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语罢,直径掠过她,稳步向道场外走去。
子歌这时才彻底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上捧着的木盒,又看了一眼前方沉渊挺拔的身姿,快步追上去,随他一起出了门后,琉璃宫墙上的幻影自动消失,再没有一点痕迹。
沉渊一直快她几步,走在前方,子歌小跑着追上他,皱眉沉声问道:“灵君可有大碍?”
月凉如水,沉渊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他强压住喉间那股腥甜,稳声道:“无碍。”
子歌见他步法稳重却急,心中突沉,终于几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皱眉道:“原来苍龙星君好逞强的毛病竟是跟灵君学来的。”说罢,拉起他的手腕,覆上了两根青葱玉指。
只这一探,子歌猛地骇然抬头:“你……!”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沉渊苍白的面容自她眼前一晃,身子便斜倒下去。
子歌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心中已是惊恐万分,沉渊此时薄唇紧抿,斜倚在她身侧,低声艰难道:“别声张。”
魔气侵体,元神受损,真气不稳,子歌看着斜倚在床榻上的沉渊苍白到像是失了血色的俊颜,一时心绪大乱。
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装着四灵石的盒子被她随手放在床头,她看一眼,心中便紧一分,若不是应了她的求,沉渊冒险在月圆之夜净化灵石,以他的神法修为,何至于此。
床榻上的人微阖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墨色长发自玉枕上散落垂下,有一缕扫过子歌手背,她一惊,只见沉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感到体内魔气狂虐,沉渊试着以元神压制之,仙力才出,却被反扑至周身经脉之中,钝痛突袭,他终是没有忍住,嘴边逸出一声轻咳。
子歌看着一丝暗红色的血迹自他嘴角溢出,心中更是慌乱,慌忙伸手替他拭去血痕,低声道:“四位星君与碧霞元君就在殿外,灵君就让他们进来罢,合五位真神之仙法,或许可以暂时压抑住魔气。”
沉渊墨色双眸淡淡看她一眼,复又阖上,轻轻摇了摇头。
魔尊元魄之气,若他自己不能抑住,就算他们五人再加一百零八位上神之功,也是徒劳。
更深露重清寒影,宫帷重重覆暖烟,子歌看着沉渊毫无血色的薄唇,终于缓缓伸出左臂,白纱轻挽,雪肤入眼,右手幻化出寒光匕首,渐渐向雪臂逼近。
寒刃离手臂不过分毫之处,忽然一道指风凌厉袭过,将她右手的匕首弹落在地上。
“灵君!”
她蓦然转头,只见沉渊仍轻阖双目,英眉微皱,低声道:“这样的事,无须再做第二次。”
大概是方才这声低呼过于急切,传出殿外,更让门外焦急等候的五人心中方寸大乱。
星游终于忍不住,稍事犹豫,于门外沉声问道:“君上可还安好?”
沉渊屏息静气,只能用尽心力撑住被魔气扰乱的心脉。
许久过后,殿内传来他低沉平缓的声音:“安。”
只这一个字,钝痛便顺着失了仙力庇护的心脉再次传遍全身,子歌见他眉宇深重,手臂竟微微发抖,就知道,他定是疼到了极处。
可他不许她再引血为药,宁愿忍着静脉逆转的剧痛,也不要她微薄的救助。
身边的人深深的叹息,然后像是起身动了一下,离他又近了几分。
沉渊在混沌的疼痛中,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自他颈下穿过,他心里一动,半个身子便被圈在了散着清淡莲香的怀中,有微凉的手指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心,指尖缓缓抚平眉间皱痕,那凉意便顺着天灵台流入体内,那一瞬,如烈火梵烧疼痛像是消褪了几分。
有清泠轻缓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小声道:“我小时候顽皮得很,修灵之时常常因为分神而受伤,每次伤后疼的忍不住皱眉的时候,义父都会这样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抚我眉心,跟我说,睡一觉就好了,睡醒了便不疼了,我受用的很……灵君也是一样,睡一觉便好了,睡过第二天便不疼了。”
女声清淡悦耳,周身莲香幽谧,她指尖轻柔,疼痛居然真的渐渐减弱,沉渊于迷惘中慢慢抬起手来,拉住她另一只手臂,轻轻环住自己肩上。
子歌手臂一僵,却见他眉目间有舒缓之意,终于放下手臂,将他围抱在怀中。
第十六章
沉渊灵君这一睡,便是七天七夜都没有醒来。
粹华宫内风声萧肃,一众仙官侍女几日来都神情肃穆,噤若寒蝉。
净星殿内厅之中,沉渊灵君依旧阖目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床榻之侧围了一圈的人,前几日去而折返的碧霞元君双目微红,玉指绞着碧色罗裙的薄纱,死死盯着一边沉默不语的子歌。
子歌垂眸,一直看着床边上为沉渊探脉的朱雀星君。
半晌,星娆将搭在沉渊腕上的手收回袖中,暗暗握成了拳。
流彦不由问道:“如何?”
