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上次没接到你是阿姨不好。”李玲说:“我给你做了一桌你喜欢的菜。”
赵椁转身道:“真的没关系……”
这句话没说完,因为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程莘没好气地叫他过来,这位大爷绿着脸坐在桌子前,筷子都在哆嗦。
桌子上的菜全都是各种萝卜,放在最中间的是白萝卜炖肉,周边围了一圈的都是清炒胡萝卜、清蒸萝卜丝、萝卜炒肉片。
只要有萝卜,就没有不是萝卜烧不出的菜。
别说那位脸发绿了,赵椁看着满桌的萝卜盛宴脸色也十分精彩。
李玲先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萝卜汤。
时钟正好“喀哒”一声转到下午六点整的时候,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哥不是说他今天不过来吃饭吗?”程莘一扫刚刚的臭脸小跑过去开门。
赵椁突然想到那张塞在抽屉里的试卷,心虚地夹起了一块萝卜丝,他心里一紧,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想,难道顾衾……是来特意找他的?
门咔嚓一声转开。
赵椁矜持地干咳了一声,故意忍住没往门口看。
扑面而来的是一层水气,顾衾把还在不停滴水的伞晾在了门外鞋架旁。
程莘惊呼道:“哥,你怎么淋湿了?”
赵椁立马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因为他一急,椅子腿“哐当”一声正好撞上了后排的茶几。
他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扶了回去,尴尬地说:“这椅子动作还挺激烈。”
其他人:“???”
赵椁走到门口倒抽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程莘说的已经够委婉了,这副模样与其说淋湿,还不如直接说在雨里滚了两圈来的实在。
顾衾的头发全淋湿了,孤零零地耷拉在额头上,浸湿的外套还一直滴水,很快,地板上就晕开了一块块不规则的水渍。
就连赵椁也没想到,有那么一瞬间,他气急败坏地说:“你那伞……不如挂在你脑袋上比较合适,当个装饰品省时又省力。”
“抱歉,李姨,把你的地板弄湿了。”顾衾用脚尖把水渍划开了,即使这样,他整张脸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手指在拉衣服下摆的时候,极小范围地瑟缩了一下。
有点冷,也有点可怜。
赵椁心里突然无来由得难过起来。
顾衾的睫毛被雨水打湿了,羽翼般低垂着,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他眼角下的水痕,赵椁甚至以为他在哭。
可李玲却像被牢牢钉在原地,她想把手伸过去,只要轻轻伸出手就可以拉他进来,可是手伸到一半——她又想起了另一个雨夜。
这个孩子阴骘一样的眼神,她愣了一秒,又像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可有一瞬间,她近乎是茫然的想,她在怕什么,怕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孩子?
顾衾视线掠过李玲缩回的手,程莘焦急地跑进去拿毛巾。
他视线低垂,又用余光偷偷觑了一眼赵椁,往后退了一小步,他不应该过来,顾衾摸了摸裤缝,有点湿。
而那唯一一点水痕也蒸发进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就好像他那句“有点冷”,手轻微地瑟缩是他突然在示弱匣子里撬开的一个小缝,可很快又缩了回去。
赵椁心里蓦然很柔软。
他想这偌大的庆平市,和心里总隔着单薄牵连的程莘不同,顾衾是唯一一个和他干干净净又缠绕在一起的缘分。
而这份刚还被他挂念着的情谊受到了委屈,他又升起了一股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愤怒。
他划地盘似的,把“得到承认的朋友”圈进了自己的领地,所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率先一步越过众人,把身上的外套拢在顾衾身上,半抱着他往里走。
赵椁故意忽略了李玲的小动作,他近乎温柔的叹息:“冷的话就别傻站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这才故意拉长了语调慢吞吞地说:“学——长。”
这句“学长”就像一个年久失修的开关,大家终于在这份冲击下七零八落地回过神。
程莘把毛巾塞在顾衾手里。
李玲连忙把人往浴室推,她利落地打开暖气说:“小顾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再穿着湿衣服要生病了。”
顾衾被一伙人推搡着赶进了浴室。
门嘭的一声从背后关上了。
顾衾眨眨眼,这才慢半拍地把头从衣服里探了出来,他身上还披着赵椁塞过来的外套。
外套里隐约传来柠檬的清新,它一点点盖住了顾衾身上原本沾上的雨水汽车尾气的味道。
好酸。
直到浴室里传来水声,他们三个傻站在门口的人才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他们缄默地坐在餐桌上,谁都没了吃饭的胃口,李玲说:“团子,等下你拿件暖和点的睡衣。”
程莘趿拉着拖鞋走回房,走到一半又转回身扯了扯衣服比划道:“我那衣服,哥穿着不得缩一截?”
