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依旧害怕生育,这年代医疗条件这样差,先不说孩子保不保得住,生子就是鬼门关,乾隆可不值得她冒丢命的风险。可她若是成了皇后,再和乾隆说自己不要孩子,有多大可能不会惹他的厌弃?
就算一开始不会,等过些年乾隆遗憾没有嫡子继位的时候,还会丝毫不埋怨拒绝给他生嫡子的皇后吗?
再加上以后还会有一位威胁极大的令贵妃……云梧可不想落得一个晚景凄凉!
可若是现在改口也是问题——永琮染疫原因存疑,孝贤刚刚去世的情况下,她突然跟乾隆说要孩子,又有多大可能不会招惹他的疑心?
云梧揉揉眉心,只觉得头痛。
可这关再难也要过,她吐出一口气,叫来锦绣,“走,咱们去一趟养心殿。”
吴书来显然并不意外这么快再次见到云梧,守门太监进屋禀告之后,他亲自出来迎接,笑着打千儿,“见过娴主儿,主子爷请您进来。”
云梧道谢,跟着吴书来进了养心殿。
乾隆坐在榻上正看着什么,云梧快速瞥了一眼乾隆,
只见他面无表情,瞧不出什么心思。她垂眼行礼,“给主子爷请安。”
乾隆没抬头,也没叫她起,好一会儿才听他冷声道:“你来养心殿作甚?怎的,不愿生孩子,连皇后也不想做?”
云梧一顿,摇了摇头,“奴才是来谢恩的。”
乾隆眯起了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云梧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乾隆突然问她:“你早知道永琮会出事?”
云梧后背一凉,镇定道:“皇上说笑了,奴才又不是神仙,哪里会预知后事呢?”
乾隆沉默了一下,看向云梧沉声问:“你究竟为何不愿诞育子嗣?”
——来了。
“主子爷对奴才好,奴才感激涕零。”云梧舔舔发干的嘴唇,磕头伏地,“只是身在宫中,奴才不愿孩儿陷入储位之争。”
她顿了一下,声音极轻,却无比清晰,“奴才无能,怕护不住他。”
乾隆心头火起,本能便要反驳,朕还护不住吗?可想到永琏和永琮,想到如影随形的“嫡子诅咒”,乾隆不由哑然,又将话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梧,心情复杂。还真是符合她一贯的风格,不管以后谁继位,她都是母后皇太后,倒是落得干净!
“不必你感激涕零,”乾隆冷哼一声,淡淡道,“朕选你,不过只是因为你是汗阿玛亲赐的侧福晋而已。”
云梧一顿,再次叩首,“是,皇上隆恩,奴才定当谨记本分。”
乾隆看着云梧,不知怎地,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正在这时,吴书来进来凑在乾隆耳边低声道:“主子爷,讷亲大人得了您的嘱咐,刚回城便进宫了,如今在门外候着。”
云梧离得近,听见了讷亲两个字,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还没想起来什么,便听乾隆对她道:“你先回宫罢。”
云梧一怔,没想到关于子嗣的话题就这样被打断了……她心里一松,罢了,拖得一天是一天,以后再找机会吧。
她依言行礼告退,“是。”
作者有话要说:5.17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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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五十章
六月二十一,孝贤皇后丧满百日,七月初一,乾隆正式下旨公布了继皇后人选,正是云梧。不出云梧预料,乾隆不忍在孝贤皇后崩逝之后马上册立新皇后,先行将云梧册封为摄六宫事皇贵妃,待孝贤二十七月丧满,乾隆四十岁大庆之前再正式册后。
只册封皇贵妃的礼仪没有效仿康熙册封孝懿仁皇后为皇贵妃,而是效仿顺治册封董鄂妃的前例——董鄂妃是顺治的心尖尖,一个月便从贤妃晋封皇贵妃,册封礼更是典至崇重,如今用给云梧,倒是让云梧搞不清楚乾隆的想法了。
不过管他呢,云梧看着圣旨,心中舒爽——这么多年,总算是叫她等到了这一天,下一步只需要保护好我方头发就成了!
许多人面对这个结果却是十分失望,纯贵妃更是失魂落魄,怎么会是翊坤宫?难不成之前说皇上恼了娴贵妃都是假的不成?
更多早有预料的人则暗中看戏心中嗤笑,纯贵妃这些日子好一通上蹿下跳,结果却比不过什么动作都没有的娴贵妃——人哪,还是得看清自个儿的身份!
除了公布皇后人选,乾隆还一同册封了几位嫔妃,嘉妃晋为嘉贵妃,舒嫔晋为舒妃,令嫔晋为令妃,陈贵人封为婉嫔,另外陆常在、那常在各晋为贵人。
别的都好理解,只令嫔晋妃着实令人惊讶。多少人预料到了娴贵妃会继位中宫,却没预料到令妃一个包衣奴才,从短短三年便从贵人升到妃位,还是在她并无子嗣的情况下,这对于讲究熬资历的清宫来说可是个极大的例外。
因为是孝贤皇后身边伺候的就有如此待遇……有人心里嫉妒的同时不由暗哂,皇上对孝贤皇后用情至深,翊坤宫这个继皇后可是不好当啊!
