书信都快要被她握烂掉。她慢慢的抬起那握着信的手,眼镜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后背,问出声来,“十年前,你是不是跟着淮南王去了裂魂山?”
一句话,让原本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的顾希,猛地转回身来看着她。
黑暗中,那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盯着她就像是在盯一个猎物,危险而又凌厉。
“你怎么会知道裂魂山?”顾希走上前一步,仔细思索了一番,“莫非这件事情是陛下告诉你的?”
顾非鱼立在原地没有说话,反倒是顾希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开口,“不应该啊,当初淮南王死的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剩下我,陛下也不应该知道。”
他到此,眼睛猛地看向顾非鱼,音色透着一股子凌厉,“说,谁告诉你的?”
自始至终,顾非鱼都没有动,她看着近在咫尺顾希的那张脸,笑了,“所以你真的去了裂魂山,还从裂魂山中领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娘对吗?所以你当初杀了我娘,是为了为你保住秘密对吗?”
脖子突然被人掐住,那一双从阴暗当中透出来的眸子里像是渗着血色,如野兽在啃咬着她的脖颈似的凶狠。
“怎么?被……被说中了?”
顾希一把将人甩开,被这股大力使然,让顾非鱼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掌心好像被蹭破了一层皮,顾非鱼将伤手背在身后,撑着地面站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
檀香阵阵,顾非鱼的鼻间却是有些酸涩,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受了伤还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所以我说的这些都对了是吗?”顾非鱼自嘲的一笑,“难怪,你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女儿,你觉得我是一个怪物,因为这会让你想到你在裂魂山经历的一切,你害怕了。”
这就是她今天非来不可的原因。多么可笑。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觉得她的父亲不爱她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只有她更努力,她的父亲会转回头来喜欢她。再后来,她看见父亲亲手杀了母亲,那一刻她觉得,是因为父亲不爱母亲,对母亲的恨,才让她得不到父亲的爱。
再后来,她成了一个怪物,父亲的爱对于她来讲就成了一股子奢望。直到她接到顾非天的信,她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哪里是她做的不够好,哪里是母亲不得宠爱。
从头到尾,这件事情就是错的,她的出生就是顾希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眼角上染了一抹薄红,心中的酸涩感更甚,她一步一步的朝着顾希走过去,一步一步的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
而立在对面的顾希在顾非鱼一步步的逼近之下,瞳孔内有一瞬间闪过的惊恐,他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她骂出声来,“没错,你就是一个灾星,跟你母亲一样!裂魂山,顾家死了多少人!这些债都该你母亲来还,不,她死了,现在轮到了你。”
顾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步冲到顾非鱼面前,双手捏住对方的胳膊,双眸里透着一股子兴奋之色,“你既然知道这些,是不是也知道那东西在哪?”
“东西?什么东西?”
听着顾非鱼的否认,顾希的双眸紧蹙,“不可能,那个女人走的时候一定是把那东西拿了出来,她在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给你?她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非鱼怒喝出声,抬手将顾希的手从胳膊上甩掉,“顾希,你疯了。”
“我没疯!他找来了,如果拿不出东西,我们都得死,不止你,我,就连着顾家一个都别想跑!”
此时的顾希状似癫狂,整个人就像是沉浸在某种状态里,她被他的这种模样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欲转身离开。
哪知却是在她转身之际,脖颈之上突然被人砍了一个手刀。
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她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再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眼,一双双色异瞳。
第39章朕把她弄丢了
“陛下,皇后娘娘留下的这封信上详细的罗列了财政之上的一些疏漏以及这些年顾希掌管户部以来所造伪账。这是老臣上疏弹劾顾希的奏折,都在这里了。”
丞相裴子铭说着就将手中的奏折连同信笺一起递给了齐裕。
齐裕将奉上的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后,皱紧了眉头,将信笺拍在了桌子上。
“好一个顾希。没想到顾希竟然与疆国恭王勾结在了一起,简直可恶至极!”齐裕看向丞相,抬手一挥,“裴子铭,朕现在命你立刻带着御林军去顾府,把顾希关进刑部大牢好好给朕审审去。”
“是!”