顾衾本来就比同龄人要高,而程莘个头又小,李玲想了想只好说:“你找个大一点……”
本来坐在旁边的赵椁突然慵懒地打断:“穿我的。”
赵椁本来就身材高挑,如果是穿他的衣服就再合适不过了,李玲“欸”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那就更好了。”
这孩子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既温和有礼又谦让懂事。
但毕竟不是自己孩子,有时候看着他的目光,总让李玲想起顾衾的眼神,都让人喜欢,可又莫名亲近不起来。
程莘不满地哼了一声。
赵椁带过来的衣服不多,还有一部分还在阳台上飘着。
他从那仅剩的几件里突然翻出了一套新睡衣,这件衣服是当初进货的厂家送的。
那时候厂家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你肯定喜欢。”
一个优秀又合格的朋友,总是会送给朋友最好的东西。
比方说这件衣服。
于是——
这间浴室中间用帘子隔出了一层隔间,赵椁站在门外说:“学长,衣服我放隔间了,这睡衣你肯定喜欢。”
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叫过顾衾学长,有些人看着他“滞留”了两年,这样叫的时候总会阴阳怪气。
可赵椁不一样,他的声音偏低沉,叫他的时候尾音上翘,勾的他心里有点痒。
这勾起来的语调再配上那张“花瓶”脸,顾衾从嗓子里哼了一声,觉得确实可以称的上看脸。
他关上水,扶着门帘应了一声:“谢了。”
不过这份好感还没有维持一秒钟。
下一秒。
他就看见隔间凳子上放了一套兔子睡衣,睡衣摆放的位置正好有个凸起的小尾巴。
顾衾:“……”他喜欢的衣服?
他脸黑了一瞬,在心里给这个好看的“花瓶”换了个名词——傻叉。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你不喜欢吗?
顾衾:呵
没关系,以后就会喜欢了。
顾衾:???
祝各位小可爱六一儿童节快乐鸭
谢谢观看
第24章Chapter24变
市重点开学很早。
赵椁在小区跑了两圈摸清了附近的路线,他在玄关换鞋,又撇了一眼旁边磨了一半的对联。
顾衾平时更像一只冷静高傲的猫,尽管他温和有礼,其实耐心也十分有限。
可自从那晚雨后。
赵椁觉得他隐约触碰了一个机关,而那件外套就是一个隐而不宣的开关,让他们的关系突然变得熟捻了起来。
李玲正好打开门。
“你这孩子怎么不多睡会?”李玲连忙接过早餐,她说:“本来就是子军让我来照顾你,现在还变成你照顾阿姨了。”
学校开学报道是九点,现在刚到七点。
赵椁揶揄道:“本来就是老赵委托我要多照顾您。”
“我和子军平时聚少离多。”李玲罕见地有点脸红,她说:“不过你现在住在阿姨家,我们才能好好相处。”
赵椁“嗯”了一声,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李玲嘴里“这个好好相处的当事人”开学就准备住校了。
他自觉闭上嘴,拎起标记好的一份早餐往外走道:“我去隔壁送外卖。”
李玲感概道:“你们感情真好,不愧是好朋友。”
好朋友?
昨晚学神黑着脸,在程莘哆嗦的目光下,硬是把这身从上到下都是萌点的睡衣穿出了国家领导人巡视的风格。
大家都战战兢兢吃饭,顾衾非常温柔地夹了两块巨大的白萝卜放到了赵椁碗里,他体贴地说:“吃吧。”
他嘴里说着吃吧,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叫他死吧。
程莘觉得赵椁要完。
可没想到下一秒,赵椁为了表示谢意,他在顾衾“和善”的眼神下又夹了一片胡萝卜回礼,还很礼貌地说:“客气。”
程莘:“……”您觉得这位是在客气?
