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之,起床了。
她走出房间,轻轻叩响隔壁房门。
无人应答。
槿之?
四周安静得针落有声。
傅柏秋皱起眉,试探性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那人身上残留的味道,房间里却空空如也。
被褥铺得平直整齐,仿佛从来没人躺过。
人呢?
傅柏秋搭在门上的手指倏地收紧,那瞬间心被狠狠剜去了一块肉,诸多可能性涌入大脑,而后视线一扫,看到了那只竖立着靠在墙边的银色行李箱。
她松了一口气。
行李还在。
回想昨晚,那人决绝的眼神,诡异的微笑,难道要做傻事?
傅柏秋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转回房间去拿手机,拨下那个人的号码......
汉堡音乐学院。
昨天的演奏会,时槿之因突发情况而遗憾缺席,原本今天的大师班也可以推掉,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傅柏秋,两个人也需要点时间和空间来消化些事情,便借此机会避一避。
学生十几个,千挑万选的佼佼者,以及昨天比赛胜出的三位选手。
时槿之现场指导,除了教授一些学习和练琴方法,也顺便交流切磋,俨然一个小型音乐会。
唯有忙碌起来,投身到事业当中,她才不会去想。
你好。中场休息,时槿之去上厕所,一个身材娇小披着黑长直的年轻女孩叫住了她,你就是Jin吧?
时槿之习惯性保持微笑:你是?
我叫李新媛,上届肖赛第三名得主,来自新加坡。女孩长着亚裔面孔,一口流利英文,主动朝她伸出手。
啧。
肖邦国际钢琴大赛,能拿奖不可小觑,怎么也称得上是个青年钢琴家了,是她后辈。
时槿之点头,与她握了下手,你好。
听说昨天你因病不能出席演奏会,没事吧?李新媛笑容可掬,下巴却高高昂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人当真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瘦削的瓜子脸,尤其那双眼睛,长而不细,眼尾轻勾,妖媚锐气,多眨几下像是会生出桃花,怪勾人的。
时槿之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傲慢,不动声色道:谢谢关心,没事了。
那就好。李新媛颔首,能作为前辈的替补临时救场,是我的荣幸,希望有机会能交流一二。
昨天时槿之因病没来,她替补救场完成得十分顺利,意外得到与顶级乐团合作的机会,也让更多业界人士知道了她的名字,相当于迈出她职业演奏之路的一大步。
她原是想来找叶子潇的,担心那饥渴的老女人现场调戏其他年轻女孩,谁知阴差阳错被推荐替补,既是运气,也是实力。
时槿之礼貌微笑,目光越过李新媛看到她身后来人,眼里笑意逐渐褪去。
Ivy,我正在找你呢。叶子潇扭着粗腰走过来,单手搭在李新媛肩上,眼睛却看着她对面的人。
李新媛抬眸娇笑,亲昵地挽住她胳膊,遇到前辈,打个招呼。
呕
时槿之抿了抿唇,忍住想吐的冲动,方才一瞬间看到这老女人还有些恐惧,现下只觉得滑稽可笑。
对视间,叶子潇皮笑肉不笑,眼里不甘一闪而逝。
手机是这个时候响的。
特别设置的铃声,一听便知道是谁。
时槿之身体肉眼可见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颔首,转身走开很远,一直走到这栋楼大门外才掏出手机。
她接了,嘴唇张着,没说话。
槿之?你在哪里?那边传来傅柏秋焦急的声音。
心像是被用力撕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时槿之紧紧掐住手心,平静道:学校。
你回国了?!声音陡然提高。
她连忙解释:没有,是汉堡音乐学院,今天大师班。
......噢。明显那边松了一口气,我现在过去,你到门口接我。
不用吧,你在酒店好好休息,或者四处走走,我晚上就回去了。时槿之仰起脖子看向天空,那些像馒头一样的云团竟然会出现波纹,天空是水,而它们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棉花。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她挂了。
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先挂。
大楼前零星走过几个学生,肤色、相貌、身形各自不同,有说有笑,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喷泉池涌出潺潺清水,花圃里绽开五颜六色的密集的花簇,树荫下坐着看书或拨弄吉他的少女,头顶掠过几只飞鸟,留下扑棱翅膀的声音。
终于,那头说话了。
好。
不要太晚,天黑不安全。傅柏秋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时槿之应声,你先挂。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当那人真的毫无迟疑地挂掉电话,她紧缩的心仍是颤了颤。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返回礼厅。
晚上回酒店,傅柏秋在看电视。
很无聊的脱口秀节目,因为她的德语水平不足以让她完全听懂,不过是打发一下时间,已经深夜了。
大门开,两人四目相对,时槿之僵在门口。
她故意晚些回来,想等傅柏秋睡下,避免两人碰到,谁知向来作息规律的这人竟然现在还没有睡。
回来了。傅柏秋笑着站起身,关了电视。她没多问,亦不多言,像个没事人一样。
去洗澡吧,我睡觉了,晚安。
时槿之嘴唇动了动:晚安。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适才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沉冷死寂,她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心倏地被扯得四分五裂。
大师班持续了约莫一周,到了该回国的时候。
这周时槿之早出晚归,独自一人,傅柏秋也相当识趣,不打扰她,闲来逛一逛这座阔别七年的城市,吃遍当地美食,为了不浪费英国签证,她特地飞了一趟伦敦,旧地重游。
临走前,Et公司的CEO,Markus先生邀请时槿之前去公司参观,两人一道去了。
春暖花开,天气晴朗。
参观了一圈,Markus先生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人站在窗前,不约而同凝望着外面繁忙的河道,谁也不说话。
傅柏秋率先打破沉默:你想签吗?
休息够了,是该重新规划一下事业方向。时槿之微眯起眼,目光里染了一丝沧桑。
短短几天,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
傅柏秋心莫名悬起来,想到去年问她将来的打算,再听她如此回答,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我个人觉得......你留在欧洲比较好,这边体系成熟,环境也更宽容,而国内没有培养大师的土壤,急功近利,氛围浮躁,说句不好听的,大多数人的欣赏水平还停留在旋律简单的烂大街神曲的程度,真正懂且能欣赏的人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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