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恍然大悟,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哈维,是加州理工数学系的教授。”
裴彻还在白板上奋笔疾书,谢宜珩也忙着写邮件。哈维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没人理他,很明显这俩人暂时都没有吃饭的想法。他最后在门口停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劳伦斯,那我先去吃饭了?”
裴彻点点头。
哈维很有眼力见,自己出去了,还记得带上了门。
谢宜珩想着哈维的黑色西装,犹豫了一下,问道:“学校里有着装要求吗?”
裴彻一怔,看了看她今天的T恤牛仔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皮鞋,想起哈维也是一身西装,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是像哈维那样,给学生上课,最好还是穿正式点。我们就没有明确规定过,但是也不能太随便。”
谢宜珩一脸明晃晃的质疑,裴彻看得想笑:“爱德华今天办了个宴会,晚上要去参加,所以才这么穿的。”
原来如此。
裴彻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讨论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就等爱德华的意见了。他把白板擦干净,见谢宜珩还在盯着电脑屏幕,轻声提醒她:“路易莎,差不多到点了。”
姜翡上班摸鱼摸得明目张胆,给她发了一个推特上的长篇颜色笑话。谢宜珩看的正入迷,突然听见裴彻喊她的名字,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合上自己的电脑,简直不要太做贼心虚。
裴彻看了她一眼。
谢宜珩干笑了两声:“刚发完邮件,准备走了。”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犹豫着要不要问裴彻华盛顿州的事。踌躇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原来应该不用去华盛顿州的吧?”
“亨利病了,近期是没办法参加项目了。爱德华担心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让我们俩一起工作。”裴彻忽略了她的话里夹杂着的明枪暗箭,把投影关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话语之间还是有些冒犯谢宜珩,特地又加了句多余的解释:“爱德华脾气不好,性子倔,你们俩单独干活怕是要吵起来。”
虽然和爱德华接触的不多,但是谢宜珩明显地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
不是那种明显的,流于表面的憎恶,而是一种难以察觉的疏离和轻视。
“想多了,”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绝对尊重老板。”
谢宜珩背起包打算走了,看到裴彻还在整理打印好的资料,本想和他礼貌性的道别一下,一句“再见”绕到唇边,神使鬼差的变成了“明天见”。
裴彻拣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明天见。”
…
到了医院已经是一点多了,加利福尼亚正午的阳光热情得过分,谢宜珩才走了几步就觉得自己的头顶被烤得冒烟。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四周的树丛里蝉鸣声此起彼伏,让人心烦意乱。
她在问讯台随便找了一个小护士,问她亨利·索恩的病房怎么走。私人医院本来就很小,护士带着她七拐八拐走了五分钟就到了亨利的病房。病房的一侧墙是一堵玻璃墙,应该是为了方便看护人员观察病人的情况而建造的。她透过玻璃,看见亨利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一边用勺子挖了一大口葡萄布丁。
一听见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亨利立刻躺了下去,还不忘了把手里的布丁和勺子一块儿放到床头柜上。老教授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半举着的手还是颤巍巍的,望着她的目光里三分是伤痛七分是希冀。
谢宜珩走过去,干净利落地把那盒布丁收了,顺便从柜子上抽了张湿纸巾递给亨利:“嘴唇上还有葡萄汁,您先擦擦。”
自己的学生没被骗倒,亨利非常没有成就感,沮丧地擦了擦自己的嘴唇:“我认识的很多女士,样样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聪明了。”
谢宜珩直接无视了他的调侃,拖了把椅子来坐下:“突发旧疾?”
亨利惨兮兮地点点头。
“之前我介绍给你的那位医生怎么说?”几年前亨利刚发病的时候,谢宜珩把从前庄令的医生介绍给了他。但是那位医生和亨利说,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减少工作的强度和时间,并且适当服药。因为这个年纪的老人已经有些吃不消心脏手术了。
“他提出的治疗方案很好,但是没有意义。”亨利心虚地挪开眼神,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给谢宜珩洗脑:“我热爱着计算机以及电子工业,想把我的一生奉献给科研,离开它们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我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私货夹带的非常明显,但是谢宜珩的心像是铁打的,丝毫不为所动:“你还是要多休息。”
自己的学生油盐不进,冥顽不灵,亨利只好换个话题继续旁敲侧击:“这两天工作下来,感觉怎么样?”
