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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司马宣王 2332 字 2023-10-02

而她只不过是把属于他、却并未为他所感知的事物重新交还到他的疼痛里。

“你在悲伤,在愤怒,更多的是在疑问。是谁如此残忍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姐姐被害不,不单单是这些。”她靠近他,捧着他在她面前这般稚嫩的脸,悄然将一道似有似无的湿痕拭去。“为什么神没有救祂的仆从,而平静地注目于她的死亡为什么在这个为侍奉神而筑建的城市,竟有人会杀害一名神的侍者为什么姐姐一生虔信善良,帮助人不计其数,却要落得这个结局,死得无名无声这就是虔诚所换来的恩赏用自己的尸骨,来喂饱一头不停磨牙不知饥饿的巨兽夏依,你要问的为什么太多了,它们堵塞了你的声音。它们本来都潜伏在连你也无法察觉的深海里,却在这时不约而同,像冰山一样浮出水面这个世界有太多人和你一样,他们被时序之手扼住咽喉,虽所见却不能言语,虽所听却不能吼叫,最后五官麻木,沉默而死,至死未能发声。”

“我认识一个人,他坚信,有声音的人要替聋哑者呐喊,有力量的人要替虚弱者拿起刀剑。”月亮一般的女人俯在少年耳侧,薄唇将微光送入他的耳廓。“我在你心中看见了你姐姐的投影,夏依,”她说,“她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活下去,耳聪目明,远离灾厄。”

龟裂的土地忽然湿润了。夏依捂住嘴。当他觉察到颊上什么滚烫的东西正泉涌而下时,也同时觉察了十指的剧痛。所有从他心中流出、又化为言语返还给他的念头都在他眼眶里盈动着,不断冲击淤塞已久的沟渠。痛觉从伤痕累累的指尖传到被泄空了的心里,如同雨线从天空汇入海洋,而这痛苦,他明白,只是在提醒他,自己仍然活着。

并且将按照姐姐的愿望活下去。

他匍匐着,从喉咙或是鼻间,发出了他所能发出的第一丝声音。

那是一声漫长的、似断还续的抽泣。

云缇亚站在田垄上。绵延成海的晚霞为冬小麦的麦穗披上一层柔软的金黄色。他看着静静劳作的僧侣们,直到爱丝璀德在木杖的牵领下从屋舍间走出来,双眼依然用薄布蒙着。

“粮食要成熟了。”她说。

云缇亚小心搀住她,将她引到自己身边。“这几亩地,可以救多少人”

“得看饥荒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修谟一直在想怎样才能把粮食实实在在地送到民众手上,而不是那些葵花的口袋里。虽然是僧侣们自发种的,数量有限,但能多让一个人活下去,也是好的。”

“哥珊城里物资再匮乏,人们好歹还能活,最苦的是城外村庄里那些农人,好不容易得了点收成都要被强征,最后只能守着钱袋子饿死。他们比哥珊人更需要这批粮食。”云缇亚想起这几日在城门外的所见,稍有力气的饥民还能拿石头砸门,饿得皮包骨头的就只能死死抱住守备士兵的腿。就连圣裁军也被调来与这群急于进城的亡命徒周旋,劝说、威吓和杀鸡儆猴都没用,血流了一堆又一堆,跟军队耗上的人以令人惊悚的速度正在增多。“不过”

“不过现在还不能把吃的发给他们,”爱丝璀德替他把话说完,“你的计划要顺利实施,还得靠他们帮你牵制住哥珊南门和西门的军队呢。”

她又在窥视他的心了。“只是早几天或晚几天的差别,但也许正是在这几天中,就有人因为等不及食物而死去。我放弃救我原本能救的人,仅仅为了一个孤注一掷的未来”云缇亚望向远处,绿草芳萋,枣树荫幽静地覆盖着少女的坟茔。“爱丝璀德,我是变得更残忍了,还是更愚蠢了呢”

“你说什么啊”清凉的手指抵在他掌中的剑茧上。“云缇亚,如果命运给我独立选择的权力,确凿地承诺用一个人,能换取同样无辜的一百个人的生命,我会先做出选择,然后再为自己杀人的罪行向死者忏悔;但是”

白布后仿佛有东西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继续下去。

“不谈这个了。”爱丝璀德抬起头来,笑容柔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

云缇亚将她揽在怀中,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她耳垂。

“是眼睛的事吗”

“嗯。”她颔首。“这儿的药很好用。我的眼睛有复明的希望了。”

云缇亚手一抖。他突然掉开视线,不敢直面她笑意中的期待。“复明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些东西了吧”

“是啊,就和常人一样怎么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看你的内心吗”

不。那样再好不过,爱丝璀德。你终于可以成为一个幸福的普通女人,彻底远离那些龌龊肮脏的秘密。你将摆脱暗影,以后所看到的只有蓝天、绿林、金色的阳光与银色的月光。我真替你高兴可这话云缇亚说不出口来,至少是此刻。“你现在感觉怎样我的意思是还能自如地使用你的力量吗”

爱丝璀德安静而极缓慢地微笑着。

“我知道你来找我,绝不是让我抚慰小孩这么简单。”最后笑出声来,却更像一道回味悠长的喟叹。“放心吧,”她说,“我会做好你需要我做的事。”

“对不起。”云缇亚低声说。

他把她的手与自己的合在一处。从这里抬眼望去,飞翔的纯白之城正浸浴在火烧云的血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严重爆字数的一章,拆成两章一起发tt

、5捕梦2

斋月的第二夜,群星淡隐,唯余天角一枚圆月。

似乎是为明晚这个时候的宗座登塔礼养精蓄锐,欢庆的焰车徐徐驶入了黑暗。人们各自散去,街道旷寂,路灯的光芒清清寥寥,与它们相映成趣的,除了月亮,就只有大钟楼上用以计时的旋火。

班珂独自坐在钟楼天台的暗处,听着运河遥遥拍击石堤的水声。有人走到他身边。

“来得真早,执事。”

班珂向云缇亚例行公务地点点头。这儿不但僻静,而且位置很高,能将一大片城区包括守卫的巡逻线路收于眼底。今夜刚好阴郁无风,不会轻易走漏他们的对话。尽管他还是有点讶异萤火选择这样一个露天场所进行如此重要的会谈,不过,那总比在拉蒂法的酒馆里保险。

“司事莫勒在底下替我们把风。”云缇亚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很好,那两位也到了。”

天台上的另外两个人站在明暗交界之间。一个体态瘦长,裹着密实的深色罩袍,瞧不清模样;而另一个,当她往前迈出一步,走到薄纱似的月光底下时,班珂蓦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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