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在祝惜慈走时让锦书去送送,锦书应声去了,祝惜慈在直到殿中还未出去一直面色无异,直到殿门口,回过身说了句让锦书觉得不明就里的话:“程姑娘若是想刨根究底,倒也大可不必一定要上赶着黏着阿寻,这事情牵扯到许多人,纵然是他,趟上了这趟浑水也很难全身而退,还请你不要再过多为难他。你现在既然已经是宫女,就该司职,做好自己的事,别再动别人的心思,打一些歪主意。”
惜慈一只脚踏出去,锦书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袖子:“你是不是知晓什么?”
惜慈毫不留情打开她的手:“程锦书,你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姐了,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而已。你忍心看着阿寻为你,自断前程吗?你知道他走到今日有多么的不容易,付出了多少吗?”
她摇了摇头:“你怎么会知道?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你在哪里,而那些时候都是我陪在他的身侧。”
惜慈的话虽然重,可句句都不是不无道理:或许这么久了,她任性妄为,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程家的小姐,高门大户,爹爹疼爱的掌上明珠。若不是因为梁宣和周寻护着,她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花费了这么久的时日,她只是疗愈了自己的伤口,早将自己是否同周寻这般好的人是否相配抛到了脑后。若她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贵小姐,周寻是翩翩风雅的玉质公子,二人自然很是相称,郎才女貌,定然是人人赞誉的一段佳话。可现在的她,是没有资格的。
惜慈走了很久,锦书还倚着殿门没动。
这一日迟些时候庆华殿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只猫儿,通体毛色雪白光滑,唯有那一双眸子,湛湛有神,像上好的流光溢彩的琉璃,这样好看的眼睛,锦书只瞧过一次,是在周寻身上瞧到的。
他那一双眸子,仿佛揉碎了所有星河璀璨,勾魂夺魄。
她看着猫儿心就跟着变得软了又软,蹲下身子抚摸着它的背脊,柔软而光滑,猫儿也很亲她,靠在她衣裙边蹭了蹭,当锦书再伸出手时,猫儿甚至直接伸出柔软而shi润的舌头tian了tian她的指尖。
“看来,这家伙倒是很亲你。”
周寻信步而来,锦书忙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瞧见周寻这才拉着人到了一边:“怎么来了?”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哦,说是有尝鲜的。”
锦书看着地上的小家伙,震惊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让我尝尝它吧?”
周寻总是忍不住为她稀奇古怪异于常人的想法忍俊不禁:“你若是舍得,那你就拿它尝鲜吧。”
锦书想到那一幕,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手挠着猫儿的下巴,猫儿也很舒服的仰起头任由她动手。
锦书眼前突然出现两个金黄的东西,只见周寻伸向她的手上躺着两个橘子。周寻:“冬日的橘子,最是鲜甜多汁。带来与你尝尝鲜。”
还不等她伸手接过去,周寻又收回手直接剥了起来,他手指纤长,一层层缓缓剥开橘子的外衣的动作也能做的格外吸睛,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哪怕是这一双手,就足够让锦书怎么也看不够了。
剥下一瓣,他首先就往锦书嘴里喂去,锦书咀嚼了两下,橘子的汁水在她唇齿间迸发开来,只是......
周寻跟着剥下一瓣喂进自己嘴里一咬开来,汁水四溢,却险些没忍住吐出来:说好的冬日橘子最是甜美多汁,怎的他这一口下去,差点儿没酸软了一口牙!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全都是感情戏,说起来我挺纠结的,写剧情怕大家想看感情,写感情又怕大家嫌我剧情走得慢。
我好累。
每天都被更新榨干,希望这一章也不会被锁,不然大家就只能带着订阅截图去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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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旨拒婚
锦书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感觉了,忍不住笑出来:“这个尝鲜确实很特别。”
“冬日柑橘本不该如此酸涩啊。”周寻强忍住酸涩咽下去道。
锦书拿过他手中的橘子放到猫儿面前,就连那猫儿都不肯赏脸不愿尝。
“可有给它起过名字?”
周寻看着猫半晌,有些为难道:“不曾。”
锦书看着周寻不怀好意笑了一下:“不如叫彐寸?”