星娆重重叹了一口长气,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摇了摇头,道:“我无计可施,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君上自己醒过来。”
此言一出,星游。星寒、星皓脸上的神情俱都颓垮下来,他们晓得,这一等,恐怕就要等上数千年了。
上一次沉渊陷入沉睡,便是与魔尊恒因那旷古一役之后,距今已经有四万余年了。
碧霞元君终于忍不住心中哀戚的怒火,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子歌,怆然悲愤,问道:“这都是因谁而起?若不是为了替你净化四方灵石,君上、君上他何至于此……!”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子歌淡淡瞥了一眼碧霞元君,又去看床榻之上的人,他面色苍然白皙,像是睡得很沉。
星游冷静的看着子歌道:“若想要君上醒来,还有一法可行。”
子歌抬起眼帘,静声对他道:“我义父已经灵灭了。”
星游平缓道:“可是你还在这里。”
是,她还在这里。
若想要沉渊转瞬苏醒,非落花谷中独传的清元之术方可。
所谓清元之术,顾名思义,就是清净元神,净除神台之中所有的魔障之气,此术与沉渊净化灵石时所用之术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清元之术只能用在灵体仙躯之中,而沉渊的净化之术只能用在灵物神器之上。
此术确实能使沉渊转醒,不仅如此,更能从此将他元神中的那缕魔气彻底除去,复他味感。
众人的眼光随着星游一齐看过来,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子歌叹息,道:“我不行。”
星寒道:“为何?”
子歌道:“虽然我承了义父灵格,但我灵力与义父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以我的灵元之功,不足以净除灵君体内的魔气,而若稍有差池,恐怕会玉石俱焚。”
流彦皱眉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纵然冒险,也请族姬勉力一试。”
流彦此时不称她子歌,亦不称她九荷,而尊称一声族姬,便是以龙族殿下的身份,在求隐莲一族出手相助。子歌有些震动,而四位星君也负身直立,齐齐向她行了一个颔首之礼:齐声道:“恳请族姬勉力一试。”
子歌震撼难言,慌忙颔首道:“诸位星君万不可如此,子歌愧不敢受!”
一直沉默的碧霞元君忽然一把扯住她素白衣袖,紧紧握着她手臂,双目赤红:“无论如何,君上是因你所求才会遭此一劫,滴水之恩涌泉报,你怎能一句不行便袖手旁观!你……你就试一试,好不好?”话到最后,她语调凄婉,已是哀求。
碧霞元君手指的骨节泛白,用尽了全力狠狠抓着她的手臂,臂上传来火辣的疼痛,子歌挨着那股疼,眼光稍稍停在沉渊面上,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抬起头来,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清元之术,顾名思义便是清本固元。施术之时,方寻一处气泽最盛之处,借纯净仙气之引,将施术者灵元中的精纯灵气注入被救之人元神之内,此时动术,方可将体内魔瘴之气尽祛。
粹华宫内仙气最盛之处有两个,一个便是已经陷入沉眠的沉渊灵君,另一个,便是粹华宫左侧的那方碧潭,碧潭的水是当年沉渊灵君将三清天境中的圣泉之水自天河引渡至此,幻化成潭而形,若要施清元之术,眼下非要那潭中碧水的仙气不可。
有小仙官搬来烟罗软帐和云水锦屏,将碧潭四周围了个密不透风,沉渊安静的躺在碧潭边的窄塌之上,罗帐软纱被风扬起,轻轻划过他面颊,他在混沌的沉眠中却毫不自知。
子歌站在锦屏之外,看着渐渐走远的几人,忍不住又轻唤一声,几个人步履停顿,回身见她此时神色凝重,气质冷硬,倒真像是一位族姬做派。
子歌向他们沉声叮嘱道:“请诸位星君务必记牢,直到我与灵君中的一个人从这碧潭画屏内走出来,否则,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无论有何异动,任何人也不要踏入这方天地。”
星游答道:“放心,这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仙潭半步。”
子歌得他郑重承诺,一颗心才稍稍归位。
见他们走的远了,子歌才回身进了锦屏之内。
她附身于窄塌前,思忖了片刻,又在心里道了一句“得罪了”,终于伸出手来,将沉渊轻轻扶起,除去他白色长衫,然后才又去解他靛青色长袍的束腰流云丝带,最后解开了他内衫斜襟上的盘扣。
直到沉渊只着一件白色稠衣时,她眼中终于露出了半分犹豫之色。
其实她有所不知,沉渊虽是陷入沉睡,却只是整个人像掉进了虚空幻界一般,不能自主控制躯体,魔气被抑制住前,不得清醒而已。但他虽陷于混沌之中,神台却是清晰的,神智也是清明的,只是无法言语。
