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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329 字 2023-10-02

gu903();“那儿就是第六军的总据点”夏依问,“远远看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

“和冬泉要塞的规模比起来,依森堡只是砗磲贝壳里的小沙砾。”云缇亚对光端详着舍阑长刀的细刃,“怎么,有点失望”

“我在想那儿的守备应该更严密吧。地方小、驻扎的人多什么的。”

云缇亚笑了笑,却不是因为少年过于天真的推断。“第六军真正的驻地是它周围的十一座副堡,依森堡本身仅仅是统帅和亲信卫队居住的地方。虽然小,但相当精巧坚固,没有五倍于守军的兵力很难攻克。再加上十二座城堡是一个星群状的整体,一旦某一环节受到攻击,立刻同声相应,令敌人进退两难。而就算采取奇袭计策,越过外围直达依森堡之下,统帅也有办法弃城撤走,占领城堡的敌军则四面被围,犹如困兽。”

“既能成为铁壁,也可以担当诱饵么”夏依手里的树枝下意识画出图形,“我们要怎样才”

“我知道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密道。”

接过树枝,在少年所画的示意图一角,一条曲折如蚓的线细细地勾出来,伸向护城河外部标注的丘陵与田野。“很少有城堡会设计守城战时供大规模军队逃生的要道,但依森堡例外。只要现任统帅还没将它们废弃封堵,这是最快的进入途径。”

夏依眨着眼睛。“你对那里了解很多。”

“我曾是第六军的一员。”云缇亚说,“在你认识我之前。”

他突然沉默了。夏依也不再搭腔。早晨的光线安抚着他们脚下的小山丘,狼群在树林的边界上小憩,分食拂晓时捕捉到的麂子,不看他们一眼。男人和少年对于这群拥有完整家庭的野兽等同空气。

“这个给你。”云缇亚从袖筒里抽出铁匠艾缪的银月匕首。夏依不接:“像把裁纸刀。”

云缇亚足尖挑起一颗石块,弹向空中,弯匕闪过两道难以与视线接续的光弧,鸽卵大的石子落下时已削成三片,截口平滑堪比刀面。“拿着吧,”他将刀柄递给目瞪口呆的夏依,“保护好自己是对同伴最大的责任。”

夏依小心翼翼掂量那把细薄一叶的匕首,似乎要通过它揣度出未知危险的重量。

“对了”他听云缇亚问,“你说那军队旗帜上,除了阿玛刻的火盔徽记,另一种图案是”

“一只怪兽深红色,乍看是凝固的血。”少年努力将奇异的印象描勒成型,“狮子的身体,像蝙蝠但非常巨大的翅膀,跟圣廷的飞狮子姿态很相近。可它的尾巴高高翘起,就和,就和”

“就和蝎子的尾巴一样,是么”

那种东西。那种早已随着神的光辉一道消声匿迹的魔物,竟还没有从某些人的记忆里澌灭。现在的第六军到底混进了什么人物谁会如此狂妄,竟在教皇的土地上使用这异端意味浓厚的纹章

“阿玛刻”云缇亚自语。如果是那个出身北地蛮族、对日光之土的荣耀不屑一顾的女人

你仍在深恨我吗你在引诱我步入你所设下的死地吗

你要先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在被你毁灭之前一无所有吗

风吹送着愈加刺鼻的血腥气息。几匹唇吻鲜红的狼仰起头来,开始吼叫。

青年走在城镇议事厅外的狭长过道上,佩剑随他平稳有力的步伐敲击革甲。狼嗥隐约飘入耳中,微微挑动他惯于紧绷的警觉。不过在鹭谷,这已经像看门狗的吠声一样被习以为常。

更重要的人正在公所最里面的房间约见他。圣秩官魏尔儒,一个秃顶圆滑如蛋的精瘦中年男子,傲慢而有洁癖,为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用夹眉毛的小镊子剔着旧挂毯上的灰尘。“你太迟缓了,安努孚。”听到通报,他挑了挑眼角。

“我刚从依森堡附近回来,大人。”

