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铁锤再次举起,下落。又下落。
那些僵冷、惨白、永远像披了层灰的行刑人确切地说也是刑具的一部分。他们自己的躯壳显然无法感知痛苦。但他们何以这样擅长制造和掌控痛苦呢
“叫出来吧。”海因里希说。
一声不吭。
“没什么可耻的。他们都是聋子。在这干活的人必须熏聋耳朵、毒哑喉咙,为了不泄露受刑者吐露的机密。他们受过特别的训练,不会在施刑当中产生任何情绪,无论厌恶或快感:这是防止失度而导致受刑者死亡。他们是厨师,看你如一块迟早要煎熟的肉。他们当然不可能笑话你。”
海因里希扶住额头。“我也不会。”他流露倦容,“我见过太多像你这种人。每个进这间屋子的囚犯都和妓女进窑子一样,起初满脸的不屈不屑,末了还不是服服帖帖。难受就喊吧。我不会耻笑你,也不会敬佩你。”
“滚开”云缇亚喊道,“滚”
第八根。
“你令我想起十几年前两个棘手的家伙。一个挨了两千多下,全身的皮几乎让鞭子一条条撕光了,死活不肯说,但当我们开始用相同的办法对付他女儿,他总算没能挺住。另一个,双脚被烧红的铁鞋烙成焦炭,还死撑到底,他的同伴却没这么硬气,吓唬吓唬就把情报一五一十招了出去。早知是这结果,何必逼自己吃毫无意义的苦人各有其弱点,哪怕你不崩溃,别人也会出卖你。你的牺牲白白浪费,你的坚强和英勇一钱不值。那一天,云缇亚,会轮到你耻笑你自己。”
我没有同伴了。我至此孤身一人。别以为我会胆怯。
铁锤又与楔子沉重地撞击了一下,汗水顺应这节奏洒落,给木板上残留的血污气息增添了新鲜的咸味。
“这个做工真不错。”
云缇亚强撑着眼睑。海因里希掌心正是那只朱红色的篦子,中间有道他用鱼鳔胶补上的断纹。
“那年第六军的女医师是叫爱丝璀德吧我记得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卷发。”
喉管蓦地抽紧。他用了半次喘息的时间来假想当她出现在这儿该如何应对。马上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抛开。爱丝璀德仍然留在鹭谷,那座临河的小木屋里。她将永远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他此刻正在洇血的呼吸中想起她,不知他去向何方、死于何地。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结局。
“继续。光靠几句废话赢不了我。”他冲不断迫近眼帘的混沌大喊,“来来呀继续”
海因里希打出手势。
“照他说的做。”
这是特意说给云缇亚听的。
第十根木楔钉了下去。它并不意味着结束。再往后,每一个瞬间都像钟乳岩上悬空的水珠,以近乎无限的耐心来完成一次滴落。云缇亚没法再计数,但他能肯定自己在喊叫,而且不止一声。也许只是要掩盖巨锤通过楔子敲打自己骨骼的声音。
当医师第四次用嗅盐唤醒他时,他的腿失去了知觉。他谛听不到它们的存在。那儿又空又沉,像一片吞到他膝盖的沼泽。
幽灵们卸下夹具,从扭曲的铁条之间取出鲜血淋漓的楔子。一共十九根。
他已经没有双腿了。现在那地方是两滩泥浆,裹着尖利细碎的沙石。
海因里希撕开云缇亚湿得能拧出水的衬衣,拿手帕替他擦汗。
“告诉我。”
无比轻柔,俨如上个时代给信徒做临终告解的牧师。
“把那一直束缚着你的秘密告诉我,然后你就自由了。扔掉那包袱吧。它拖累你,叫你活不成,也不能干脆地死。”
“你的日子还剩下几天呢”
茹丹人唇角微动。他眼睛蒙在水雾后,看起来目光涣散无神,却难以磨灭其深处挑衅的意味。
海因里希脸色变了。
“你的身体会比我坚持得更久吗这少得可怜的时间还要接着浪费在我身上吗”
关节嘎吱作响,像空心的柴禾投进火中。他发现自己的肺部急遽地张缩,那是一只逃不过冬天的蝴蝶,正拼命扑簌翅膀。所有的感官群起应和,被一语道破,它们受了提醒,又争相向他提醒它们的歹毒。开遍他肌肤的花那恶魔的植物伸出钩爪似的根须,攀爬蔓生,渗入血髓,缠勒、切割、绞杀着他的肉体。
“给我闭嘴”
“我不畏惧死之黑暗,也不在乎生之艰辛生死两难对于我又有什么可怕有种你就留下我的眼睛,让我看见你的末日留下我的耳朵,让我听见你的哀号留下我的鼻子,让我闻见你尸体腐烂的气息你渴求的一切都将破灭,而我早已一无所有”
海因里希站起身。
竭力维持的温文尔雅被打碎了,终于现出怒色。
只有这时,来自极度虚弱之人的傲视才真正穿透盔甲狠狠击中了他。
他快速比划一连串手语。三个缄默的幽灵解开扣环,把仍反绑着手的云缇亚拖下来,强行架住胳膊,令茹丹人全身重量都支在那双不成形的腿上。
“带他在这儿走,来回地走,”他复述手语的涵义,让每个字清楚落入云缇亚耳朵,“到他求饶、或哀求我杀了他为止。我要听见他的惨叫,一刻都不能间断。我要他知道自己充不了硬汉,再怎么傲慢,过会儿还不是一条伏尾乞怜的狗。”
晕眩感再次上涌,血的气味使他窒息。他趁现在还能支撑,掉头走出房间,没听清云缇亚冲他背后嘶吼什么。
整个过程中海因里希一直坐在门口,面朝走廊上光暗交织的火炬影子,像灌药那样大口呼吸着只比房间内稍微清澈一丁点的空气。他听见里面的声音,一刻都没间断:那个茹丹人在用自己懂得的所有语言中最肮脏、最恶毒的词汇谩骂他,反反复复地诅咒他。
走廊转角处,阿玛刻陷在一张带狮皮靠垫的座椅里,双唇紧抿。她的血已止住,但面孔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苍白下去。
海因里希对她笑笑。
“满足了吗这是你指明要我送给你的礼物可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眼神比脸颊的颜色更冷。
“你们两个,都叫我恶心。”
士兵抬着座椅离开,只剩海因里希的笑一下一下干瘪地抽动,最后变成空洞的吞咽声。
医师推门出来,见到他,摇了摇头。
“到极限了。您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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