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殊还是有些搞不明白。
这个时代的人,甚至是读书人,对于这种科技类型的东西都是看不上眼的。
“看不出来你也有藏书护书的志向。”荆殊道。
“不是。”乐谣无奈摇头。
接着,她干脆道:“我直说了吧,如果那关伯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实际效用,那假以时日,成为本朝首富都不是梦话。”
这些时间在码头,乐谣向那些船工打听,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情况。
因为战事的关系,这个时代的冶铁造船等等跟战斗有关的科技,都比较发达。
但是相对而言,于战事无益的民生类,科技水平则出现了倒退的情况。
这就是为什么码头上能出现几十米的大船,但各地的物资并不丰盛,乐谣随便拿出一种食物就能吸引来众多顾客的原因。
而如今战争已经结束,天下一统,那些军事方面的硬科技很难为提高百姓生活水平做出什么贡献,反而是乐谣今日得到的这些书籍,记叙了如何在高山上开田,在海边晒盐,关乎着真切的民生。
荆殊已经醒过神来了:“……首富?就凭这些书?”
乐谣点点头。
她说这一切的前提是那老人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实际效用。
很多人即使得到了超乎所在时代的能力,不懂得运用其实还是一场空。就好比一个现代人得到了随意改变物体颜色的能力,普通人可能只会想着张罗一个染色坊,但真正的大佬却直接能制定几套毁灭地球的方案了。
这些东西在乐谣手中,确实能发挥相当的效用。
“那……现在东西在你这里了,你不就能……”荆殊骤然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乐谣道:“还未到时机。”
“嗯?”荆殊问,“需要什么时机。”
“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去实现这些。”乐谣道,“这里面即使是一辆小小的脱粒机,要量产就需要费不少功夫,推广则难度更甚。
“但是我现在只有一个摊子,实在没有财力和精力实现这些。”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攒下来了一点积蓄,但是论起创业,她还是太穷了。
即使她拥有了这些书籍,再结合自己从现代带来的知识,可以创造巨大的收益,但她实在不具备达成的基本条件。
荆殊点了点头:“慢慢来,实在不行,到时候用我的钱。”
乐谣瞥了他一眼:“……你可以借给我,算作投资入股,之后获得的收益我们按照一定的比例分配。”
“不借,但你可以直接拿去用。”荆殊道。
乐谣低下头,掩饰住有些发烫的脸颊:“我在说正事呢。”
荆殊也没有步步紧逼。
听到乐谣这话,他顺着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也有件‘正事’要与你说呢。”
“嗯?”乐谣看向他。
“之前你不是说码头不适合作为什么大本营,想在城中开店吗?”荆殊道,“我的人近来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景康城西荣街上有一家酒楼正要转让,老板急着脱手,报价不高,只需要二百多两银子。
“我在想机不可失,如果你想要的话,干脆趁此机会直接盘下来。”
“二百多两?”乐谣有些惊诧。
“嗯,那酒楼足有两层,占地也大,具体的咱们可以找个时间过去看看。”荆殊道,“而且西荣街也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了,你做的菜式新奇又好吃,不愁没有顾客。”
乐谣确实非常心动。
但因为她刚买下了这所房子,手中的流动资金并不多,满打满算还不到八十两,酒楼的售价实在让她犯了难。
“怎么了?你手上是不是没有这么多钱?”荆殊猜测。
不等乐谣开口,他便道:“之前我在摊子这边,也是一直在吃红利,却没有做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先出钱把地方买下来,交给你来经营,如何?”
乐谣抢着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要写好契书,算作合伙。”
荆殊撇着嘴,不想答应,但他又知道乐谣固执,如果不松口这件事指定得黄。
犹豫了一阵,他还是点头应下:“好。”
乐谣便放下了心。
“你先问清楚价钱,然后我再拟订合同,这样便不会出错了。”她嘱咐。
荆殊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且等着,到时候张氏伏法,酒楼也买下,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进城了。”
乐谣点了点头。
她又问道:“张氏那边……顺利吗?”