周寻只是听到她如此称呼,并不知晓具体到底是哪两个字,只是姑娘一直笑盈盈的瞧着他,他一下子忽而就反应过来,莫不是一个寻字拆了开来,上边儿一个就是彐字,下边儿自然就是一个寸字了。
锦书继续抚弄着猫儿,转瞬就改口道:“小彐寸。”
周寻倒很喜欢这个名字,像锦书所想,彐寸很好,很像他,她很喜欢。那是不是可以想成“阿寻很好,她很喜欢”?
想到此处,周寻心里软下来,抚了抚彐寸身上的皮毛道:“既然你这般喜欢它,我就把它放在你这里,你可要好好喂养照顾。”
锦书总觉得他意有他指,说着让她好生照料彐寸,其实是让她顺带照顾彐寸,重要的是好好照料自己。
她面上有些热,跟着应道:“知道了。”
彐寸和锦书着实很是亲近,惹得周寻都醋了,分明是他捡回来还悉心照料了这般久的小家伙,一转身见到锦书就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周寻点了点它微微shi润的鼻尖:“小没良心。”
锦书才要笑他同一只猫过不去,可是细细看彐寸,总觉得熟悉,就像很久之前她们就亲近一般。随后又很快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她记忆里根本就不曾出现过彐寸,如若是有,她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人这方正逗弄着猫,觉浅恰好出来瞧见了那猫儿,先是一怔,而后那猫似乎也瞧见了她,很通人性的冲着她“喵喵”叫唤着。
锦书看着彐寸对觉浅的反应这么大都忍不住打趣:“你瞧,这猫跟觉浅比跟我还亲呢。”
觉浅笑了笑,然而周寻和锦书却都没察觉那笑里俱是讪讪。
她也蹲下去逗弄那猫,彐寸甚至一下子跳上了觉浅怀里卷起尾巴。
周寻:“这下可好,猫对你也不亲了。”
“倒着实是个奇怪的家伙。”
周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对着觉浅笑了笑,只是周寻和锦书都未注意到,觉浅瞧见他面上隐约带了羞怯和笑意。
他附在周寻耳畔悄声道了句什么,周寻脸上的笑意和轻松一下子就尽数消失了,面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锦书,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瞧你。”
锦书也不多追究,只是点了头。
周寻走后,觉浅将怀里的彐寸抱给锦书:“小姐,你从前也养过一只猫,就和它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你对它格外喜欢呢。”
觉浅的话里话外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锦书摸了下彐寸的耳朵,它很快就把耳朵垂下去再一瞬弹起来:“觉浅,彐寸和你亲近肯定是有原因的吧?你倒不妨说,它就是我当初养的那只猫了。”
觉浅声音变小了一些:“你都记得了......”
“我只是觉得彐寸很眼熟,猫怕生,不轻易亲人,可是彐寸见着你我的反应都不同,明显就不是第一次见我们。方才周公子在,我不敢挑明,怕他疑心重多想了,既然他将彐寸留在我们这里,应当是没起什么疑心。对了,这彐寸怎么会丢?”
她到底还是问起来了,觉浅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头皮发麻避重就轻捡着彐寸是为追她才跑丢了,下人当时都说不曾寻见,应当是那时候就被周公子给捡了回去。
锦书看着彐寸问:“这么久我一直都忘了细细问你,我当时到底是因着什么才会去边疆的。”
觉浅沉吟半晌道:“是,是为了寻一个人。”
“那人是谁?”
觉浅叹了口气,眼见瞒不下去了,何况没有他们说清楚锦书还是同周寻走到了这一步,眼下程大人已逝,小姐也没有依靠,也无需再瞒下去,兴许直接告诉小姐会是最好的选择。
她才要开口,周随忽然站在殿门前来回踱步,犹豫了半晌都未进来。
周随看到锦书她们看见他,这才走进来:“程姑娘,王上要为公子赐婚了。”
锦书一下子松开手,怀里的彐寸也就这么落在地上,似乎对于她抱着它却忽然松手害得它摔下来的这般行径非常不满,冲着她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跟着翘的高高的。
锦书仍旧笑着:“你说什么?”