裴子铭刚抱拳开口,立在门外的何德顺就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齐裕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连带着也就无视了何德顺冲入殿内的无礼,“讲。”
何德顺战战兢兢的看了高坐上的齐裕一眼,低下头欸了一声,开口道:“陛下,今早老奴看见皇后娘娘带着小荷姑娘急匆匆的回顾府去了。”
齐裕将何德顺的话仔细思索了一阵,心下估摸着这次醒来的应该是顾非鱼,他偏过头来看向裴子铭,叮嘱出声,“你去的时候记得别伤着皇后,把人给朕平安带回来。”
“是。”
然而裴子铭这一去,不仅没抓到顾希,反而连带着失踪的还有那位皇后娘娘。与之前的那一次不同,这一次齐裕搜遍了全城,甚至张贴了画像,都再没见到人。皇后是随着顾希一同消失,在京都搜查三天未果,齐裕扣押了顾府一干人等,等候发落。
苍梧宫之中未燃一灯,何德顺端着粥进屋之时,看见的就是黑暗中,着了一身单衣的帝王孤零零的倚靠在床头。
“陛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齐裕却是歪了脑袋,借着屋外月光看向何德顺,“你说,朕是不是很无能,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陛下已经为皇后做的够多了。”
“可朕把她丢了。”
何德顺将手里的粥端到齐裕面前,“陛下,您吃了东西才好继续找不是吗?”
“朕一定是漏了什么细节。”
齐裕将何德顺的手推开,赤着脚踩在殿内地板上,眉头皱起,“朕总觉得那日顾非天话中有话,她好像早就知道下一个出来的会是顾非鱼,才答应了朕回宫。几乎是在第二天顾非鱼就去顾府找了顾希,两个人失踪。”
将事情在大脑之中捋了一遍,屋外着了一身盔甲的御林军统领站在殿外,冲着齐裕拱手一拜,“陛下,臣有要事求见。”
“进。”
齐裕吩咐何德顺将殿内烛火燃起,而他掀袍直接坐在榻旁台子上,仰头看着御林军统领萧梁,“什么事?”
御林军统领萧梁冲着齐裕拱手一拜,“陛下,臣等奉旨搜寻皇后娘娘。刚刚有人在城外树林发现了一具女尸,运至刑部确认后发现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宫女小荷。”
“小荷死了?”
齐裕猛地站起身,“在哪发现的?几时死的?”
“去往南湾城的路上。大概是昨日死的。”
齐裕将这个地名在口中咀嚼了一番,皱紧了眉头,“立刻派人加大搜寻范围,让周围几个城池都严查进出之人!”
“是。”
“下去吧。”
萧梁走后,齐裕在苍梧殿内来回踱步,“小荷死了,皇后有危险。朕不能慌,不能慌,一定是漏了什么东西。”
齐裕将脚步顿在原地,将那日与顾非天相处来来回回都思索了一个遍,最后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顾非天曾经站在户部的小屋子里,望着他道:“幻非宫的资料室里,或许有陛下想知道的东西。”
“陛下可千万别小觑了幻非宫。”
想到此,齐裕猛地睁开眼睛,“裂魂山,幻非宫!”
他偏过头去看向何德顺,当即吩咐出声,“快给朕备马,朕要去幻非宫!”
