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晨是这一届的前三甲,学霸中的学霸,不出意外也要报考A大。
林维桢笑着说了句“谢谢”。大学前三年的努力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彼岸是多等了一年的未来。
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林维桢想,也许是走过太多弯路,一次次从自我否定的泥沼中爬出来后,还是会后遗症般地患得患失。也许是因为何清站在那儿,太亮了,仅仅是“如果不能一起”这个念头就足够磨人。
爱生忧怖,爱也带来勇气。
保研生将是最早上岸的一批人,也是最早陷入焦虑的一批人。从名额确定到笔试面试不过一两周,不光是林维桢自己,几乎所有入围的人都要放手一搏。保研像是把考研的几个月无限压缩,很短,也很辛苦。
A大的笔试面试都在市区,第一天笔试第二天面试。林维桢在A大校区附近订了宾馆,考完笔试回去,躺在床上,脑子还是清醒的。A大的题目一向以灵活、有水平出名,没什么投机取巧的余地。笔试题目难度在预期之内,奋笔疾书到最后一秒总算是尽力了。林维桢放缓呼吸,想要缓解压力,好好歇一会儿,但似乎没什么用。
十几分钟后他又坐起来,身后松软的被子已经被压出了褶皱。
“面试官,”林维桢掏出手机,给何清发微信,“我们来场rehearsal吧。”
五分钟后何清回了消息:“这么晚了,不睡?”
“睡不着,”林维桢回道,“实在不行明天上午多睡会儿,我是下午场。”
何清也没再多问,知道他在A大附近的宾馆呆着,索性去阳台打了视频电话。
林维桢看见他就笑了,笑的连自己都怀疑这电话根本不是面试排练,就是想拐弯抹角地看看何清。
何清看他笑也跟着笑,俩人弄的一点紧张氛围都没了。
何清问:“我自由发挥,还是你准备了题目?”
“我有个list,”林维桢说,“嗯,刚发过去,你对着问也行,自由发挥追问也行。”
何清打开问题清单,每一条下面都有林维桢写的回答思路。
“追什么问,”何清笑道,“我又听不懂。”
“我忘了,”林维桢一拍脑袋,转而笑道,“那也想让你问,我就喜欢这一个面试官,也就这一个面试官想要我。”
再胡聊下去就只有何清双手投降的份儿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第一个问题,自我介绍。”
林维桢抿了抿嘴,再开口已经换成了法语。
何清一年都没听林维桢这么说法语了,很稳,很温和,却有力量感,像是在讲故事。
这是个真的想好好读书的人,一个走过弯弯绕绕的幽闭小径、丛生的荆棘、险峻的山岭,才找到心中所爱的事业的人,一个后起而不晚成的人。
太多人总是在夹缝中做选择,挣扎着后悔,挣扎着醒悟,再挣扎着继续一条勉强的路。四十不惑,人生已过半,重来的成本太高了。
二十岁的反复挣扎,也许不是坏事。
何清一直静静地听着,等林维桢讲完一部分,就把回答所用的时长告诉他。后面也是一些面试很容易被问到的、可准备的题目,比如为什么选择A大、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本科期间所做的准备。
夜半时分,视频电话连接的两个人,一个为了理想,一个为了他的理想。或者说,两个人都是为了共同的理想。
“挺稳的,”何清说,“正常发挥就行。”
林维桢最后过了一遍心里也安定不少,对着视频比了个爱心:“谢谢面试官。”
这语气撒娇似的,何清嘴上说了句“幼稚不幼稚啊”,眼里倒全是笑意,挺享受。
林维桢这一夜睡的意外地好,无梦无忧,第二天起来特精神。他上午又看了点资料做最后的准备,下午去候场教室索性把东西都扔在一旁,放空了十来分钟。
面试进行地很顺利,几位老师并排坐着,都很和蔼。第一个问题就是自我介绍,林维桢开了个好头,后面一点也没有卡壳,有一位老师明显从靠着椅背坐转成了身体前倾的姿势,像是非常有兴趣。
“Ladernierequestion(最后一个问题),”面试老师问,“Selonvous,quelestleplusimportantpourapprendrelalangue(你觉得学语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勤奋是必须的,基础要稳,技巧可以学。但这些好像都不是。
“L’empathie(共情能力),”林维桢说,“pourdifferenteslanguesoupourlesetreshumains.(对不同语言,或是对人类的同理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关心!
