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又是自行车,又是手表的,还那么大方的给小松买了一堆东西,原来是跟城里人混到一起了,要不说她是狐媚子转世呢,可真不要脸。”
江宏发本来一直在旁边坐着没吭声,听到这儿觉得实在有些离谱,便忍不住开口道:“别瞎说,小梨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啥呀?你可别学小松那兔崽子,给我胳膊肘往外拐,咱家杏儿可是亲眼看到的,你不信自家闺女,信个外人?”
江宏发懒得和她理论,无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江杏母女两人,林凤霞拉着江杏咬耳朵,八卦江杏那天到底都看到了啥。
临了,江杏突然开口问道:“妈,记得之前好像听你说过堂姐和公社小学里的一个男老师不清不楚的,你知道那个男老师叫什么,或者姓什么吗?”
“不知道。”林凤霞摇摇头,又问道:“你问这个干啥?”
“我听志国说,那个徐斌也是当老师的,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教书。”
林凤霞沉默了一瞬,说:“改明儿妈出去给你问问。”
第66章真相
江梨循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指挥着贺严冬往村子东边的田地里骑,自行车迎着夏日上午九十点的太阳,叮铃当啷的驶出宽敞平坦的村道,进入狭窄崎岖的田间小路。
小路被一旁丛生的野草灌木遮了大半,两人只好推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步行走过去,索性距离不远,沿着眼前这条路没走多大一会儿,拐过一个弯就到了。
坟前有刚刚烧过纸留下的痕迹,走近了还能在那一小块有些洇湿了的土壤中闻出高粱酒的味道,江梨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江宏发早早来过了。
两人将带过来的祭品一一放入碗中,并摆放在坟前,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田埂上,黑瘦的老人佝偻着腰,目光一直望着她们所在的地方。
说起来,贺严冬和江梨都算是第一次来,难免多待了一会儿,等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出来聊闲的人们正四散往家里走,看到他们二人难免指指点点。
江梨歪头靠在贺严冬宽厚的脊背上,对于这些一概充耳不闻,夏日正午的暖风吹得她裙摆唰唰作响。
自行车刚一驶入来时那条荫凉的小路,贺严冬就眼尖的瞧见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坐着一个黑瘦的老头儿,只见那老头儿朝他们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缓缓站起了身。
等到贺严冬的车子再近些时,他居然直接拦在了车前。
土路凹凸不平,贺严冬蹬得并不快,这会儿刚好稳稳当当的停在距离那老头儿一臂远的位置。
“嘿,大爷,您这大中午的不回家吃饭,突然站起来拦我车子前是咋个意思啊?”
老头儿微弓着腰,背手往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道:“小伙子,咱们之前见过,你再仔细瞅瞅我,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闻言,贺严冬半眯着眼对着老头儿那张皱纹满布的脸琢磨了半晌,才恍然大悟似的长长的“噢”了一声。
此时江梨刚好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脸迷茫的问:“怎么了?”
“没啥事儿,就是之前我去交公粮那天,不是帮一个大爷说过话嘛,这不,就巧了,刚好就遇上了。”
江梨点点头,目光落在老头儿身上,却发现那老头儿刚好也在盯着她看,江梨感觉得到那目光并没有恶意,于是便十分关切的问道:“大爷,您这是刚从地里回来?”
老头儿听完,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才开口道:“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俩的。”
江梨和贺严冬有些惊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大爷,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老头儿再次摇了摇头,看着江梨,有些一言难尽道:“我是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他突然情绪激动地朝着江梨跪了下来,嘴里万分悔恨地说着:“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啊!”
江梨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还是贺严冬眼疾手快的抬手拦住了老头儿,没让他真的跪下去。
正值三伏天,又是大中午的,这条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于是三人便直接坐在路边的阴凉处聊起了往事。
老头儿名叫王忠富,是和柳河大队隔着一条河的牛洼大队的人,但他媳妇儿是柳河大队的,江梨他爹出事那天,他刚好就在场。
“我不是柳河大队的人,按理说是不能去他们那采石场做活的,但我那小舅子刚好是管事的,我家老婆子她娘家爹年纪大做不了了,就破例让我顶上。”
“采石场那活儿,面儿上看着是靠力气就行,其实里面门道多着呢,我之前也没干过,刚去的时候根本不出活儿,再加上我又是个外村的,难免让人说闲话。”
王忠富说着,突然感叹道:“你爹是个好人呐!”
“当时,我就想着不出活儿,我就多干点,别人下工我不下工,这样总能和大家做得一样多,但身体根本扛不住。后来,你爹看到了,就让我跟着他一起干。”
“你爹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老师傅了,这采石坑该凿哪儿,炸哪儿他一看就知道。出事那天,你爹和你二叔因为一处岩壁该不该凿起了冲突,你二叔面儿上同意了你爹的看法,但出了坑转头几锤子就凿了上去,那处岩壁薄,我就听到轰隆一声,大块的碎石一股脑全砸下去了,你爹当时正好就在岩壁下面琢磨加固的事情,压根就来不及跑。”
“我知道你俩想问什么。”
贺严冬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忠富给打断了。
“那时候老大要结婚,老二要上学,老三也马上就要生了,真的是没钱。所以,当你二叔江宏发说只要我答应不跟别人说起这个事儿,他就给我五十块钱。”
王忠富说着突然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双手手心里,崩溃道:“那可是五十块钱呐!”
“你爹之前拉过我一把,这钱我一开始拿得也不安稳。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去找了我那小舅子,把这事跟他说了。”说着王忠富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是想把这事儿跟大家说清楚的,但是他跟我说太晚了,这事儿不能说,我实在是没法子啊,只好继续瞒下去。”
江梨怎么都没有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之前一直没开口的她,直到此时才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压抑着声音问道:“怎么会太晚了呢?又怎么会不能说呢?”
贺严冬知道江梨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所以从一开始就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摩挲着给她安慰,这会儿更是直接忽略湿漉漉的手心而直接包住了她整只手。
王忠富狠狠搓了把脸,如释重负般开口道:“闺女,你不懂,那时候死了人可是天大的事,赔钱是小,场子要是因为这个被关停了,那就是大事了,多少人靠着那采石场过活啊!”
“当年,就你爹这事儿,村里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好不容易给压了下来,没让采石场因为这个给关了。我当时要是跳出来把这事儿说了,那一切就完了,都完了啊!”
“闺女,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我有罪,你打我骂我都行。”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说不定哪天人突然就走了,我不想到死心里还藏着这事儿,这样我到了地底下也没脸去见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