“很顺利,你的契书作为重要的证据呈上去了,他们现在就是在顽抗。”荆殊道,“不过越是这样越好,我更怕她们推出一个替死鬼,将这件事抹过去。
“如今他们肯反抗,我的人反而能顺着揪出更多事情,到时候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全无后顾之忧了。”
乐谣道:“嗯,那就好。”
她松了一口气,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心情。
荆殊打断她的思绪道:“好了,你不用担忧这个。书籍都拿回来了,你之前不是回来取酱料吗?我们得回摊子上去了。”
乐谣这才回过神来,拿上了东西之后便随着他离开。
第二日,关越果然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了乐家。
小女孩叫关还,年纪只有五岁,比乐阳还小一点,有些怕人,但熟悉了环境之后又特别爱笑。
这家中如今只有乐谣一个女孩,两人年纪相差也不算太大,女孩便特别爱粘着她。
关越一开始还十分不好意思,怕给乐谣添麻烦,但见乐谣也乐意带着自家孙女后,最后的一点愧疚也就消散了。
他私底下对着乐谣和荆殊解释:“我只有一个独子,那时候时局动荡,他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成亲后便去了军队。我那儿媳盼望他回来,就央我给两人的女儿取名‘还’。
“唉……可怜我那孩子到最后也没回来,儿媳忠贞,得了消息后郁郁寡欢几年,也去了。
“如今我们家中,就剩我们爷孙两个相依为命了。”
乐谣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我的父兄……也是在战场上陨了命。关还的身世,与我侄子乐阳差不多。如今您且先带着她在这边安心住下吧,”
关越感激地点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好好誊写那些书籍,半个字都不会出错。”
乐谣道:“嗯。”
她提议道:“其实也不急,我这两天分一下类,把那些破损得严重的,又特别重要的挑出来,您先誊写着。如果再有时间,可否劳烦您教教院中几个孩子读书识字?
“之前荆殊在教他们,但他教得没有章法,近来又时时要入城,事情便耽搁了下来。如果您能成为他们的夫子,我便不需担心了。”
乐谣本就没有再放关越离开的打算。
一方面,她低价从关越手中买下了那些价值不可估量的书籍,留下关家爷孙,其实有暗暗补偿之意。
另一方面,她作为一个商人,也怕关越将来发现什么,转而将这些书籍的事情广而告之出去。
留下关越,并照顾她们,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誊写书籍总有完成的一天,而成为乐阳等人的夫子,显然就是另一番时间期限了。
关越听完,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他年事已高,又带着关还这个孩子,这几年日子十分艰辛。
将最后这一批书处理之后,他也茫然过,深知再缺钱的话,家中已经没有可以售卖的东西了。
乐谣给他提供的工作,则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怎能不激动?
于是他连连点头,忍着已经盈到眼眶的热泪,连连称是。
乐谣暗暗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几眼摆在架子上的书籍,目光幽深难测。
第42章
关越来了之后,照顾一众孩子的事情便更多地落到他头上。
简易的学堂开起来之后,江胜乐阳一伙闲暇时便有了去处,不再吵得乐谣心烦。
另一边,原本乐家村那个乐家小院也改造完成了。乐谣找人在屋后那块空地上建起了两座厂房,按照自己在现代的食品加工厂改装了一下,弄出了个古代流水线雏形。
随着她食铺的规模发展越来越大,很快,乐家村的劳动力已经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她开始在附近的几处村落招起工,有了固定的一批雇员。厂中的货物一部分在东陵码头被消耗,另一部分则顺着远陵的江水,乘船抵达沿岸各地。
邱势是第一个与乐谣合作的掌船,当初乐谣摊上只有竹筒饭的时候,就是他第一个下了二百竹筒饭的单子。
早在两个月之前,他在听说乐谣的加盟模式之后,就在新荣码头开了一家自己的“乐家食铺”,如今,他每旬都要跑一趟东陵,从乐谣这边拿货物。
已经是早秋,天气不复之前那样燥热,邱势也就不躲在客栈,跟着船工们一起到码头看货。
“你这鱼肉丸子,是真的好!”他对着乐谣赞叹道,“新荣那边有几家酒楼眼红我的生意,近来仿造了好几样铺中的吃食,但味道都比不过我从你这边拿的东西。”
乐谣闻言笑了笑。
她手中的吃食可是经过了好几千年验证,在现代也卖得风生水起的品种,口味自然不是一天两天能仿造出来的。
而说到保密方面,乐家村中的工厂不仅选人严谨,又因为分工明确,各个流程的人不凑在一起,都不知道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口味这方面邱掌船不用担心。”乐谣道,“总部这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你这些词用得新奇,总部,加盟什么的。”邱势摸着自己的肚子。
乐谣来自现代,某些用词确实与这个时代不同。
她没有回应邱势这个问题,轻飘飘一句将话题转移开:“最近厂中做出了一些‘腐竹’,做成冷吃串串味道非常独特,邱掌船要拿几斤过去试试吗?”
