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于是便故意跟了上去,然后反埋伏了他们。”荆殊继续道,“但那天来的刺客实在太多了,他们见行刺不成,便起了逃跑的心思。
“我在家中正呆得烦闷不已,见状便一不做二不休,不顾身后老爹的叫喊,提剑跟在他们身后追了出来。
“其实我早可以解决他们,但我不想这么早做完事回去,便干脆一直偷偷跟踪在他们后面,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追到了这边,将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他省略了中间一些细节,把两人相遇的前因说了出来,随后总结道:“所以你看,看星星还是有用的嘛,它不就让我们相遇了吗?”
他这个结论槽点实在太多,多到乐谣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起。
但她很快又听到荆殊说:“我真感激它。”
他偏过头:“我后来想一想,如果那天没有上屋顶看星星,没有那些刺客,我们应该还是会遇到的。
“但是这一切让我们的相遇提前了这么久,所以我很感激它们。”
乐谣一愣。
她第一反应是想询问:“我们相遇这件事很重要吗?”
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开不了口。
于是她转而问道:“嗯……说起来,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爹娘应该很担心你吧?”
“我爹娘啊……”荆殊想了想,“我爹应该习惯了吧,我从小就不受管束,宁愿冒着回家挨顿打的风险,也要在外面玩到尽兴才回去。
“而且,我很早之前就给家中去了信,他们知道我平安无事,想来也不会担忧太多。”
谈及这个,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乐谣望着天幕中的月牙,问道:“那你还不准备回家吗?”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荆殊问。
乐谣一愣。
反应过来后,她把头偏向一边:“什么怎么办?”
她说出自己的打算:“这阵子攒下了许多积蓄,如果你要走,我就去雇佣几个长工,也是一样能干活。”
尽管嘴中这样说,但乐谣心中明白这样是不行的。
她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像荆殊这样,有以一当百能力的一个人。
所以她突然有些伤心,她将这个归咎于一个老板骤然痛失干将的无奈。
“我就是相当于一个长工?”另一边,荆殊已经不满地抗议起来了。
“……几个。”乐谣纠正。
荆殊骤然笑了一声:“你这想法可真够伤人的。”
乐谣闻言,刚想解释两句,便听他又道:“算了,我以后再慢慢跟你算这笔账。”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抓住了乐谣的手。
将乐谣的手握着,放到自己肚子上,他道:“现在,我们安静看会儿星星吧。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张氏,不值得你伏案熬夜,整宿不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两个字,竟只剩下了轻轻的气音。
乐谣感受着手掌心的温度,原本并不敢动弹,发现他没了声响后,又小心翼翼转过头去观察他。
山丘上的月色很明亮,加上她这段时间调养得好,夜盲症已经不太严重。
借着白色的月华,她能看到躺在这个身边的少年闭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安静祥和。
她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尝试性地想要抽回手,却又被更紧地按住。
作为“逃脱”的惩罚,荆殊的手指在她掌心划了两下。
这下子,乐谣更加不敢动了。
她无奈地回过头,按照荆殊之前的说法,凝望着头顶的星月。
幽幽的夜色上,配合着旁边人一呼一吸的动静,她竟也慢慢感受到了疲倦。
好像前一秒还让她紧张得废寝忘食的张氏已经微不足道,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排解出这段时间,自己承受的巨大压力。
她回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甚至回想起现代的事情,回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没有温度的家。
这些画面原本都带着浓重的色彩,像是她灵魂上的伤疤,挥之不去。
但是在这一夜,它们都逐渐苍白起来,尽管依旧存在,但里面的情绪已经消散,向结了痂要康复的伤口,不再产生刺痛。
乐谣在这片恍惚中闭上了眼睛,睡意如潮水将她淹没。
当她的呼吸无限趋于均匀时,荆殊起了身。
他捏着乐谣的手掌心,轻唤了两声,见她没有回应,便熟练将她转移到自己背上。
夜色里,他一面在口中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安眠曲调,一面摸索着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这一本的更新可能不会太规律。
但这本篇幅不会太长,七月底就会完结,如果还有想看的小可爱,建议先养肥,到时候完结了再过来。
感谢!
第40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乐谣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家里的床上。
荆殊的那些外伤药非常有效,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左肩的地方比起昨日已经好上了许多,只剩一点可以忍受的隐痛。
院子中,荆殊已经准备好一切,她起床洗漱了一番,又简单吃了点东西,便趁着晨曦前往码头继续摆摊。
一路上,乐谣和荆殊偶有目光交错,但两人谁都没提起夜里的事情。
这一天,张虎并没有再出现,但乐谣还是早早收了摊。
她让几个孩子先回家,自己则带着荆殊到伶红的院落里拜访。
昨天的事情后来惊动了潘山所在的护卫队,潘山本是伶红的护院,乐谣知道他肯定已经将事情与伶红说过。所以到了那处待客厅,她也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与张氏钱行那边恩怨全盘托出。
“我本以为张虎的势力就在景康城中,没想到还是影响到了码头这边……”乐谣有些愧疚。
她与伶红的关系,如今很像两个合伙人。而显然,在张虎的事件中,是她惹上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伶红观察着乐谣的表情,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向来是最善解人意的,闻言便道:“枉费你之前那般聪明,怎么会觉得张虎这件事全是你的过错呢?”