谢宜珩给他拧了瓶矿泉水放在一边,语气轻松:“挺好的。”
亨利仰面躺在床上,鼻子轻哼一声,像只坏脾气的火龙在打呼噜:“昨天的邮件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宜珩配合他演习,相当乖巧地低头,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是我太武断了。”
“你要是实在觉得不适应,退出也没关系。我来帮你向爱德华解释。”平时玩笑归玩笑,认真起来亨利绝不含糊。老教授看着她,目光里的担忧不是假的:“路易莎,你不要勉强自己。”
“爱德华和劳伦斯对我都挺好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上午和劳伦斯一起讨论了一下初步的方案。相处的时候,感觉就是很普通的同事,也没有很难堪吧。”
“那你去了华盛顿州之后,有问题随时发邮件问我。”亨利躺在病床上,颇有撂担子不干的惬意:“我要好好休息几天。”
标准社畜谢宜珩疯狂嫉妒。
两人闲聊了几句,传来了一声敲门声。护士进来,轻声提醒着亨利该去做检查了。
亨利笑眯眯地把谢宜珩赶回去干活:“回去多看看文献,有什么不懂的发邮件问我。”
…
到家的时候,谢宜珩看到姜翡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离得远,她没看清,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姜翡抓了只小狗来。
一只相当漂亮的小哈士奇。深蓝色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两簇白色的眉毛像下撇着,带着些许装腔作势的凶。姜翡揉揉它的头,小狗叫唤起来,像是鸭子被鹅撵着时惊慌失措的叫声,又奶又凶。谢宜珩头一回知道这种狗是这么叫的,吓了一跳,问她:“这狗哪来的?”
“捡来的。”
谢宜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捡狗?”
“只许德国人养鹅,不许中国人捡狗?”姜翡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谢同学,你胳膊肘往外拐。”
小时候和哈士奇打架输了的惨剧还历历在目,谢宜珩实在没胆子在家里养一条童年阴影:“你哪捡来的?这小狗这么好看,别是比弗利山庄跑出来的,到时候贵妇重金寻狗,咱俩怕是直接被警车带走。”
“不是宠物狗。”姜翡换了个姿势抱着它,谢宜珩这时候才看清,小狗的一只前脚掌空荡荡的,腿的位置缠了厚厚的几圈纱布,无精打采地趴在姜翡怀里。
她愣住了:“这是……”
“我今天从Costco买了东西回来,在路边的草地里看到它的。”姜翡揉了揉小狗的头,叹了口气:“下午送到宠物医院去检查了,前脚掌伤口的切面平整,医生说是被锐器生生切掉的,估计是哪个虐狗的垃圾干的。”
谢宜珩听着都后背发凉,看着姜翡怀里的小狗,心疼的不得了:“虐待动物是重罪啊,你报警了吗?”
姜翡点点头,说:“一个小时前警察刚来过,但是估计抓不到,那条路上人那么多,这几天监控又坏了。”
谢宜珩叹口气,看看隔壁院子里两只耀武扬威的大鹅,看看姜翡低声下气的样子,再看看那只病怏怏的小狗,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就先养着吧。”
姜翡眉开眼笑地送了她一个飞吻,说:“我可爱死你了小谢,你这么通情达理,放在封建社会一定是贤妻良母。”
“谁要当贤妻良母,天天相夫教子,你受得了?”谢宜珩对姜翡横鼻子竖眼,进了门,发现客厅里已经有个小小的棉质狗窝了。她摸摸下巴,沉思道:“这狗拆家的吧?”
“别这狗这狗的,人家姓姜名小二,是我们姜家的靓仔。”姜翡把小二放到沙发上,对谢宜珩好一通说教:“你是干妈,要疼孩子,知道不?”
