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洋撇撇嘴,在我眉毛处的用力加深了。
过了一会儿,轮到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对了,虞白知道我吗?因为我刚才听你说‘粉丝朋友’什么的……”
阿洋一副“哈哈你终于暴露了吧”的样子:“你们这些粉丝啊,就希望爱豆记住。你现在是不是特高兴?像做梦?是不是准备三天不洗脸,就因为虞白碰了你的眼皮?”
“……那他知道我吗?”
“知道啊。”阿洋说,“你上次在演唱会上不是把票看错了?我都记得那件事。”
原来是这样记住的……
他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因为早就习惯了有了心理准备,我此刻反而没有失望。
阿洋还在继续说,看起来他真的很喜欢说话:“……这次阿白一拿到抽奖名单就乐了,指着小照片给我说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吗?”小照片是我们抽奖时交的,因为涉及到上镜,“说既然是老粉,就给点福利吧。你看,我们阿白是不是超级善良?喂?喂?别发呆啊!”
我没有发呆。
我只是手机响了,其声直冲云霄,带我去火星。
在阿洋杀人的目光中,我默默挂了电话。
然而这个电话实在执着,即使我挂掉了,他还不停地打,还换着花样打,微信电话、手机电话、这电话那电话,以一切可能的方式让我的手机震动。直到最后我关了机,世界才终于清静到了一个能让阿洋忍受的程度。
不过阿洋也没剩多少了。在最后一次定妆之后,阿洋放过了我,让我去楼上的办公室找剧组助理拿今天的剧情梗要。我说我已经有了就在手机里,他说之前发的被改了,让我去拿新的剧情梗要,之后就没再管我,自己提着化妆盒出门了。我猜他是去找虞白了。
我依言拿了剧情梗要。那里面有很多人,还有包子和豆浆与化妆品混合的香气,我领到之后,找了个清净的地方,一边忍着喝水的冲动,一边打开了手机。
手机因为太旧,所以打开需要很久。正好。我趁着这个时间,对着空荡荡地天花板整理了一下心情。
然后我拿起手机。三十个未接来电红彤彤地布满了手机屏幕,我盯着这个从来没存过的手机号,心想大早上的到底是谁有这么十万火急的事来找我——这还没到七点四十五呢:“喂……”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吓了一跳,手机差点被高分贝的声音震得脱手:“鹤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这他妈重要吗!!!”
随着差点被震破的耳膜发生了运动的,是那终于落地的手机。
我赶快捡回来,顾不得查看屏幕有没有事:“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鹤师兄?”
“你们是不是今天要去图书馆拍戏?”
“是……”
“你们今天的戏是不是有田梦?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鹤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很暴躁。
可是今天的戏没有田梦啊。
我看过剧情纲要,今天的剧情是这样的:学霸男主在图书馆算题,虽然嘴上不承认,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之前在球场啦啦队里看到的学渣女主,结果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恍惚之中正握着别人的水杯,在别人地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而那个被占用的同学则愤怒地一拍桌子:同学你干什么呢!学霸面如土色逃也似地走了,以此表现面瘫学霸闷骚又可爱的内心,天知道这年头电视剧怎么这么喜欢拍各种各样霸道冷总裁的变种……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块女主完全是以回忆杀的形式出现——正片没她啊。
“屁!”鹤师兄响亮地说了句脏话,“田梦正在她粉丝群里冒泡,说自己马上就要演戏了,现在好困,求安慰求抱抱。你这怎么解释?”
我被鹤师兄的行动力震惊了。这才多久啊,他就已经成功打入有本尊坐镇的官方粉丝群了。
“我去问了下群主,群主说她就是今天有戏。等会儿,马上,立刻。”
天啊,他都已经能和群主称兄道弟了!
“回答我啊师妹!”
“啊,师兄不好意思,”我定定神,一边拿起手中的梗要纸,“可是真的没有啊,不信我念给你听……偶凑。”
我飞速浏览了一遍,又仔细阅读了一遍,确定我眼睛没有花:学霸男主在啦啦队看到女主后心浮气躁地回来了,正准备去图书馆好好学习,却发现斜前方的座位坐着的就是女主,对方背对着他,登时心猿意马。在满脑子回忆杀的助力下,面瘫男主碰撒了对面群演的水杯,而在一片混乱中,女主仿佛有所觉地回过头,和男主一眼万年……
为什么手上的纸和我之前看的完全不一样?!