“帕林邀请你参观他的农田那个长着黄莺舌头的家伙,才当了两年镇长,竟真的以为自己是鹭谷上下几百口人的救星了。擅自和第六军签订协约,把本该到哥珊加入狂信徒的有为年轻人全拉去种地,例行的晨祷晚祷一概荒废;多出来的粮食,宁愿交给那群骗军饷的强盗,也不肯完纳天经地义的什一税连宗座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这个圣廷的小小代言者”圣秩官用力按住桌沿,他的教养不允许他一巴掌将它拍碎。

但即使这样,安努孚也鲜少见过眼前的人激动如此。“也许镇长有他的考量。我会尝试劝说他。”

“狼崽子不管被谁养大也改不了对人类的敌视。你还记得上一任镇长帕林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怨恨贝鲁恒的人有很多,”安努孚说,“但绝不是每个人都因此怨恨圣廷。”

圣秩官双眼一眨不眨。“过来。”他放低声音。

安努孚走近圣秩官的书桌。猝不及防地,后者一拳直命他脸颊。青年踉跄倒退几步,依靠一张椅子才勉强维持平衡。

“给我记住如果在哥珊,你已经被割舌处死了圣廷的魔鬼、败类,宗座正是因为他位列诸圣无法除籍,才下令将他的名字列为禁忌愚民们哪些个会理解这番苦心他们只听帕林的,因为那小子填饱了他们的肚皮,可不管再怎么和外面隔绝,这儿还是教皇国的土地,光辉的圣曼特裘还是它的统主,我还是亲奉圣谕、代表尊父来此教化他们的人”

为了圣廷的尊严吗安努孚是记得的,最远也不过几年前,牧师们一如以往把持教会,本地的实权和教皇国任何城市一样掌握在地区主教手中。但很快随着从哥珊掀起的漩涡,古旧的神职制度如枯草般被收割,狂信徒们生造了圣秩官这个席位,在各地监管政权,督导教义,更重要的职责是传达天听。德高望重的长老魏尔儒,修院里最虔诚的僧侣,当仁不让地担下了这一重任,然而过不多久它就沦为了一尊镀金空壳。信仰本身并不能令人饱腹,用嘴吃饭的人都知道这是事实。鹭谷曾经差点溺毙在一场幻灭里,孤立无援的幸存者们只想活下去。

“怨恨往往是焚毁世界的火种,我不会让这把火从鹭谷开始燃起。”圣秩官擦擦玳瑁边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他依然留着一个恪守传统的僧侣的发式,脑门剃秃,碎发披垂,而那双独属于卫道者的炽热眼眸在石英镜片后,冷静得意味深长。“前天给你的公告拿去张贴了吧帕林借口说收获在即,连我仅有的两个助手都征去干农活,他应该懂得适可而止。现在,没有我亲笔签署、亲手盖印的许可,谁也不准靠近镇子东郊那一亩三分地。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圣廷才是他们理应听命的对象。区区一个镇长,能够安稳民心,固然很好”

“但倘若有什么僭越之举,”嗓音压成刀刃的一线,“我将行驶上禀宗座的权力。”

安努孚低下头,用这个姿势以及他固有的沉默来表示对面前男子的遵从。忽然气息中尘埃微动,像闪电直击他内心。手不由按上剑柄。

静寂在这一瞬间涉向濒临崩溃的边界。

当他意识到这个微小动作正被圣秩官看在眼里时,方才直觉所指的异象也已飘忽无迹。也许一切不过是心绪波动伴生的臆想。“抱歉,大人,我”

“你紧张什么呢,”圣秩官缓缓道,“局势还没到你为了帕林对我拔剑的时候。”

“我愿意相信帕林的为人,可万一有那么一天,请您也务必相信我的坚贞。”剑在鞘中,没人能怀疑它的刚毅与明锐,尊严是它唯一恪守的誓言。“海潮随月亮起落,幼树顺着光的方向生长。以您授予我的先贤教诲为见证,自从我蒙您施洗之日,直到永世,我绝不会因任何人而悖逆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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