前几天请假的尽量补,这周随机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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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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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院没有毕业论文,大五的学生们陆续开始了科室轮转,相当于有学分的实习。604宿舍早上依旧是鸡飞狗跳,简直是五年不变的主旋律,只是时光流转,四个人没再一起赶车跨校区上课,而是各自去了被分到的科室,摸索着开始作为实习医生的一天。
姜枫得了空,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赵琳琳还不够,还要再给宿舍兄弟们显摆一番。
姜枫:“白大褂帅不帅?”
杨浩:“成,你是普外吴彦祖。”
李晓嵩发了一大串“哈哈哈哈哈”,占了好几行。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又撺掇着彼此发照片。
姜枫:“@何清,快点儿老何,F大最帅男团就差你了,你这对不起群名要被踢出群聊。”
李晓嵩:“老何拍了也不给你发。”
何清刚开始被分到心内科,跟着带教老师熟悉了一圈儿环境,摸出手机看消息的时候又是99+了。他一边爬楼一边笑,几个室友的照片一个比一个搞怪,最后姜枫还不忘撒一波狗粮,把赵琳琳回的“我男朋友简直太帅了”截图甩到了群里。
赵琳琳毕业拿到了S城一大外企总部的offer,五百强。事情定下来的时候姜枫在宿舍开了瓶酒庆祝,直接喝断片了。毕业季是分手季,校园爱情走到最后的太少,能留在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只有恋爱双方明白。去年两个人差点因为现实原因分手,但谁都舍不得。
李晓嵩:“浩哥,一起单五年,柠檬树下你和我。”
杨浩:“是你要单五年。”
这话一出何清也精神了:“有情况?”
杨浩神神秘秘的:“咋地,不准你浩哥有艳遇?”
正吃午饭的李晓嵩嗷一嗓子吓到了隔壁桌的同学:“不是吧???”
四个人四个科室,同时拿起手机开始八卦。杨浩简明扼要,说暑假回家了一趟,初中聚会和一个老同学看对眼了,两个人都想回家发展,不过还没定。
不是所有人都想留一线城市,杨浩早就想开了,他是个踏实的人,但不是太追求光环的人。
“大医院太难进了,”杨浩说,“你们几个飞黄腾达,我回乡下治病救人。”
这话一说气氛忽然伤感起来,他们才真的感受到自己走到大五了。五年的缘分,最后一段旅程。同届的同学毕业,医学生还在焦头烂额地忙考试,轮到自己,才知道那些情绪并不是无病呻吟。
最后还是李晓嵩自嘲地转移了话题:“别拦我,我要去相亲,脸上贴一横幅写‘F大医学院潜力股’,挣钱都给老婆花。”
姜枫:“相亲谁要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加班三百六。”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吐了苦水,进医院实习后多少能听到些医生的八卦,学校和医院还是不一样,医生的酸甜苦辣只有行内人懂。
最后其他三个人也忘了继续撺掇何清发照片,倒是何清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鬼使神差般地拍了一张,发给了林维桢。
林维桢很快回道:“狙心了,我没了。”接着配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包。
何清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止不住地笑。
医院科室众多,有的忙到飞起,实习生也当老黄牛用,有的相对清闲,跟着老师们查查房,就能自己喝茶看文献了。急诊科普外科基本都忙,医院的强势科室也忙。何清有一天跟着带教老师处理突发情况,十一点多才到宿舍,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邮件,鼠标落在一封未读上,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发件人袁逖,国内骨科顶尖大佬。
何清反反复复把邮件读了四五遍,才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大一的时候听过袁教授的讲座,惊为天人。后来宿舍夜聊,说起来以后的方向,何清说:“骨科吧,无国界医生缺骨科。”
人们往往会忽视强者的汗水,因为光太亮,亮到背后的黑暗都微不足道。他好像强的理所应当,不会哭,不会累,都是老天赏了金饭碗。
不是这样的。抛去认知的偏差,他承受的东西不比寻常人少一分一毫。他更努力,更坚持,更清醒,更痛苦。
“维桢,”何清点开微信对话框,“我有个好消息。”
林维桢说:“我也有个好消息。”
何清笑道:“那一起说。”
台灯的暖光很温柔,几乎是同时,屏幕上跳出两行字。
“我直博了。”
