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色的圣城在这呼声中似乎也微微颤抖,仿佛一位母亲因儿子的孝奉感极而泣。
少女独自一人穿过它们,背朝着那朴素却辉煌的圣宫反向而行。长笛的尾端随她的步伐轻灵跃动。她将银白柔发编成细辫垂下,衣服简净纯色,一无修饰。通往海边的道路人影逐渐稀疏,茹丹孩童顶着篮子念诵他们自己也不解其意的教典和奥义书,在树下晾衣的妇人热切地叫她的名字。她向最开阔的天空之下走去,一支军队在圣城守卫的随扈下缓缓地迎面过来,一个骑灰马的茹丹人十指相触举到眉心,向她行了个族人相见的通用礼。而她也以同样的姿势回敬。
士兵们沉默无声地与她擦肩而过。少女忽然止步。
她的面前是一片被践踏后的花圃。不久之前,“向日葵”的洪流才从这儿碾过,蔷薇架被撞歪了,娇小的花草七零八落,一株小小的、错过了季节而晚开的春黄菊被人踩进了泥土里。她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它挖出来。“既然你的眷恋到得已太迟,”她轻轻唱道,“谁还在乎秋风骤然而至”
军队里那辆拉着细麻帷帐的敞篷马车停下了。一只苍白的带有剑茧的手从里面揭开帐幕。车中男子低声问:“你刚才唱的是”
“圣贝鲁恒早年所作的诗。”已经死去的春黄菊静躺在少女黑檀木一般光滑的手心,“我只不过有感而发。”
“早年”男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看上去患病在身,双颊有高烧过后的迹象,额头上蒙着退热的湿巾。“果然写得不怎么样啊。”
少女缓缓站起身。那张仍稚气未脱的脸庞笼罩在令人触手成冰的美丽之下,有种坚硬而晶莹的质地。“我不知道您是哪一位,先生。但他的十叶体和宝音体在哥珊乃至东帝国的风靡程度都有目共睹,只是后来被大肆模仿,内容成了千篇一律的宗教赞美歌,这才衰落下去。他是一位圣徒,却从不落入那些歌功颂德的窠臼,当几乎没什么艺术价值的直白吹捧甚至占据了流浪歌手的喉咙,他宁可就此封笔不作。我明白,这并不是在圣城能随便说的话但也不是每个哥珊人都能理喻。”
“他是很早以前就不写了,”男人回答,“并非你说的这个原因。他只是一个刽子手,一个纯粹的屠夫,他杀死的上万人尸骨要是堆起来能把永昼宫下面直通大海的圣湖填为平地。屠夫就算会读书认字,就算多愁善感或者热血贲张,也永远永远写不出真正的诗来。他的手早已习惯了握持利刃为生。”
少女望着这个声音轻如游丝的陌生人。有一道细小的光辉在她眼里疾逝而过,终归沉寂。
“我听一位东方的哲人说过,”她答道,“诗人不过是从干枯的髑髅里长出的百合花。”
男子微微地笑了。他的瞳色鲜红欲燃,像一场暗火缓慢吞噬着时代的碎片,然而一车之隔,他与少女中间,却似乎横着一条连它也望而却步的汹流。“早就听说哥珊有一位十七岁的诗人,才华惊艳,傲然不群,就好像黄昏时刻远离众星的月亮。那是你吧,茹丹人的骄傲,深月妃主唯一的继承者,达姬雅娜恰斯努尔乌谱莎”
“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他说。
少女惊愕地接过。那是一本手工装订的书册,诗句由疏淡的斜体字写成,旁边有古老而形象的东方线条文字与它对照,空白页装饰着似乎只是一时兴起而涂上去的花卉和插图。但封面和扉页上只有不起眼的潦草落款,本该题有书名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她的视线从它上面抬起。然后,慢慢地,她认出了他。
“这样的诗集,”她轻声说,“应该有一个名字吧”
“我叫它遥夜集,”男人说,“它来自世界最尽头的东方,我们的太阳永远照耀不到之处,一个比茹丹、舍阑、众帆之城奈拜、湮没在沙海里的苏佞古国更遥远的国度。传说那里没有宗教,没有信仰,神祇只是长寿不老的凡人,贤明的学者凌驾于皇帝之上用道德统治着那片土地,人们活在灵魂自身至深处的宁静与本真中,仿佛山岩里静卧的宝石。那里的诗,是最纯粹的诗。”他再次笑了,笑容淡然伤感。“我只是把它带到这个国家来,却永远不够资格拥有它或许你,是真正可以与它心灵相通的人。”
车帘放了下来。
马蹄声伴着轮子碾动,年代久远的石质路面发出吟哦似的低声。风拂乱了茹丹少女的白发。那朵夭折的春黄菊不知何时从指间飞起,拭过没有题字的封面,无声无息飘零。
、5暮月2
在云缇亚的记忆中,永昼宫是一头沉默的巨兽。它是哥珊最庞大的一个白色阴影,以阳光、鲜花、灯烛、色调明丽的琉璃拼嵌画、祈祷的密语和寂静纷繁的脚步为食。成为贝鲁恒的机要秘书之前,他曾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在襁褓内,被母亲抱着浸入圣泉,对全大陆最高的主父像许下终身蓄发的誓言;而另一次,他的头发已经长过脚跟,勉强在坚冰一样光滑的内殿地面拖行。那时他牵着母亲虔诚发热的手掌,开始懵懂地萌生对这头巨兽最初的恐惧。它像一张上唇接天、下唇触地的大嘴中发出的咆哮,足以夺去在他面前的一切声息。这巨响振聋发聩,却又如同死亡一般静谧在哥珊,人们相信,死亡是凡人通往神与圣者的国度唯一的道路。
为出使西庭公国归来的圣贝鲁恒洗尘的晚宴设在内殿第二层的“镜厅”举行。因为斋月的缘故,它实质上只是一场朴素的餐会,教士们熄了顶灯,用水盏盛着奶白色的蜡烛,在铺有细绢的长桌上撒满茺蔚和牛至花。除了教皇之外,圣廷的重要人物也尽皆到场,最年轻的枢机主教路尼甚至前一天特意从坎伯兰郡赶回来,向病中的武圣徒殷勤慰问。相比起云缇亚,阿玛刻是头一回以圣徒部属的身份出席这种场合,显得微微有些拘谨,但当一名副将模样的青年向她搭讪时,却被她像平常一样干脆利落地顶了回去。那青年竟也毫不尴尬,说了句谢谢,大大方方退到角落里一个正不停灌着酒的军人身边。
“喂,云缇亚,”酒杯转了转,淡红的液体折射出故人之子的投影,“你好啊。代我向你尊贵的母亲塞黑莱特大妃致意。”
云缇亚望向那肘边已堆了好几只空瓶的大汉。他没戴手套,黝黑的肌肤表明了他的异族血统。一道面幕从他白发间的额环垂下,将包括眉眼在内的整张脸都给遮了起来茹丹男子在部族内的地位越高,他的脸就会蒙得越密不透风。“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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