圣旨一下,云梧正式接手宫务,六宫嫔妃每日也要来翊坤宫请安了。纯贵妃眼见昔日平起平坐的人如今坐在主位,受着她的行礼,说不得还在暗中看她的笑话,真是又嫉又妒,滋味难言,只好将炮口转向别人发泄自己的恼怒和郁闷。
嘉贵妃怀着身子没来,舒妃、愉妃她不放在眼里,见着令妃这个晋位速度不合常理的,纯贵妃有了目标,逮着令妃含沙射影了好一通“德不配位”。
令妃低头不语,柔顺地接受纯贵妃的“训诫”。她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能有今日,若说封嫔时她是喜悦感激,乍闻封妃,她心里只剩惶恐——自己的出身自己知道,连婉嫔这般府邸旧人,入宫近二十年才得封嫔位,同位分的愉妃有资历有子嗣,舒妃家世在整个后宫都首屈一指,反观自己,她何德何能被封为妃?
等自皇上那里知晓这是孝贤皇后临走前对她的看护,令妃泪如雨下。她又受了娘娘的福泽,此生却没有机会再报答,只求日后到了地下,她能伺候娘娘左右,以报其恩德之万一……
既是娘娘最后的安排,令妃对自己封妃这件事心态便变了不少,面对纯贵妃的挑衅,令妃姿态恭敬,腰杆却是挺得笔直。
云梧举着茶盏品茶,装作听不出纯贵妃说令妃“德不配位”实是指桑骂槐。坐在上首的感觉的确不同,这种优越感简直像是上瘾的毒药,云梧有那么一点点理解当初孝贤皇后从不为难嫔妃的心态了——这宫里的等级规矩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何谓主仆之分,她为何要跟不在同一高度的这些人过不去?
见云梧姿态悠闲,脸上带笑,纯贵妃心中愈发憋闷,话里也越来越没轻重。令嫔被攀扯得愈发不像话,云梧皱眉出言制止,“行了,少说两句吧,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纯贵妃噎了一下,不甘不愿闭了嘴,咬牙道:“是。”
带嫔妃们去给太后请安,云梧作为六宫之首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日子波澜不惊地流淌而过,今年因着孝贤皇后的丧事,乾隆并没有带着众人去圆明园避暑。紫禁城的盛夏并不好过,一动便是一身汗,幸而封建统治阶级搜刮民脂民膏,宫里消暑用的冰块和用具不缺,云梧整日躲在冰盆旁边,懒懒地不愿动弹。
这日中午,乾隆身边新提拔的传旨太监胡世杰来了,云梧不得不起来见人。胡世杰进屋打了个千,笑道:“奴才给娘娘请安,主子爷口谕,今儿摆驾翊坤宫用晚膳。”
云梧闻言不由郁闷,乾隆一来,她下午可是不得闲了。
“我知道了,有劳胡公公跑一趟。”云梧让锦绣给他上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外头天热,小心别中了暑。”
胡世杰喜得眯了眼,心中不由对这位以后的主子娘娘起了好感,大夏天的,这碗绿豆汤可是比什么赏赐都让人熨帖。他躬身道谢,“谢娘娘。”
晚膳时分,乾隆果然来了。云梧奉了茶,侍候乾隆净面洁手,等下头人摆了膳,云梧站在乾隆身边正要布菜,乾隆摆了摆手,“坐下一起吃罢。”
云梧自然从善如流,“是。”
桌上只有两个人,也没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乾隆道:“朕刚下了谕旨,将你母家抬了旗——只是抬入了正黄旗,非镶黄旗,你心里有个数。”
那拉家本在下五旗之一镶蓝旗下,如今出了皇后,自然要抬至上三旗。上三旗都由皇帝亲自统帅,并无尊卑之分,只因皇帝的户籍在镶黄旗,故而镶黄旗被称为八旗头旗,不过以前皇后、太后母家抬旗抬到镶黄旗居多,比如太后的母家,至于那拉家这个意外,不知是因为原旗分和所属翼的原因,还是孝贤母家属镶黄旗下的缘故。
云梧想着若是父亲讷尔布仍在世,听闻消息应该很是高兴,起身行礼谢恩,“谢皇上。”
乾隆大爷般点了点头,云梧坐了回去。她也有事问乾隆,“有一件事还得请皇上示下。九阿哥出生也有半个月了,他的满月酒该怎么安排?”
乾隆想了想问:“九阿哥养得怎么样?”