“我保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崽大一给何清寄明信片就是袁教授的,上面写了“祝何医生超越偶像前途光明”。
希望大学毕业班都得偿所愿,高考生都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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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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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吧?林维桢想,当年保送的失利,似乎用另一种方式圆满了。
“我没想到是第一名进的,”林维桢笑道,“毕竟来考试的都是全国最厉害的法语生。”
“你也是全国最厉害的法语生。”何清举起杯子,林维桢会意,以水代酒碰了一下。
何清又道:“其实你可以再自信一点。”
林维桢开玩笑:“那不能,我经常觉得自己得垃圾回收。”
“没事,”何清笑笑说,“我准备好宝藏盒了。”
林维桢心里甜了好一会儿。
九月底,暑气总算消融在初秋的风里。餐厅背景音是悠扬的小提琴声,桌子上摆着新鲜的白玫瑰,都呼应着周围古典的情调。全国的保研考试都落下帷幕,教育部统一在网上发布了录取通知,尘埃落定,他们是最早看到前路的人。
何清今天是专程赶过来给林维桢过生日的。
去年生日林维桢回了老家处理事情,前年生日人在比利时,都没见着何清。这么一想,这次生日确实得隆重一点儿。餐厅是提前预定好的,小蛋糕刚好够两个人吃,蜡烛点上,火焰映在眼眸里,令人着迷。
何清笑道:“许个愿。”
他从前不信这些,也不想花心思,觉得麻烦,几年后却莫名开始重视仪式感。仪式感是柴米油盐里的一束花,文献里的一片星空,dailyroutine中突如其来的一场冒险。缺了不少,但多了这一份惊喜谁不喜欢。
更何况林维桢明显喜欢。
林维桢许愿的时候何清就这么单手托腮看着他。二十多岁,谈岁月的赠予与剥夺似乎太早,但林维桢和几年前确实不一样了,岁月拿走了一些隐然的少年傲气,却显然偏爱他,给了更多更深刻的东西。
林维桢默默许完了愿,一睁眼就对上何清的目光,两个人又开始对着笑。
何清侧过身,先是从包里拿出来一本大厚书,彩页封面上写着英文的“神经科学与语言”。
林维桢吓了一跳:“这……是给我的啊?”
何清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会儿才笑起来:“什么啊,那是我刚从图书馆借的。”
林维桢揉了下头发:“幸好,我都看书看到PTSD了。”
“这才是给你的礼物,”何清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个方盒子,“生日快乐,维桢。”
林维桢笑着接过来,盒子不重,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但手指摩挲过去,有缝上去的线。
林维桢抬眼,小声问道:“为什么有线啊?”
何清忍不住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缝的。”
林维桢缓了缓才明白过来,跟着笑到喘不上气,决定去知乎回答一下“有一个医生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体验”,简单来说,就是礼物包装是自己缝的,还能趁此练习一下缝合技术。
“看不出来,”林维桢说,“手工达人。”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些,忽然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是柏木尾调的香水。
何清居然学会在礼物上喷香水了?!
震惊接二连三,林维桢脑子已经跟不上了,动作慢的像乌龟,何清早就等不及了,催道:“快拆。”
盒子里是一条领带,低调的黑色,一眼能看出来的质感。何清说:“希望这是林老师第一次收到领带,我没有被别人抢先。”
“没有,”林维桢仔细收着他的宝贝领带,认真道,“你第一。”
何清笑的很开心,往后仰了一下,身体贴在椅背上,嘴角扬起来,像个无师自通的造型师,想象了一下林维桢系上领带的模样。
一起长大,踏入真正的成人世界。
未来还能一起变老。
誓言是世上最浪漫和虚幻的东西,或许虚幻和浪漫是共生的正反面。没人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期待着。
何清轮转的顺序是心内科,产科,儿科,急诊。产科最轻松,氛围也好,推进手术室大多是为了迎接新生命,欢声笑语远远超过了生离死别。其他科都忙,一个赛一个地忙,有一天林维桢打来电话,说自己生病了。
何清一听吓着了,问“怎么了”。
“相思病,”林维桢说,“何医生给不给治?”
“治,”何清呼吸平稳下来,看了看时间表,“周末我去找你。”
gu903();“不行,”林维桢故意压低声音,演的跟真的似的,“这病不能拖,周末我就病入膏肓了,你是扁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