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真是”后面是什么,她没讲出口,可神情已经说了个明白。云梧默然,对嘉妃低声道:“回头叫太医给你开些安胎药,你按时服用才是。你要记得,若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受不受他汗阿玛宠爱都没用——先帝敦肃皇贵妃怀皇九子的时候便是因为遇上圣祖大丧,举哀行礼动了胎气,以致皇九子七个月早产夭折,你也要当心啊。”
嘉妃心中一暖,“是,多谢娘娘。”
有这一遭,云梧不免对四处迁怒的乾隆有了意见,再见到乾隆的时候,总要颇怀恶意地腹诽,乾隆如此伤心,说不得只是因为心心念念的元后嫡子彻底梦碎,再也当不了他所谓的“千古完人”了。然而一段时间看下来,饶是云梧也不得不承认,乾隆的确是在为皇后离去本身而伤心。
先说丧仪,清朝皇后的丧仪自孝诚仁皇后以后规格都不高,因为孝诚仁皇后崩逝之时正值三藩之乱,康熙担心外省官员服丧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便免去了外省一切丧仪,自此直到孝敬宪皇后的丧仪都是循此例而行。然而到了孝贤皇后,丧仪没有依照旧例,而是援引了大明会典,即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崩逝而服丧,这还是大清入关头一遭,乾隆更是破天荒的服缟十二日、服素两月。
再说皇后崩逝于青雀舫,乾隆居然要把整条船运回京城。青雀舫体积很大,卡在城门运不进城,哪怕拆毁了两扇大门也没用,乾隆大手一挥,把城楼也给朕拆掉!幸亏最后礼部尚书海望想出了办法,他使人架起木轨,又在木轨上铺了菜叶做润滑,动用了上千人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把青雀舫运进了城。
不仅是青雀舫,皇后生前居住的长春宫也被乾隆下令封存,不许再住人,凡是皇后用过的东西,包括奁具首饰、衣物器皿等全部保持原样。皇后的衣冠朝珠也被供奉在此,每年腊月二十五和忌辰,乾隆都要亲临凭吊。
皇后梓宫暂安景山观德殿以及静安庄期间,乾隆三天两头跑去奠酒,后来皇后梓宫奉安裕陵,哪怕路途遥远,乾隆平均每个月也要去两三次,有什么事都要去跟皇后说一说。
至于作诗哀念就不用说了,乾隆一生四万多首诗,大部分水平极差,写得还不错的只有悼念孝贤皇后的那一两百首——不错在哪儿呢?四个字,真挚动人。
乾隆接受的是传统的儒家礼教,他可能会宠很多侍妾嫔妃,但注定只会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后宫这么多人,乾隆真正觉得站在自己身边、视为一体的只有皇后。他与皇后少年结缡,夫妻二十二载,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皇后对乾隆的意义不可言喻。
接连遭受丧子丧妻的打击,乾隆性子变得暴燥易怒,遇事由小化大,动辄大发雷霆。翰林院译皇后册文出错,问罪;拟皇后祭文用词配不上皇后之尊,罚俸;光禄寺准备皇后祭品不够洁净鲜明,降职;工部办理皇后册宝制造粗陋,处分;礼部册谥皇后未议王公行礼之处,追责……林林总总,几十位官员或降或贬,从王公大臣到六部官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波澜很快由京城波及到外省。无论满汉、文武、品级大小,没有具疏请吊的外省官员,全部吊销军功或降职两级;因为违制剃发,大片官员被申斥、革职甚至赐死——当初雍正皇帝大丧违制之人不在少数,乾隆可都没有这样追究过!
这次官场上的大规模风波像是一个转折点,再加上不久之后乾隆对金川用兵受挫,乾隆更是变本加厉,刚愎自用、专权擅势,掌政风格由初政的宽厚仁和变得严苛刚正,对大臣的态度也不再是登基之初的以礼相待,这一切的转变,皇后之死不可不谓导/火/索。
自然,前朝之事,后宫并不知晓。对后宫的女人们来说,皇后崩逝带来的更直接的后果是中宫位悬,而皇上正值壮年,总是要立继皇后的。虽然无人明说,但平静之下,总有蠢蠢欲动的暗流。
长春宫,宫女搀扶着纯贵妃从灵堂出来,低声问道:“娘娘,咱们回宫吗?”
纯贵妃转了转眼睛,“先不回,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宫女应是,转头吩咐了下去,片刻后,仪仗往寿康宫而去。
纯贵妃坐在步辇上眯了眯眼,遮住其中的野心。皇后命薄,倒给她留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只有她和娴贵妃,娴贵妃没有子嗣不说,早些时候还招了皇上厌弃,不知多久没有伴驾了。反观自己,虽说永璋惹了皇上不满,但永璋身子不好,她从来也只是希望永璋平平安安富贵一世,并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她可是还有永瑢呢!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可当初晋位贵妃时,她就排在娴贵妃之前,后来亲蚕礼皇后不便时,也是她代皇后而行,那么这皇后之位,她是可以争一争的吧?