任是学神会各种几何代数函数竞赛题,但在这一身兔子睡衣和碗里胡萝卜的衬托下,他也罕见地迷茫了。
程莘看得胆颤心惊,他很怕顾衾会把那一碗胡萝卜都滋那位脸上,这一刻,他才不得不佩服:
此人欠揍能力,非他力所能及。
“你们关系真好啊。”李玲没有看出他们几个的暗潮涌动,她感动地说:“小顾穿这身还挺可爱。”
脸色十分精彩的顾衾憋了半天,他对着李玲那张期待又感动的脸,只好憋出一句:“谢……谢?”
所以一大早。
赵椁就在小区门口薅柳树,他把那棵凄惨的柳树都快薅秃了,这才心满意足。
旁边一个小女孩仰着头奇怪地问:“哥哥,你为什么要一直拔柳树?”
赵椁斟酌再三试感叹道:“其实有一个有趣的故事,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听过吗?”
小女孩:“???”
叮——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传来好几声震动。
杨涛最近刷屏了一排微信消息,赵椁直接翻到最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后就只剩下了几句废话。
[波涛汹涌]:椁哥,又到了一年打野的日子,你在那边还好吗?勿念你的好兄弟。
[波涛汹涌]:看到消息,请登上你的号,拿上你的装备,让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共创佳绩。
[星]:[/照片]
躺在床上的杨涛连忙蹦了起来,他点开消息一看,先注意到一个样式老旧的门,斜对角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只是手里还攥着好多根七零八落的柳条。
杨涛顿时感动了。
[波涛汹涌]:春天到了,难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你是在表达对我的难舍难分、依依惜别之情?
[星]:负荆请罪懂?
杨涛:“……”你再说一遍你在干吗?我没听清。
杨涛的消息还在不停轰炸,赵椁把手机摁了静音,世界都清净了。
他摁响了顾衾家门铃。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赵椁只好以非常规律地节奏打着节拍按门铃。
十分钟后。
顾衾脸色很不好地打开门,这人昨晚没带钥匙,又习以为常的从李玲家阳台翻回了家。
衣服已经换上了一款条纹睡衣,赵椁心里蓦然有点失望。
顾衾眼睛困得睁不开,他就那样挺直地站了几分钟,终于回过神来,先发制人道:“你怎么进来的?”
赵椁学着他僵尸一样的步伐,重复表演了一遍僵尸是“怎么把门打开”。
客厅里一个花瓶也没有。
他只好委曲求全,把柳条插在放在茶几上的笔筒里,然后颇有礼貌的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衾一言难尽地问:“你在干什么?”
“说了怕你太感动。”赵椁补充道:“我在负荆请罪。”
可怜的笔筒被折腾得乱七八糟,几只笔被柳条挤在了角落,又黑又绿。
顾衾:“……”谁家负荆请罪是这样?
被这一折腾他差点气笑了,彻底清醒了过来。
顾衾去浴室洗了把脸,等走出来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有礼的神情,他客气地说:“到时候衣服洗干净还给你。”
只是这温和有礼还没有维持一分钟。
赵椁客气地说:“没事,那衣服挺适合你。”
“是吗?”顾衾脸黑地附和,他实在没忍住讥讽道:“衣服多了,自然癖好也不同于常人。”
“我懂了。”赵椁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终于明白,顾衾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害羞了。
不愧是学神,太纯情了。
顾衾:“……”不是,你又懂什么了?
赵椁体贴地绕过这个话题,他说:“学长,先吃早饭。”
桌上的包装盒盖的严实。
不过只要一注意它,存在感就变得非常强,香味从缝隙里漏了个口。
赵椁:“这个饺子炸的,外香里嫩,你试试?”
顾衾想起昨晚的萝卜宴,更饿了。
但他要矜持一点,他克制地说:“不用,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肚子就非常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那一刻,顾衾认为非常尴尬。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这两层盒子上面是一碗熬好的皮蛋瘦肉粥,葱花被挑了出来,下面是一层煎饺,皮酥肉嫩,外面还包裹着一层炸好的煎蛋,最重要的是这几个饺子,每一个都完好无损,小巧玲珑。
顾衾客气道:“你吃过了?”
他嘴上虽然是在问你吃过了,可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说“你怎么还不滚?”
偏偏赵椁这混蛋玩意在该机灵的时候特别不机灵,他问:“你一个人能吃的了那么多?”
他当然可以。
gu903();但拿人手软吃人嘴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