“并不太好,还是拿药养着。”云梧叹气。嘉贵妃到底因为孝贤的丧仪动了胎气,有一回出宫到静安庄殡宫给孝贤皇后奠酒,回来路上直接落了红,回宫之后便一直卧床休养。半个月前,嘉贵妃早产,艰难诞下了只有八个多月大的皇九子。九阿哥先天不足,身体很弱,洗三都不敢大办,云梧昨儿刚又去看过九阿哥,孩子的情况着实不太好,太医一副尽人事知天命的样子,满月礼也不知要怎么办。
乾隆皱眉沉吟片刻,“从简罢。”
“……是。”见乾隆的反应,云梧便知道他不太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不由为嘉贵妃难过。嘉贵妃月子中不仅一点没养回来,反而瘦了一圈,孩子早产,随时可能夭折,孩子的父亲因为正妻过世,完全没有心情多看看这个孩子……云梧又叹了口气,自己暗中多添点礼吧。
两人刚吃了两口,吴书来疾步走了进来,在乾隆耳边说了什么。乾隆闻言便放下了筷子,站起来就要离开,对云梧道:“军中来了急报,你先用罢,不必等朕。”
云梧一愣,起身送他,“恭送皇上。”
乾隆果真没再回来,云梧乐得轻松,结果到了晚上,吴书来悄悄派人送信给她,说乾隆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大发雷霆,而且到现在也没用膳,他劝不动,想让云梧去瞧瞧。
云梧心说乾隆吃不吃饭跟我有啥关系,刚想叫人回说她歇了,一旁看出云梧打算的锦绣无奈,提醒云梧道:“主儿您如今身份不同,怎么能不关心皇上呢,太后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云梧想到太后,只好勉为其难地履行了妻子的责任,“……行吧,给我换了衣裳,我去看看。”
到了养心殿,吴书来一脸谢天谢地,偷着塞了她一个花梨木大食盒。主子爷心情不好,倒霉的是下头这些伺候的,若是娘娘能劝住,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乾隆倒是给云梧面子,没将人堵在门外,云梧提着食盒进了门。乾隆正坐在榻前写着什么,下笔狠厉,肉眼可见的暴躁愤怒。伺候的小太监一个个垂着脑袋,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见着云梧,乾隆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坐吧。”
“皇上不吃不喝,吴公公担心您,吓得搬了救兵,”云梧给他行礼,顺口把吴书来卖了,“您这是怎么了?”
乾隆一想起来就一肚子火,他实在是气得狠了,怒气上头,见云梧问竟也没瞒着她,咬牙切齿恨恨道:“金川大败,讷亲这个狗东西,葬送了朕几万大军!枉朕那般信任他,打了败仗不说,还推卸责任,试图隐瞒脱罪!若不是岳钟琪密报,朕还被瞒在鼓里呢!”
云梧摆饭的动作一顿,总算是想起那天听到“讷亲”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觉得耳熟了——她以前看过的清穿文清穿剧有一些便提过乾隆初期的大金川之役,只重点人物是孝贤皇后的弟弟傅恒,讷亲是作为炮灰出现的——
乾隆十二年春,大金川叛乱开始,张广泗被任命为川陕总督,征讨大金川。金川地势险峻,清军久战而无功,乾隆十三年四月,乾隆召回正在山东治赈的军机大臣、保和殿大学士讷亲,授为经略,前往金川督师。然而讷亲不懂兵事谋略,毫无军事才能,偏偏生性自负刚愎,上阵之后先是盲目出击,损兵折将后又畏首畏尾龟缩不出,还与主将张广泗起了冲突,以致清军一败再败。
具体细节云梧已经没了印象,但是她记得讷亲、张广泗都因兵败丢了性命,最后乾隆改派傅恒为经略,平定了金川,金川之役也是傅恒人生中第一份大军功。
这是乾隆继位后第一次大规模用兵,讨伐的还是弹丸大小的金川之地,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惨败,原因还是乾隆一直信任重用的宠臣讷亲,乾隆简直是被甩了好大一个耳光,不奇怪他现在如此愤怒了。
云梧看了一眼乾隆,盛了碗汤送进乾隆手里,“皇上这是气别人还是气自个儿?若是别人犯错,您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若是气自个儿……气也没用,事儿已经发生了,皇上吸取教训,以后再派人的时候更谨慎些,多加考察便是了。”
讷亲从来没上过战场,乾隆怎么就能这么信任他?而且她上回是四月在养心殿撞上讷亲的,哪怕讷亲动作再快,到了金川前线也得六月初,战报是今日到的,算算时间,清军大概是六月中大败——讷亲刚到兵营才几天,估计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这么上了战场,不输才怪!
乾隆脸一黑,显然是听出了云梧说他识人不明,他将手里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恼羞成怒道:“大胆!”
云梧闭嘴不说话了,只再将碗递给乾隆,又递给他个汤勺。乾隆接过,恨恨咬牙,“……朕怎么知道讷亲是个这么不中用的东西!”
gu903();云梧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傅恒好像是过了段时间才被派到金川的?想着金川填进去的几万大军,云梧心里唏嘘,有些不忍,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