周随看她现在不对劲的模样实在不知如何再同她说一半,支支吾吾要再重复,锦书忽然推开人从庆华殿跑了出去。
周随要去追人,觉浅拉住他:“你就别去了,让小姐静一静吧。”
眼下这么个情况,若是告诉小姐她同周公子是旧识,且当初也是因为周寻千里迢迢带着她去边疆寻他,恐怕也只能是徒添烦恼罢了。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就这么将这事烂在肚子里深埋于心得好,现在小姐和周公子这般也挺好,牵扯出当年的桩桩件件未必是好事。
周随被觉浅拦下来,和她一同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锦书跑走的背影。
锦书并没有跑去质问周寻为何他被赐婚,也不愿意去问他是否应允。只因他应不应允又有什么法子?王上的话,天子一言九鼎,谁都不能轻易违背,他若是不允,便是忤逆一死,若是允了,大抵就是背弃了他二人的承诺。哪一个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也都是她害怕从她嘴中听到的。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锦书一路跑着躲去了御花园,浑然不觉竟然不经意间来到了自己那一日同周寻亲近的地方。
只有这个四下寂静旁若无人的时候,锦书才敢蹲下来抱着膝盖,任由泪水沾shi了衣裙。
雨慢慢下起来,开始还是毛毛雨,像天空的一件珍贵的薄纱衣。跟着雨下大了点儿,天暗下来,乌云慢慢笼罩了天空。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落下,雨幕中的景物也俱是一片迷蒙,时显时隐,似有似无。阵风吹来,雨帘晃动,雨中之景好像也在飘忽不定。想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她抬起埋在膝间的脸,雨落在她面庞上,她脸上的泪和落下的雨混合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迷蒙烟雨中仿佛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撑着一把纸伞缓缓而来,然后停在她面前,在她头顶为她撑着伞,而后一声轻得快要随风散去如云如雾般飘走一般的叹息声。
周寻着素衫,蹲下身子,单膝往下倾斜,伞仍旧稳稳搭在她头顶:“怎么躲在这里哭?”
锦书随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别开脸不看他。
周寻有些无奈:“你不能就这么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不是?”
他凑近一些,用干净的衣袖直接给她擦眼泪:“瞅瞅,都没擦干净。”
众人皆知周寻最厌恶轻易同别人有什么亲近的触碰,更别说将脏东西沾染上他衣衫什么上,面上虽是不显露,其实这一点小小的事都能记仇许久再找个机会报复回来,可就是这么个漠然无情的人,极爱干净的人却在此时放低了所属于自己的所有的该有的姿态,耐心温柔的哄着这么一个姑娘。
锦书看着他,死死咬着下唇,周寻看她这般心里一阵阵的钝痛,一手用力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松口,然而她对自己尚且狠心用力,唇都被自己咬破了皮,渗出鲜血来。
可她始终沉默,即便知道他的苦衷,知道她应该原谅,仍旧不愿意开口问,听到他口中亲口说出来。
因你疲惫而温情的眉眼,因尔悲痛而隐忍的嘴角,因你有千百句话却选择沉默的宽容。
锦书终是开口:“你怎么找来这里?”
“大抵是,心有灵犀吧。”
“锦书,”周寻的声音醇厚酥软,低得像无奈叹息,“你怎么就不愿意来问问我,问我一句,‘阿寻哥哥,你当真要娶亲了吗’?或是问我一句“你愿不愿意”呢?”
锦书小声:“我不敢问。”
怕问出来的答案是她心中所想,怕那人不是她。
“锦书,”周寻握着她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捏了捏,“你就不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锦书抬眼,目光希冀又躲闪,周寻知晓她顾虑,也害怕。
可是周寻说出口的却是:“我拒绝了。抗旨不遵可是杀头的大罪,你看,我都敢了。”
锦书再也忍不住就抱住他的脊背呜咽起来。
周寻轻拍姑娘的背:“你一直都是我坚定且唯一的选择,我会保护你,所以不用担心也永远不用害怕。”
锦书面对着他:“可是阿寻哥哥,我不要你小心翼翼的保护,我要你,明目张胆的偏爱。”
“好。”他的声音温柔而缱绻,“锦书说的都应。”
锦书眼神躲开他灼灼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王上为何突然为你赐婚?赐婚的......是哪家的小姐?”
周寻就知晓她口不对心最是嘴硬,眼下她问了,他也就直说了:“是惜慈,她治好了宫中一位娘娘和皇子的顽疾,这娘娘和皇子是王上最放在心上的,王上大喜过望当即便准她一个赏赐,可是......”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忽然不再往下说,锦书也明白了后半句:她要的赏赐无他,便是请求王上赐婚她与周寻。一个太医院院首女官,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自然般配。
周寻怕她想着便开始介怀自己的身份一事,于是道:“可她再好,也不是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