邱势一听到有新品,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开:“这是自然,我还能怀疑你的手艺吗?这东西什么价格?”
腐竹是豆制品,保质期比较长,乐谣一番解释之后,邱势直接买下了五十斤。
这一趟货物清点完毕之后,邱势轻松地拍了拍手。
但他看着天色,突然又有些迟疑。
“说起来,天气要转冷了。”邱势转头问乐谣,“乐姑娘,后面冷吃串串和凉粉那些是不是不太好卖了?”
冷吃串串和凉粉本来就是乐谣专门为夏季研制出来的东西,大夏天吃一口沁凉别提多享受了,但是到了秋冬,顾客们就不会再为了这个买账了。
邱势是十分有经验的商人,自然而然也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
乐谣闻言却十分淡定。
她道:“您说得对。但如今还是初秋,秋老虎正闹腾,估计还要热上一阵。
“等到下个月,咱们把冷吃串串改成‘热’吃串串就行了。”
“‘热’吃串串?还有这种东西?”邱势眼神一亮,“那可就太好了!”
“这名字不太好听,到时候得去一个新的名字。”乐谣跟他征求意见,“我换了更适合热着吃的底料,到时候便叫‘火锅’,你觉得如何?”
“‘火锅’?这名字好,一听就暖和。”邱势嘿嘿一笑,“到时候大冬天里赏着雪吃着火,肯定无比快活。”
“那边这么说定了。”乐谣将已经核对好的账本递给他,“下个月您过来的时候,我先安排您和大家一起尝一尝。”
周围还在搬东西的船工们听到她这样说,纷纷开始欢呼起来。
邱势自然也非常开心,但嘴里还是客套道:“我听说您要到附近那景康城去开酒楼了,我就怕到时候累你太过忙碌。”
“近来确实挺忙碌的。”乐谣呼出一口气,又笑道,“但招待贵客的时间一直是有的。”
邱势听她这番恭维,心中自然舒畅。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乐谣便以摊子上还要人照顾为理由,先一步离开了。
她回到摊子上时,荆殊正在与几个送货过来的乐家村村民说话,见她过来,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如何?顺利吗?”他给乐谣递了一杯水。
这一次他没有陪着乐谣一起过去,所以心中有些担忧。
乐谣点点头,仰头解过渴后才道:“邱掌船是老顾客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荆殊勾着嘴角。
他复又道:“码头这边清货点货都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咱们还是得快点找个人接手。
“过几日我们就要到城中去,张罗酒楼的事情了,总不能三天两趟往这边跑。”
乐谣当然也知道这个理。
但她也很无奈:“你觉得谁能接下这个担子?”
她如今刚把自己的厂子办起来,还不知道手底下有什么人可以委以重任,所以才一直亲力亲为。
“江胜那孩子倒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了。”荆殊道,“等他把字和你教的那些算数都学会了,就可以顶事了。”
乐谣回忆着前几日江胜带头翻墙逃课,被关越堵在墙角训话的场景,噗嗤笑了一声。
“他还有的磋磨呢。”乐谣道。
“那孩子像我。”荆殊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不由也燥得慌,“虽然性子有点跳脱,但,但脑子是灵光的。”
“你倒也知道自己性子跳脱。”乐谣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荆殊摆了摆手,试图将话题转移:“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点正事。
“其实码头这边负责人的事情我近来一直在物色,倒真让我发现一个不错的人选。”
“谁?”乐谣询问。
“潘山。”荆殊开门见山道。
“潘山?”乐谣有些疑惑,“他不做伶红姐的护院了吗?”
潘山和他的兄弟潘河一直是伶红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干将,原本一直在伶红院中当护院,后来因为码头这边的事情,潘山便被伶红委派过来,带队维护码头治安。
乐谣也常驻码头,自然知道潘山的能力,但因为潘山是伶红的人,她还真没打过他的主意。
“他之前与我说过,确实有离开的想法。”荆殊道,“毕竟他们兄弟二人如果都在伶红手下做事,未来的发展还是有些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