跟在纯贵妃后头走出灵堂的舒嫔看见纯贵妃没有往西回景仁宫,而是往东去了,不由轻嗤一声,眼中露出不屑。
纯贵妃就是个一按机簧浑身都动的主儿,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写满了不安分。其他事情纯贵妃许是能争来,可是中宫之位?
大清自开国一百多年以来,就没有册立过汉女为后!
早先满蒙联姻,太宗的五位大福晋和世祖的前两位皇后全部都姓博尔济吉特。后来的皇后倒是不再来自蒙古,可点点她们的姓氏——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佟佳氏、乌拉那拉氏、富察氏,无一不是满洲大姓!其中混着一个佟佳氏听着是满化的汉姓,但佟佳氏祖上是明初投奔明朝的女真人,归根究底,依旧是实打实的满洲血统。纯贵妃一个汉女出身的包衣,若是想母凭子贵,死后以嗣皇帝生母被追赠为皇后还有那么一丁点点的可能,可若是想在如今的情况下被正经册立为皇后,那是做春秋大梦!
大清的皇后,只会是满人!
舒嫔不由转头看向不远处正要回宫的娴贵妃,若不是从下届大选里挑人,继后的人选应该就是她了吧?
想到这,舒嫔不由抿唇,只觉得那个人影也变得刺眼起来。
她哪里比得上娘娘一星半点儿?
皇上与娘娘那般要好,怎么容得下第三个人插足?
若是皇上再不立后就好了……
可理智告诉舒嫔这个可能极其微小,她再次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娴贵妃,忍下心中不适,转身回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v=感谢大家的留言,么么=3=
孝贤去世对乾隆打击真的挺大的,扒史料感觉乾隆都换了个人,唉_(:з」∠)_
49、
第四十九章
乾隆训斥了永璜和永璋,对自己两个儿子失望之余,也不由开始为富察家打算。按例皇后母家应封承恩公,但当初乾隆只给富察家封了侯爵,因为雍正只将孝敬皇后的母家兄弟封为承恩侯,等到乾隆登基时才将自己的舅舅晋为公爵。乾隆本来也想仿照雍正的做法,但如今看到儿子的反应,乾隆不禁自问,下一位皇帝,能像当初自己对嫡母那样,为皇后主张吗?
他摇了摇头,自己下了谕旨,给富察家升了爵位。
刚下完谕旨,外头来报,太后请乾隆到寿康宫说话。
寿康宫,太后见到儿子似乎又憔悴了许多,十分心疼,“皇后崩逝,我知你难过,可龙体安康为要,你切不可哀毁自伤啊!”
乾隆默了一下,“儿子明白,皇额娘放心。”他提了提精神,笑了笑道:“皇额娘叫儿子有事?”
太后又怎么放得下心,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她都有心要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但事关紧要,她又不得不提。
叹了口气,太后轻声问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你可有打算?”
乾隆举着茶盏一时没说话,半晌才道:“儿子心里有数。皇额娘有话要说?”
见乾隆还愿意跟她说这个话题,太后不由松了一口气。想到最近时时来献殷勤的纯贵妃,太后十分头疼,虽知道乾隆不会不知轻重,但还是不由叮嘱道:“皇帝,咱们大清的根基,还是满洲!”
在太后看来,继后的人选非常明了,“若是论出身,现在后宫里只有娴贵妃和舒嫔还算合适,但舒嫔年轻还轻,资历尚浅,怕是压不住皇后之位。娴贵妃自潜邸时嫁与你为侧福晋,到如今也有将近十五年,虽没能有子嗣,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我瞧着,还是她最合适。”
见乾隆不语,太后又道:“我知你似乎与娴贵妃起了嫌隙,但她只是受你冷落,没被处罚,想来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我知晓她的性子,是个恭敬和顺的,皇帝和她是不是生了什么误会?”
听见太后评价云梧“恭敬和顺”,乾隆一哂,一阵牙疼,那个女人哪有一点恭敬和顺的样子?大胆刁钻还差不多吧?
想到这,乾隆不由嘴角弯了弯。
“皇额娘不必担忧,儿子心里有数。”乾隆正了正脸色,对太后道,“但是皇后刚去,儿子想等出了皇后的孝期再册立皇后,这三年,先让娴贵妃以皇贵妃的身份摄六宫事如何?也正好看看她有没有能力担当一国之母的位子。”
“也好。”乾隆不抗拒再立皇后,太后就已经很高兴了,避过孝期也是合情合理。她稍微放下了心,又想着引儿子多说说话,便提议道:“再立中宫是大事,后宫也该大封才是。”
乾隆顺着太后的话思考了一下,“空出来的贵妃位便由嘉妃补晋吧,她是潜邸老人,诞下两位阿哥,如今再次怀有身孕,劳苦功高,与纯贵妃也不相上下了。舒嫔虽不能正位中宫,一个妃位还是使得的;另外令嫔,儿子也想晋她为妃。”
前面太后没有意见,听到后半截,太后有些怔愣,稍稍皱起了眉头,“令嫔……她被封为嫔位也才二三年吧?一个包衣,也没有生儿育女,这就晋妃位,未免太快了些。”
乾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黯了一下,“令嫔最得皇后的喜欢,皇后生前常夸令嫔伺候她用心,临走前特意提起令嫔,托儿子多照顾她。”
太后不忍心见儿子这副表情,改口道:“也罢,既是皇后留下来的人,该给的脸面要给。”
乾隆一笑,“谢皇额娘。”
太后想起什么,又问:“昔日府邸旧人,如今都是主位了吧?”