叹了一口气,她无奈笑道:“张氏那班人,唯利是图。他原先不知道你在这的时候,就敢借着自己被打的契机上门来威胁。码头只要有利可图,不管你在不在这里,都会把这些苍蝇吸引过来。”
乐谣没开口,荆殊已经开始赞同得直点头。
“伶红姑娘说得太对了!”他转头劝起乐谣,“你就不该为这些事困扰。”
乐谣摇了摇头,复又道:“嗯,暂时不说缘由了。我今日过来,主要还是想与你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伶红捏着手指思索着,“其实码头这边我是不担心的,且不说张氏的势力本就不在这边,如今我们明面上也算是攀上展家这艘大船了,张虎即使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倒是你们……你一直住在乐家村,他如果硬了心肠要上门寻仇,你们要怎么避开?”
昨日荆殊和乐谣虽然挡住了张虎的砸场,但那毕竟不是张虎的全部势力。
下次他席卷重来的时候,必定会做好更加周全的准备。乐家现在大大小小住了一群孩子,即使荆殊不怕人海战术,也要顾虑着会有疏漏。
乐谣也不是没想到这一层,蹙眉点了点头。
“他之前顾虑着城中县令,一直不敢妄动,但如今……也不知道城中的局势怎么样了。”乐谣道,“但乐家村那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伶红便顺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恰好,我旁边有一处院落近来空了下来,如今还未寻到买家。如果你想搬迁的话,不如就把它买下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院中的守卫:“如此一来,我们两家离得近了,彼此也好照应,不至于让张虎那厮真钻了什么空子。”
乐谣当机立断道:“如此甚好,那便麻烦伶红姐姐。”
伶红摆摆手,又问:“那我现在带你们过去看看?”
乐谣笑:“不必了,我是相信您的。那地方宽敞些,能住人就行。”
她现在心中还藏着许多事,没什么心情去看房子。
伶红于是将事情应承下来:“好,那这件事我去安排,你不用操心。”
三人又简单说了些事,天色暗下来之前,乐谣带着荆殊离开了码头。
路上,荆殊问:“我们真要搬到伶红那边吗?”
乐谣看了他一眼:“这应当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我看你倒像是有些不满意。”荆殊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乐谣也没有隐瞒。
她直接点了点头:“我早前其实也有搬家的想法,但我那时候以为能等到码头重新繁盛,然后直接搬到景康城中去。
“码头这边鱼龙混杂,终究还是不安稳,不适合作为大本营。如果想要今后长远发展,乐家食铺还得开到城中去。”
荆殊安慰道:“你的能力,我是毫不怀疑的,你的铺子将来肯定能开遍锦州,甚至整个容朝。
“而且你不用担心,张虎那边蹦哒不了多久的。”
乐谣听出了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有些紧张问道:“你……是不是准备做什么?”
“你不用担心。”荆殊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自己去找张虎决一死战吧?”
“以你的性子……做出这些难道不是有迹可循?”乐谣打量着他。
荆殊无奈地摊手:“那天和江胜一起给他套了麻袋,实在是因为巧合之下看到他,实在忍不住。
“但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要扳倒张氏,不能全凭个人义气。”
乐谣轻蹙起眉头:“所以……你联系了家中的势力吗?”
自从来到她家中之后,荆殊一直是独自一个人,如果他真的能与张氏抗衡,必定是求助了其他的势力。
“嗯……差不多吧。”荆殊道。
乐谣突然垂下了头。
“你不需要这样。”她道。
荆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
“张虎的事情,往后我自己能解决。”乐谣开口,“反而是你……
“我不知道你动用了什么势力帮我解决这件事,但是我不一定偿还得起其中的人情。”
荆殊这下听明白了。
他也有些不高兴:“人情?偿还?你一定要跟我提这个吗?”
“本来就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提这些还能提什么呢?”乐谣反问。
荆殊攥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
他道:“是我想岔了,居然会想要因为这个跟你置气。”
乐谣抬头看他,发现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
荆殊继续道:“说起来,你怎么能肯定我对付张氏,就是因为你呢?那张虎行径乖张,我也曾与他发生过冲突。”
他这话分明是在狡辩,但乐谣却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荆殊知道她为什么开不了口,却偏偏要顺着这个事情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张氏的对吧,而且是为什么要主动为了你去对付张氏。”
乐谣将头偏开。
荆殊根本不放过他,又追问了两句,她便闷闷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荆殊一晒。
他于是双手环胸,睁眼说着瞎话:“那不就是了。
“我对付张氏那边,根本就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跟你没什么关系……”
说着,他微微倾身,凑近乐谣:“不然呢?张氏势力虽然不大,但在景康盘亘多年,也算是一方地头蛇了。
“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你,费尽心思去对付他们呢?”
他的气息浅浅喷薄在乐谣的发顶,乐谣却觉得自己颈后一阵一阵地发麻。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根绳索纸上,脑海霎时间混乱无比。
往左是附和荆殊的瞎话,默认了他对付张氏和自己没有关系。
往右却是要承认……
乐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深吸一口气,避开了荆殊之后,才又答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荆殊却不急了,好以整暇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乐谣没有正面回答,轻咳一声后问道:“张氏那边,可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
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要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就强行装傻下去。
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事情看似好像已经很明朗了,但她还是不敢正视如今自己与荆殊之间的关系。
她心中的顾虑实在太多。
一方面,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山上,满身是谜的少年了解根本不深,并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有什么家世背景。
但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背负了很多秘密,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满身铜臭味的灵魂与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并不匹配。
“协助……”荆殊想了想,问道:“之前你与张氏钱行签下卖身契,后又成功脱身,可将契书存下了?”
乐谣点头:“嗯,我偿还了债务之后,便把东西拿回来了,就放在家中。”
“嗯,那你待会拿给我吧。”荆殊道。
他看着乐谣的目光里有赞叹:“锦州被收复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够从张氏手中逃脱,而被收复之前的证据已经被他们完全销毁,找不到踪迹了。
“你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唯一一个从他们手中将契书换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