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而我不再体会,却已看得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8此间3
爱丝璀德凝了凝神。她恍惚听到歌声,但它很快就在她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消逝了。
四分之一磅磨碎的甜草根和生杏仁,用手掂过大概的分量,混入小半盒乳香搅匀。她轻轻招手,示意凡塔过来。“给老师的止痛药吗”女孩插嘴问,“好像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盲女做了个“嘘”的手势。“其他人呢”
“老师和莫勒在值夜。要不要叫夏依”
“不用,就你一个最好。咱们接下来要做的是秘密。”她摊开手,那只被攥了好一会儿的墨晶瓶终于显露,似乎代表着某个经过再三踟蹰的决心。剜开瓶塞上的封蜡,她小心翼翼从瓶中倒了些许盛物在掌中。是晶状的白色粉末,类似粗盐,凡塔忍不住用手沾了一点,凑近嘴边
“别动”
手腕被猛地抓住,女孩一惊。她从未见过爱丝璀德如此骇人的神情,但马上接着另一个骇人的事实“这是毒药。”
凡塔呆了。
“知道水银吧那种剧毒之物用特殊手法升炼,就会留下这种粉末。毒性是减弱了些,但只要让它曝露在日光和空气里,或是投入水中煮沸,便又变得能致人死命。我在流浪的那些年,遇到一个被逼上绝路的炼金术士,给了我他用剩下的这半瓶水银粉。”爱丝璀德苦笑,声音却是肃然,“本没什么用,可我一直留了下来虽说危险,有时也能救命。”
“老师他”
“和他的伤没关系。凡塔,你眼睛明亮,用这根别针挑一点粉末掺到我调好的药里。记住只能是你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量,千万别多一分一毫我这儿还有刮薄的野猪肠衣,待会还得把药粉分成小份包好。水银粉直接服用的话,嘴和喉咙可都会被灼伤的。”
凡塔的手许久才成功地接过别针。它抖着,像风中觳觫的一星烛火。
爱丝璀德屏住了呼吸。于是两人之间,犹如隔了一面无可触及的障壁。而她等来的却只有“嘣”的一声。
那根针在凡塔手中拗断了。
“是达姬雅娜,对不对”
女孩压抑着声腔里氤氲的水汽。另有一种情绪已经超越了恐惧。“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凡塔。”爱丝璀德唤道。
“如果你不说,我就像凶手一样不得安宁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呀你是医师,有哪一种病竟然让你用毒药来救人”
“凡塔”
盲女陡地站起。沉积已久的惫意也与此同时冲上头顶,眩晕令她步态摇晃。一双茹丹人的手臂及时支撑住了她起初她以为那是云缇亚。然而独属于女性的淡香轻轻围拥过来,她瞬时失却了全部言语,唯余眼中潮湿光芒盘转未下。
达姬雅娜向一脸错愕的凡塔摇了摇手。
她扶着爱丝璀德来到将熄的火堆旁。那儿可以毫无遮拦地见到硕大的月亮。被月华沐洗的纸稿整齐堆叠着,它们在仰望,在等有人移开充作镇纸的石块翻动它们,届时就能承载这些为自己赋予生命的文字而飞翔。
很长一段时间陪伴她们的只有静谧。达姬雅娜似在倾听另一个女人的沉默。她散开银发,它披下来遮住裸在衣外的伤痕,以及那些尚未开始溃烂的细小斑点。
“不会有事的。”
爱丝璀德忽然说。
她不知这该不该算允诺,可此时自己的斩钉截铁与其无异。“只要我在,它就不是绝症。”
达姬雅娜笑了起来。篝火最后的一点焰舌也低伏下去,灰白的余烬掩没了它。
“它没有消亡,”她在对方手上写道,“仅仅是回到它所诞生之处。”
爱丝璀德用另一只手捂住面孔,达姬雅娜却将它移开了。夜风穿过山谷,穿过松林、流瀑,这个无处不在呜咽的世界狭小逼仄,小得就像紧握手中的一枚海螺,正为虚空中某只耳廓传去直达往昔的回响。
我知道
你因何事而叹息
你甜蜜隐秘的迷醉
我了解它的缘起
她一划一划地写。很慢。
但她感到接纳这笔触的手掌正在颤动。
我知晓你何时有梦
也清楚你梦中见闻
如品鉴书本
从面容中读出你不语的部分
你还记得吗爱丝璀德
你还记得生满水风信子的小溪吗你还记得漆黑和雪白的石头摸起来的热度吗你还记得戴在手上的草戒指吗
我懂得在同一时刻
为何你微笑又哭泣
我闯入你思绪的丛林
“记得我都记得啊”
螺壳里鼓荡的海声疾奔过来了。那是她无法追逐亦无法拥抱的波涛,托着她曾熟识的碎片载浮载沉。她想奔跑,想用整个胸腔崩裂出呼喊,浪潮迅猛卷起似巨鲸吞噬沙岸,唯独留下她站在记忆无法侵蚀的立锥之地,呆然无措。月轮行空,笛音如雾。
是的,就同她和达姬雅娜初次见面那个夜晚。一切尚未发生,后者还是个傲然不群的少女,用长笛在沙滩书写由另一个人馈赠的诗句。
而今那些句子写在了她掌心幻化的一片白沙上。
“文字犹如人的肉体,它的含义则如灵魂。”
“字迹可灭,其意却将永存”
爱丝璀德摸索着,一张张纸页的边角在她指间滑过,她看不到墨痕却清晰触探到笔尖的印迹,因写字时几乎竭尽全力而分外深刻。就像写下它们的人身上的伤她无意中抚摩到达姬雅娜手腕,一个前几天还不曾发觉的新鲜创口赫然黏湿。“你”
gu903();达姬雅娜牵引着她的手,握笔,在充作封面的第一张纸上落下了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