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现在你是这里官最大的,你不拿主意谁拿?”暴脾气的明清远也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那——咱们往下关吧!那里有船,渡过江就没事儿了!”最终骑虎难下的王大能还是做了决定,于是这几十个散兵游勇又一窝蜂地向正北方向蹿去。
终于,在第二天拂晓,王大能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到达了下关码头。站在江边明清远往四下一看,不由登时傻了眼。接到渡江命令和没接到命令的部队都向北边涌来,几万人在黑漆漆的夜里本能地聚集到没有日军的挹江门和下关一带的狭小地带。各个部队挤在一起,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兵,已经失去了任何建制。南边不远处的挹江门在苍茫晨曦中静静伫立着,如同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默默无语地注视着万千个惶恐不安的芸芸众生。
而北边不远处的下关码头,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富庶繁华。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商船货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和炒成一锅粥的诅咒痛骂。
天上来往俯冲的是震耳欲聋的日军轰炸机,随着机载机枪急促地扫射,聚集在码头上的士兵如割草般地倒了下来。银灰色的炮艇在江中游弋,一发发炮弹准确击中载满士兵的大小轮船。随着一股股黑烟直冲上天空,无数国军战士落入冰冷的江水中,顷刻之间就见了阎王。当时没有被炸死的开始凄惨的嚎叫,但他们并没有哀嚎多久,便又遭到炮艇上架着的重机枪的扫射。清澈的江水很快被血染红,宽阔的江面早已漂浮起一大片一大片的尸体。
“排长!这么多人可咋过啊?”福喜在边上着急地问道。
明清远一言不发,只有此刻他才明白撤到江边是多么严重的错误。不要说日本飞机和炮舰的轰炸和扫射了。就算没有任何影响,就凭这几条破船,要运走这几万人怕也要用上几天几夜吧!
“人多也得过!已经到这里了还能退回去,再不过去后面小日本追过来就全完蛋了!”明清远说完将钢盔往下面一拉,跟着人群便向码头上冲了过去。
“船来了!快——船来了——”随着一阵骚动,各路士兵汇成无数股人流朝着下关码头涌了过去。远处一艘小木船正躲避着炮火向岸边靠近,它的到来如同一剂强心针,使原本急躁不安的士兵更加癫狂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突然传来一阵枪响,明清远猛地一惊迅速向码头上望去。这枪声自己太熟悉了——它不是日本人的歪把子,而是德械师装备的ZB26轻机枪。
随着枪声响起,混着各种地方口音的谩骂声和受伤士兵的惨叫声扑面而来,更大的骚乱出现了。
“妈的!谁他妈挡道,老子的子弹可没长眼睛——”一个声音还没有响起便被另一阵枪声淹没。
率领兄弟正要冲上去的明清远停了下来——果然不出所料,为了争着上船,互不相识的各路溃兵竟然打了起来。
看着码头上乱作一团的溃兵败将,明清远不由新生无限悲哀——滚他奶奶的犊子!这枪没用来打日本人,反而自己干起来了!
就在明清远一愣神的当儿,挤满了人的小木船开始摇摇欲坠地航行。船到江中了,船弦边还扒满了几十只青筋暴跳的大手。就在这时令更加骇人的一幕出现了——船上的军官竟抡起马刀砍剁着扒船帮的手……滔滔的江水中,挣扎着落水的人,最终泅水无力全部消失于滚滚东去的长江之中。
眼巴巴地看着木船远去,不甘心等死的官兵开始利用各种能飘起来的东西渡江。有用老百姓木床的,有用澡盆的,还有用粪桶的。有用芦苇的,有用门板的,甚至还有用棺材的。
“排长!咋办啊——这船还不知道能来不——”福喜再次低声吆喝起来。
明清远看了这个新提拔上来的副手一眼,不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多好的孩子啊!腼腆、朴实,甚至连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如果不打仗,绝对是个人见人爱的学生娃,而现在——想到这里明清远不由眉头一皱,再次将天杀的小日本在心中骂了无数遍。
“这船咋还不来啊?是不是不会来了?”
“来了又能咋样儿?就凭几条破船能把几万人运过去?做他娘的白日梦吧!”
“啊!那我们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我可不想死啊,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人群更加骚动不安起来。吵闹声、谩骂声和哭喊嚎叫声此起彼伏,再加上日本飞机时不时地飞了轰炸扫射一阵子,无尽的绝望和悲伤再次笼上明清远的心头。
“不会的!一定会有船的,上面既然下命令了!不会撂下不管,我们可是最能打的德械师,老蒋还靠我们呢?”不知是在安慰兄弟们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明清远连忙拍着福喜的肩头安慰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