乾隆想了想,点了点头,“如今还在的,位分最低的便是愉妃了。”
至于已经不在的,哲悯皇贵妃、仪嫔、慧贤皇贵妃、还有皇后……乾隆一时有些恍然,一晃眼,已经有这么多人走了啊。
身后一直是隐形人的吴书来咳了一下,上前一步小声提醒,“还有位延禧宫的陈贵人……”
乾隆这才想起来自己数漏了一个,不由有些尴尬。太后心里怜悯,暗自唏嘘了一句不容易,面上没露分毫,提议道:“不如晋个嫔位如何?进宫这么多年,也当封个主位。”
乾隆没拒绝,“是,等皇后百日后,儿子便下晋封旨意。”
太后点头,又再三嘱咐乾隆注意身体之后,才让乾隆离开。
等乾隆离开,太后身边的嬷嬷回来悄悄在太
后耳边道:“皇上往长春宫去了。”
太后转念一想便知,乾隆这是定下了继后人选,去皇后灵前告诉皇后了,不由轻叹一声,“由他去吧。”她站起身,“陪我去佛堂念念经。”
“是。”嬷嬷搀着太后,向东暖阁走去。
太后与乾隆虽然已经定下了继后人选,但消息并没有外传。后宫对继皇后的人选多有猜测,云梧身为身份最高的两位贵妃之一,自然是候选之一。翊坤宫近来多了不少访客,除了想要站队提前套近乎的,还有不受宠的贵人常在攀附上来,想给自己博一个富贵。
送走去年大选刚进宫的那常在,云梧肩膀放松下来,喝茶润了润喉。听闻纯贵妃的景仁宫更是门庭若市,辛亏她现在还有惹了乾隆厌弃的传闻,不然不知道翊坤宫还要热闹多少。
感慨完,云梧坐到书案前,一边临字静心,一边思考。虽然历史上那拉氏成了继皇后,但如今换成云梧,她还在子嗣一事上与乾隆有了分歧,事情有没有变化并不好说。
一日没有消息,便一日无法安心,云梧不得不在脑中预演,做好打算,若仍然是自己被选中,她要怎么应对,若是乾隆另外属意其他人,她又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娘娘,”锦绣来报,“吴公公来了。”
云梧手一顿,放下笔,“请他进来。”
片刻后,吴书来给坐在榻上的云梧行礼,“给娴主儿请安。宫里刚进了新鲜的樱桃,奴才奉主子爷的命,给娴主儿送些尝尝鲜。”
“有劳吴公公。”云梧笑着道谢,看他笑容满面,她心里有了猜测,不动声色问道:“不过是送点东西,叫小太监跑一趟便是,怎的劳烦公公亲自来了?”
“是奴才听说了一个好消息,特意跑一趟想跟娘娘讨个彩呢。”吴书来也没卖关子,笑着道,“娘娘的侄子讷苏肯大人年轻有为,主子爷才授了大人三等侍卫兼乾清宫行走。娘娘母家后继有人,奴才在这给娘娘道喜了!”
给娘家升官……云梧眼神一闪,笑道:“都是皇上隆恩,我们家子弟远远算不得才华横溢,也只有忠心一样可取,我那侄儿能给皇上分忧,是他的福气。”她看向吴书来,封了厚赏,“多谢公公告知。”
两人心照不宣,吴书来接过赏,笑容更深了三分,“奴才这就告退了,主子爷还等着奴才复命呢。”
“公公慢走。”
云梧送走吴书来,若有所思。吴书来给云梧透露消息,定然是经过乾隆授意的,乾隆这是提前告诉她,她要被立为皇后了吗?
她抬头看向窗外,夏天马上就要到了,院内的梧桐已经长出新叶,自她在这里重新醒来,一晃,竟然已经十几年了。
当年只盼着成为皇后高枕无忧,等如今真的快要夙愿得偿,却发现麻烦事也不少——首当其冲便是子嗣。中宫所出之正嫡与嫔妃之子意义不同,一个地位可以威胁皇后的嫔妃不生孩子,乾隆可能并不在乎,甚至乐见其成,可若是这个嫔妃继位中宫,有嫡子情结的乾隆还会不在乎吗?
别看乾隆说什么嫡嗣一再早殇是天意、嫡子继承大统不可强求,他一生追求完满,自诩“十全老人”,真的会放弃这个念头吗?——令妃被追赠为皇后,还不是因为乾隆想要给让嘉庆以嫡子身份继位,不然等嘉庆登基之后让他自己追尊生母为后不就好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