……
顾非鱼晕过去的那一刻,眼前只瞧见晃动着的黑色身影与顾希争执了什么。
再然后,她就被人灌了什么东西,入喉苦涩难耐。
顾非鱼不知道那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是谁,但可以看出顾希与人似乎很是熟悉。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置身在沧澜河边上,而她再次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以及小荷的呜咽之声。
齐国海域发达,来往船只经商贸易皆是从沧澜江上驶过,沧澜江在齐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据顾非鱼所知,沧澜江的对岸有个小村里叫临海村,过了那村子就是疆国地界。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南湾城外,沧澜江附近。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是睡了多久,顾非鱼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的。掌下是粗粝的石子,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见被绑在一旁的小荷,瞳孔一缩,看着她。
顾非鱼来不及躲开,就被一双手掐住了脖颈,紧接着她就看见一个着了黑衣的男人,整个人拢在斗篷里,看不见面容。
顾非鱼盯着人看了半晌,因脖颈之上的疼痛让她皱紧了眉头看着他,“你……你是谁?”
那黑衣人却是没有回她的话,反而转过头去,冲着身后问道:“你确定她知道?”
顺着黑衣斗篷人的视线,顾非鱼就看见她的父亲,顾希就立在身后,开了口,“大人,她一定知道。小的时候她母亲十分疼爱她,不会没有把东西送给她。”
黑衣人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顾非鱼,“听见了?”
顾非鱼因脖子被捏住而有些喘不上气,她盯着面前这人,摇了摇头,“他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希急了,走上前来,一巴掌打在顾非鱼的脸上,怒斥出声,“混账!你好好想想,你娘小的时候有没有给你盒子什么的,或者书,对书,你有没有见过。”
这就是他的父亲。
顾非鱼将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转过头来,仰头冷笑出声,“这位大人,他与我母亲生活了八年,母亲有什么东西他不会不知道,你不要被他骗了”
“你……你瞎说什么?”
顾希有些急了,上前来想要将她从地上拽起,却被一旁的黑衣人抬手挡住。
“稍安勿躁。”
黑衣人拍了拍手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是你们谁拿了东西,本座要的只是东西!”他突然声音一凌厉,从斗篷里透出来的视线像是萃了毒的刀锋,让人胆寒。
他将三个人扫过,再次出声,“所以,给你们三个数,如果想不起来,本座就杀一个人如何?”
顾希当即面色一变,出声求饶道:“大人别啊,大人。”
“一”
见人站在原地无动于衷,顾希冲到顾非鱼面前,神色里透着一股子哀求,“我还不想死,你到底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顾非鱼,看在我是你父亲的份上,救救为父?”
顾希的样子让顾非鱼眼眸之中透着鄙夷,她别过脸去,声音透着寒凉,“什么盒子什么书,我说过,我不知道。”
“二!”
“小姐!小姐小姐。”
刚刚还在抽噎的小荷,突然挪了过来,看向她。
顾非鱼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就听见小荷望了那黑袍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冲着顾非鱼问出声,“小姐,有盒子,有书的。”
顾非鱼看了她一眼,面上浮现出一股子迷茫,“什么盒子?你在说什么?”
“小姐你忘了吗?小时候夫人给了你一个雕着玉兰花的黑木盒子。”
“大人,你看,有盒子!”
顾希兴奋的一笑,站起身来冲着那黑衣人汇报出声。
顾非鱼看着小荷拧紧了眉头,那黑衣人一步冲上前来,将小荷从地上拎起来,“你还想到了什么?”
小荷惊恐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了,那盒子夫人给了小姐之后,小荷就再也没见过了。”
黑衣人将小荷一把丢在地上去,重新蹲在顾非鱼面前,“所以,盒子在哪?”
玉兰花色盒子?
顾非鱼想了想,脑子里还真想到了那木盒。
那时候她还小,母亲把盒子就塞在她枕头下的暗格里,后来母亲死了,那盒子母亲就留给了她。后来她无意中将盒子打开来,发现那盒子里就放着一本书,一本四洲志。
顾非鱼想到此,看了一眼小荷,眉峰微蹙,“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盒子,只不过在我母亲死的时候,但因为那是母亲的东西,她死后,我就将那盒子在她坟前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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