我意识到了我确实忽略了什么。
阿洋临走前的话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他说之前发的被改了,让我去领一份新的。
“……”
事情大条了。
现在不只是鹤师兄,我也疯了。田梦是认识我的。我很担心我和女主两方都会因为疯狂ng而毁了那场戏——要知道刚才田梦虽然没看到我的脸,但她看到了我的衣服啊!
这还是戏服。
我又不能随便换。
鹤师兄还在电话里继续说,语速又快又急,变音吞音含音你能想到的一切语音口语流变现象都出现了:“我刚刚去隔壁寝室看了,隔壁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寝室最近勤奋得不得了,肯定是早起去学习了。你到图书馆门口看看以哥来了没有——我知道今天是半封场,如果不嫌被影响并可以保证暂时不弄出任何动静的的话,是可以在附近的桌子坐着的话,他们毕竟需要看着像个正在运作的图书馆。封的是人文区的第六层,那是以哥最喜欢去的楼层。——妈的!这种垃圾戏一看就是扑街的命,哪儿有在图书馆谈恋爱的!要是以哥看到的话……”他没往下说。
毫无疑问,爱情戏,图书馆,分手之后的第一次狭路相逢,以及可能因为疯狂ng而出现的恋爱循环——
我一边朝图书馆门口跑,一边头皮发麻。
“到了吗到了吗?”
“没有啊!”
“快一点啊!”
“到了到了!”我抄了个近路,又连跳了好几步,“我到了!”
“看到了吗?”
远远地,一个单肩挎着背包,看上去吊儿郎当马上就要睡着的人走了过来:“看到了!来了!他真来图书馆了!鹤师兄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你快想想啊!”我着急地说,左顾右盼,一回头又瞥到另一个美艳照人的熟人在助理的陪伴下朝这边走过来,登时眼前一黑,“你快点儿!田梦过来了!”
鹤师兄把电话啪地挂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出去把狗师兄揪走,还是该自己先躲一下,可是我要是躲的话田梦现在就能看到狗师兄。正在纠结的时候,剧组助理又走过来了:
“喂!马上要开始了!快过来!在哪儿傻站着干什么呢?”
图书馆的设计是适宜声音传播的。空谷回响之中,正在边走边玩手机的田梦抬起头,看到我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就是你!过来!”
行了,也不用纠结了。
在被剧组助理风风火火带走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门外,见狗师兄接了一个电话,转身向后转匆匆走了,松了一口气。
好吧,至少我们还剩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报告同志们,存稿弹药充足
大家可以放心入坑
☆、暴走!大转折!
我一直觉得,图书馆六层是我们图书馆最漂亮的一层,其间的书籍布局、桌椅排布,乃至隐藏的光线配置、日照视角,都是整个图书馆中最好的。
当然,这一点也被剧组发现了,所以即使这层是人文社科书籍层而男主角是数学系学霸,他们依然决定让男主来这一层学习。
六层安安静静地,除了确实热爱学习的学生外,还有很多热情的群演,大家坐满了桌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有一张桌子被各种各样的打光道具包围着,还有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构成了整层楼的唯一声音来源。
虞白坐在位置上,闭着眼睛。阿洋正在给他补着妆。我不可以否认,他的脸的确是完美的,他是天生的明星。
我轻轻地拉开椅子,坐在按照计划我应该坐的位置上,打开了剧本。其实也没多少需要我演的,毕竟我只是一个群演。虽然我比别人多了一句台词,但那句台词也不过是“啊”,一句尖叫而已。
是的,随着剧本的改动,我的台词也缩水了。
旁边的同学一看就是虞白的死忠粉,紧张得额头全是汗,不得不又去补了妆。我在心里构想几个我愤怒时的情景,调整着表情。我从来没演过戏,实在怕等会儿尴尬出丑。
小锤子锤钉子一样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我抬起头,田梦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剧组助理迎上去:“田姐,你总算来了!”她小跑到田梦旁边,背脊微微弯着,略带讨好地说,“田姐,等会儿的剧没问题吧,你看要不……”
田梦没理她,头也没低片刻,径直走向座位。经过我的时候,她看也不看,对我和对剧组所有人一视同仁。
“各部门就位!准备开机!第三幕第二十一条——”
虞白睁开眼睛,对我们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我们。
我能听到我旁边的妹子肾上腺素狂飙心脏超频的声音。老铁,稳住。
“ACTION!”
