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凝着眉:草民送给谢兄的符咒,被触发了。
谢诏不还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吗?白浚应该不会让他出事才是啊。
二月的天,依然冷得彻骨,虽然无风无雨,但谢诏整个人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他后背已经完全濡湿了,就在刚才,死亡几乎与他擦肩而过。
他掌心已经被高中元送给他的锦囊烫得发红,可他仍然死死拽着锦囊。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不能死!
他已经跑了很久了,头上的帽子也早就跑丢了,冷风刮过头顶的感觉实在不好,可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他拼命向前跑,汗水划过眼睛,他迷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石块擦着他的脸颊过去。
掌心的锦囊越来越烫,他伸手一捏,居然只捏到了一层薄灰。
完了!
他就地一个翻滚,一道罡风落在他原想的位置上,但下一道
谢诏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没有道来。
白百户?
白浚的眉头皱得死紧,他的绣春刀挡住了罡风,却莫名地有些颤抖。他冲着谢诏点了点头,提着刀就迎了上去。
追杀谢诏的,仅仅只有一个黑衣人。
即便是白日里,他也穿着一身黑衣,从头包到头,看不出年纪,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无机质的感觉,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黑衣人,也使刀。
白浚的刀很快很猛,黑衣人却更快,刀光相触,厮杀出难以入耳的声音,却让两人更加投入。
一次交锋,双方各退数十步。
白浚忽然用他那把冷冷的嗓音喊了一声:师傅。
谢诏:!?!?!
他怕不是听错了吧?
然后,他就又听到白浚喊了一声,声音并不响亮,但狂野之上,无人能够忽略。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为师的教导。声音也非常像是死人的声音。
白浚望着面前的黑衣人,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恩情,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黑衣人听罢,也概叹了一句:是啊,我早该死了。所有人都觉得为师早该死了,阿浚也这么认为吗?
白浚握着绣春刀,一滴汗顺着刀身落在了地上,寂静无声,就像是他无声的回答一样。
您是我亲自收殓的。
黑衣人却突然笑了一声,短暂而急促,刀光一闪而过:那么为师再教你最后一事。
白浚也迎了上去,就在他挥刀的一刹那,他忽然就想起了高中元的话。
不要想太多,你要知道要入道,一切形于物的东西,都可以是假的,只有你的刀,才是真的,它会教会你怎么去做。
白浚握紧了自己的刀,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
谢诏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在最后一刻赶到的谭昭,却看到了。
白浚,突然就刺激得入道了。
卧槽?!这是要命的事情啊,谭昭刚要出手,却在看到那个黑衣人之后慢了半步。
他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看到这个人的灵魂一半卡在身体里面,一半卡在外边,什么意思?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吗?!
第96章信了你的邪(二十四)
白浚是个孤儿,幼年家乡发大水,他一路流浪到了京城,在被人送进养济院之前,遇到了自己的师傅白久江。
师傅说他根骨精奇适合学刀,他就跟着师傅学刀。他们相依为命,直到他十七岁那年,师傅死了。
临死前,师傅要他去考武举入锦衣卫所,白浚尊从师傅的遗愿,一路从武举人当到了白百户。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这么果决地挥刀向师傅!
谭昭怔楞了片刻,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白浚的刀半挥下来的时候,他手中一柄青光剑已经横挡了过去。
两人原本约定要比武,现在倒是先过上了一招。
白浚的刀势一滞,谭昭的剑立刻返身,背后一道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随之而来,谢诏的一声小心还未尖叫出口,就见人一个兔起鹘落,剑光一起,已经横在了黑衣人的喉间。
哦不,更准备来说,是黑衣人肩膀出来三寸的距离。
如果谢诏和白浚看得见,就会看到谭昭的剑稳稳地架在黑衣人卡在身体外边的灵魂咽喉处。
说真的,这天底下这么大林子,谭昭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存在。
不要!
白浚的绣春刀插在地上,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略微狼狈,但他太知道高中元的剑有多快了,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谢诏:刚刚你挥刀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
谭昭却真的没有动手,虽然不知道这黑衣人算死算活还是算半死半活,但他不会杀人就是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白浚,抱元守一,快!
得到高中元的回应,白浚也不含糊,当即五心向上,按照高中元给的道法修炼起来。
旷野之上,茫茫四个人。
有一人修炼闭麦,谢诏喘着大粗气,他现在才算是放松下来,手微微张开,看到掌心一大片的烫伤,居然有些小开心。
高兄,我还活着。
谭昭嗯了一声,心情也轻快了许多,手中的剑却仍然稳稳地停在黑衣人的肩部,黑衣人竟也半点不挣扎,连手中的刀都未动一下。
最后,还是谭昭绕到前面,看着卡在肩膀外头的半个头,道:你想死在白浚的刀下,为什么?
黑衣人依然沉默不语,望着青光剑的眼神却莫名带着点儿炙热。
哦,也不对。谭昭拍了一下脑袋,说得直接地不得了,你这样,已经算不上是活人了,对吗?
说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了黑衣人的蒙面。
出乎谢诏和谭昭的所料,底下的皮囊意外地年轻,从外表看,或许只比地上的白浚长上五六岁。
这怎么可能!
谢诏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黑衣人眼神一直落在地上的白浚身上,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凉薄地笑了笑:你们懂什么!
你不说,我们自然什么都不懂。
黑衣人缄默不语,他又恢复得像个活死人一样,谭昭却看到对上卡在身体外边的灵魂突然变得扭曲起来,整个五官都像在与命运抗争一样。
但这抗争的力量太小了,犹豫蜉蝣撼树,不能动也。
谭昭看了一眼这对神奇的师徒,忽然收了剑,朝谢诏走去。谢诏受了点皮外伤,脸上留下了一长道血口子,身上也是各种擦伤,谭昭替人随便包扎了一下,便将人扶到了背风处。
高兄,他
你放心,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谢诏立刻放心了,身上的疼痛逐渐回笼,他疼得龇牙咧嘴,倒也没影响他说话:高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京城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地方了?
谭昭抬头逡巡了一遍四周,眼睛里带出了几丝玩味: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