说到一半,姜翡的手机响了,她向谢宜珩比了手势,去厨房接电话了。
谢宜珩拿了个抱枕盖住自己的头,瘫在沙发上装死。
最近的生活实在糟糕,她正在心里默默沮丧着。手指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粗糙又湿热的表面擦过肌肤,痒得她想发笑。
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舔了舔她的手指。见她看自己,讨好地摇着短短的尾巴。
谢宜珩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对于大狗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翡接完电话回来,问她:“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小谢依旧和教授毫无进展(摊手),但是她成功收获了一条狗。
小谢:我绝对尊重老板
欢迎大家到后面去看小谢和爱德华的打脸互撕
第11章同事生活(3)
谢宜珩撸小二撸得正起劲,头也不抬:“没空,今晚要读文献。”
“姐姐,你这是去加州理工又修了个博士学位?”姜翡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这也太累了吧。”
姜翡的这句话说出来,谢宜珩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种累,好像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叹气。她扯了扯嘴角:“累什么呀,我以前小的时候喜欢物理。当时还和我爸住一起,我爸不让我晚睡,我就晚上把窗帘拉上,只开一盏小台灯,偷偷看《理论力学》,能看到晚上一两点。”
那段岁月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平淡得像是一个局外人毫无感情念着的旁白。
姜翡从厨房出来,好心地给她带了一听苏打水,听到她说的话,撇撇嘴:“这话说的忒沧桑了,你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谢宜珩拉开易拉罐,只是看着她笑。
姜翡挑挑拣拣,翻了盘游戏卡带出来,顺口问她:“这么喜欢,后来怎么没学物理了?”
“太笨了,学不下去。”谢宜珩摇摇头,蜷缩回沙发的角落:“物理哪是人学的。”
姜翡把手柄连好,坐下来准备打游戏,顺便辱骂了一顿谢宜珩这个心甘情愿沦为了一只社畜的叛徒。谢宜珩本来想回书房去看文献了,没想到小二咬着她衣服的下摆不肯松开。
姜翡赶紧把小二抱过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它鼻子:“干什么呢!知不知道你干妈今天这件衣服多少钱?一天到晚就知道败家,我哪养得起你。”
谢宜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狗的牙齿不算锐利,没要咬出洞来,但是棉线多多少少被挑了起来。她笑眯眯的:“钩丝了,估计以后穿不了了。怎么说,现金还是信用卡?”
姜翡咬牙切齿:“现金。”
谢宜珩对她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姜翡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千刀?算了谢姐,日后我就是您的姜小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本小二这次吧。”
谢宜珩笑得在沙发上打滚,喘了好几口气,才对她解释:“想什么呢,一百刀。”
姜翡松了一口气,拍胸脯保证这周末就给她买件一模一样的回来。谢宜珩伸个懒腰,在地毯上坐下,转过身去够在沙发上的包。
“在这里看文献啊?”
谢宜珩把电脑拿出来,带上降噪耳机,指了指绕着她打转的小二:“你家孩子舍不得我,我总不能带着它去书房吧?你玩你的,我看我的,这耳机降噪挺好。”
姜翡看着吃里扒外的小二,气得跳脚,也不和她矫情,直接开始打游戏。
…
晚上十点,谢宜珩准时合上电脑,结束一晚的埋头苦读。姜翡在客厅里收拾她的卡带和手柄,凶了几声不肯乖乖睡觉的小二。谢宜珩去厨房倒了杯茶,跟姜翡说了晚安,回楼上房间睡觉了。
她洗完澡,口渴的要命,连身体乳都来不及擦就跑出来找水喝。正好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杯茶,没细想,直接咕嘟咕嘟喝了。最后几口的时候才品出些浓茶的苦来,谢宜珩心里咯噔一下,大呼完蛋,直觉今晚又要失眠。
果然。
深夜一点半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天是农历十六,满月当空,清辉皎洁。
洛杉矶的月亮是银白色的,像是一枚六便士嵌在黑黝黝的路面上,又像是银镜反应的烧杯底部那一层析出的金属光泽的釉。
她一激灵,赤着脚爬起来,跑到书房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她从波士顿搬去多伦多,又从多伦多搬来洛杉矶,能带的东西全带了,高中时候的课本笔记本都装了三个大箱子。上面的封条还是十年前的,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了,贴的相当严实。她拿了刻刀,毫不犹豫地划开封箱的胶带,像是划开自己的心脏。
书本带着一股陈年的老旧,是波士顿的春天的味道,在这个箱子里升腾着发酵着,最后变成满箱的干燥灰尘。
谢宜珩坐在地上,耐心地一本本翻过去。终于在最后一个箱子里找到了银镜反应的实验报告,左上角写着的名字是劳伦斯·裴,挨着这个名字的是另一个名字。
路易莎·谢。
谢宜珩把几张纸抖落得哗啦响,却是什么也没掉出来。她不信邪,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她想要的。
她把箱子重新收好,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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