我们迅速地埋下头,看着各自手上的书,笔在上面忙忙碌碌地写写画画着,将表演的舞台留给男女主。
我对着一本随手拿过来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一边在“经验不再是现代社会复杂技术难题的确切指导”这句话下面画线,一边按照之前道具的要求将一边头发别在脑后,以一种闲适、确实在专心读书的姿态,心机地露出我精致的妆容。而其他小伙伴们,也不约而同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动作。
——毕竟我们是演戏,又不是真看书。
“卡!”
导演从监视里抽身出来,大喊:“那个穿蓝衣服的同学!你不要偷看虞白!你是在学习,不是在追星!”
我旁边的女生脸红了:“我……我没有……”
“你什么没有!镜头里全都一清二楚的!还有你!你!你们能不能向虞白对面那个女生学习一下!”导演劈手一指我,“别人一看就是一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而你们只想和爱豆谈恋爱!”
我们同桌的两女一男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虞白看了我一眼,我也赶快低下头去。
“好了,我们再来一次!”
在现代相互依存的经济体系中,公共家庭占据中心地位是必然趋势……
“卡!”
对亚当·斯密来说,在个体交易中,每个人都追逐自己的利益,这是自由、自足和互惠的基础……
“卡!”
……自由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规定特定结果。
“卡!!!”
一个水杯像穿云箭一样射过来:“我他妈当初就不该同意什么让粉丝来当群演的企划!我就应该找一堆批皮黑来!”
我之前设想中的无限NG的确出现了,具体原因却有所出入。
在又一次ng之后,剧组宣布暂时休息一下。我拍着旁边马上就要被训哭了的小姑娘的肩膀,小声地安慰她:“你别哭啊,没事,我们再来一次就好了。导演就是急了,你别放心上。”
小姑娘难过的点和我理解的也不一样:“我没事,”她抽噎着说,“可是我害得白白重演了这么多次……你看他额角,这么多汗……我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
我最不擅长安慰人,一看小姑娘快哭了,当时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啊,”我绞尽脑汁想说辞,“你要是哭了弄花了妆,你的白白不是要等更久吗?”
“你不是白白的粉丝吗?”小姑娘一边忍哭一边问我,“你怎么这么冷静?”
“……好像是的。”
“呃……”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总不能说,我和虞白曾经坐过快三年的同桌,早就习惯了。现在不过是从旁边变成了面对面罢了。
我在心里苦笑。
就算我说实话,也不会有人信,只会把我当成私生饭妄想狂吧?
小姑娘还在问我:“那你是怎么做到完全不看白白的——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在你旁边都完全感觉不到你的内心波动——诶对了,我突然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你是不是之前在演唱……”
“擦一擦。”
面前忽然被推过一张纸,上面压着两颗薄荷糖,打断了小姑娘的话:“吃点糖,休息一下。”虞白站在我们面前,对我们温和地笑着。
然后他走向正在吨吨吨灌保温杯的导演,给导演和旁边的摄影们都递了点薄荷糖。我们听到他说:“……其实没有必要这么严格,我刚刚想了一下,说不定这样演会更好、更符合现实呢?”
“这怎么符合现实了?”导演的声音听上去闷闷地。
“您想想,男主角的设定是学校闻名的帅气学霸,他如果出现在图书馆,旁边的人多看两眼也很正常吧。”
导演看上去有些被说动。
虞白快活地说:“您想想您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有学校里风云人物出现时,再整齐的方队都会出现骚动?其实如果没有人看男主反而不正常,情节这样一变,不是也更能增加这部剧的梦幻程度吗?——女主角的男朋友是全校最受欢迎的人!”
导演有些犹豫:“也许是这样,但是刚才那样的程度也太夸张了……”
“没事,让他们收敛一点就好,”虞白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笑道,“刚才最后一次,演得不是就很好吗?”
接触到了爱豆的求援,我身边的三个人赶快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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