因而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将他的外衣长衫逐件脱下,那个人指尖微凉,伴着清幽的莲香,他知道那是谁。
清凉的指尖几次触到他颈下的肌肤,似乎是在犹豫这件白绸里衣到底脱是不脱,最后,那只手终于垂下去,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可惜了落花谷的规矩,所有灵术概不外传,要是可以的话,我将这清元之术教与碧霞元君,如此,未必不能听她道声谢来。”
顿了顿,又苦笑一声,道:“罢了,还是穿着罢,诚然我试一试已是勉强了,多件衣服少件衣服的,想来也没那么打紧。”
她语调中七分无奈三分心酸,不知为何,沉渊心中忽然很想笑。
这个人,就算恢复了隐莲族姬的身份,将从前的那些个古灵精怪统统于人前收了回去,换上了一副清冷的姿态,可饶是她隐藏的再好,到了四下无人的时候,显露出的质朴本色,也不过是一个小灵女的自然心性。
子歌祭出灵力将沉渊缓缓送入碧潭水中,将他端坐在潭中,潭水温热,恰好湮没到他的腰际。
子歌略略打量他一番,指尖忽然扫出灵气,将沉渊稍稍转了个身,与自己向背而坐。
沉渊在迷惘的虚空幻界里,脑子稍稍慢了几拍,他正想着她此举意欲何为时,忽然听见碧潭边有窸窣之声传来,像是,纱衣坠地的声音。
等他明白过来时,心上忽尔一悸。
子歌只着一条贴身的轻纱白裙,从碧潭边上迈进水中,一步步走到沉渊身旁,直到整个人坐进水中,才终于将他缓慢地转过身来。
碧潭周围轻烟浩渺,仙气萦旋,袅袅轻烟薄雾隐了水中两抹极淡的白色身影。
有纯净的仙气透过肌肤,缓缓浸入沉渊脉络之中,少时片刻便流汇全身。
有微凉的手指轻轻抵在他前额两侧的经外奇穴之处,对面的人暗叹一声,又道:“得罪了。”
一股微凉的灵元之气瞬间从指尖注入他神台之中,那灵气纯粹而清冷,从他神台之处流入元神,经过周身百脉时,回流在脉络中的小股魔气竟全然被净除无痕。
灵气游走全身,待血脉之中的魔气被清化干净时,灵气才汇于神台一点,随后又翻涌着的注入他元神之中。
他元神内残存的,是魔尊元魄内最深的那缕魔气,至纯的灵气刚一注入,那缕魔元便霎时汹涌翻腾起来。
两气混作一团,在他元神内缠绕不休,魔气像是忽然通达了人性一般,鼎力抗拒着那团灵气的净清之力,沉渊感觉到抵在他额前穴位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但随后,却又有一股更强的精粹灵气注进元神之中。
周而复始,翻搅不休,萦绕难解。
暮云收尽冷星寒,月华无声转玉盘。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中只遗一轮昏黄惨淡的月,一颗星星都没有。
子歌额上沁出冷汗,手臂也微微颤抖,那股魔气之功着实太强,她灵气虽纯,灵术却与她义父相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要想完全净清沉渊元神内的这缕魔气,原比想象中还要艰难许多。
她死死咬住樱唇,忽然张开眼睛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沉渊面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额上亦有汗珠点点,薄唇轻抿,唇色却也是和面容一样,惨白失血。
碧霞元君说的没错,若不是替她圆愿,天地四极六界各族都要尊一声灵君甚至是神君的沉渊尊座,何至于再陷入沉睡,受魔气侵体之苦?
子歌缓缓闭上眼睛,自指尖注入沉渊元神内的灵气更盛,她在心中笃定道,我会让你醒过来,一定会让你醒过来,到时候你便能恢复味感,再也不须终日苦药入口,所以,我一定要让你醒过来。
第十七章
灵峰青嶂衔旭日,晴云流转洗碧潭。
有璀璨烂熳的点点朝阳洒在两个人身上,两人却浑然不觉一般,仍旧四目紧闭。
子歌现在的脸色正如同前几日的沉渊一样,苍白似雪,而沉渊经过一夜的时间,脸颊肤色竟透出一丝红润好转的迹象。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子歌咬牙苦苦硬撑,可聚于沉渊元神内那仅存的一缕淡薄的魔气,竟像是知晓了即将被净除一般,掀起汹涌的魔气浪涛,负隅顽抗着。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但是,只差这最后一步,绝不能停在这里,否则才是功亏一篑。
子歌不禁苦笑,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了。
沉渊感觉面前的人忽然近身,距离自己不过分毫的距离,有沁着细密冷汗的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间,就在他心中一震之时,元神内最后的一缕魔气像是忽然被强大的外力吸附住,那股力量骤然增大,那缕魔气终是抵抗不住,竟在瞬间被生生从他的元神中抽离而出。
子歌额间的银莲灵印霎时爆发出耀眼的银色光华,殷红的血迹自她嘴角滑落,一滴滴落在碧色的潭水之中,赤碧相溶,艳色刺目。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