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皇上要她杀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实在下不去手。更何况,密嫔主子对她那么好,主子那么期待孩子的降生。
她屏息,静静等待康熙做出最后的决定。
康熙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那个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与其要这样担惊受怕,不如……他和闰月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
他的手攥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终,康熙一句话都没有说,沉默着从云隐的身边走了出去。
云隐松了口气,她的身子顿时瘫软在地上,轻轻一抹额头,已经是层层冷汗。
“李德全那边还没消息吗?”出了偏殿,康熙低声问梁九功。
梁九功压低声音回到:“晌午收到的消息,说是在天津卫有觉明大师的踪迹,李德全已经在天津卫四处寻了。”
康熙心里堵着一口气,恶狠狠道:“告诉他,找不到的话,朕送他去洗恭桶!”
梁九功默默的抿了抿嘴。
李德全是第二日晌午再次收到康熙的口谕的。
他生无可恋的将这些话转告给觉明大师,意图引起大师的丝丝怜悯,好能即刻启程跟他回京。
谁知觉明大师双手合十,缓缓念道:“施主莫急。”
李德全:施主真的很急啊大师!
自从上次宫乱,李德全已经多半摸清楚了这老和尚的性子。
那是真的不急不缓,任谁催都没用。
要不是这老和尚看着是有真本事的样子,李总管他早就一闷棍把人带走了。
第38章
早上,康熙陪着闰月一块儿用早膳。
他刚下了早朝,没回乾清宫,穿着朝服就直接过来陪闰月。
换做平时的时候,闰月早就过来亲手替他把朝服换下来。
只是今日,闰月整个人都懒懒的,对着一桌早膳愁眉苦脸。
现在的闰月对气味格外敏感,一闻到味道稍微重些的东西,便是头晕干呕的,看得康熙都难受得很。
膳房变着法给她做开胃的膳食,可是她实在没胃口,不论吃多少,都会如数吐出来,到最后,闰月只能喝两口清粥。
拿勺子舀粥的时候,闰月看到自己手心的那条红线,颜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她伸手对康熙说:“皇上,孩子是不是也觉得难受了。”
康熙盯着她手中的红线,神思恍惚了一会儿,说道:“他是该难受。”
下一刻,康熙舀了一勺粥,递到闰月嘴边,说:“来,再用一口。”
闰月实在没胃口,刚想避开,康熙便小小瞪了她一眼,闰月只能将这口吃下,说:“真的已经饱了。”话音落下,腹中孩子轻轻的动了一下,闰月连忙拉着康熙感受胎动,“你瞧,孩子也饱了。”
康熙叹了口气,食指轻轻在闰月额头上点了点,“真是拿你没办法。”
“皇上是拿他没办法吧。”闰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开玩笑说:“他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
康熙静了静,一时没说话,在心里默默回答闰月。
只因他是你的孩子,朕才会珍视,可若没了你,他什么都不是。
看着闰月手上越来越鲜红的红线,康熙心里默默下了定论。
一旦发现这个孩子会危及闰月的生命,他一定不会再这么犹豫不决。
他不敢赌!
他拉着闰月的手,无奈道:“朕是拿你们娘俩都没办法。”
闰月伏在康熙的怀中,轻嗅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味,觉得心底不再那么难受了,她说:“皇上回乾清宫批折子吧,早些批好,也可以早些来看闰月。”
闰月知道,康熙每天案上都堆积着大量的奏折,有些奏折内容紧急都需要当天批完下发,常常需要他通宵达旦。
他在咸福宫耽误一刻,晚上就得多熬一刻。
康熙知道闰月的心思,却还想再和闰月待一会儿,他打趣道:“这么快就想赶朕走?”
闰月刚想说话,梁九功轻轻叩了叩门,而后在门口小声回禀道:“皇上,钦天监监正称有要事向皇上回禀。”
闰月从康熙的怀中出来,推了推他,“皇上去吧。”
事态紧急,康熙不敢耽搁,和闰月道了别,就领着梁九功赶紧回乾清宫。
钦天监是专门观察天象,推算节气的。康熙命令过钦天监监正,一旦发现特殊情况,需立刻向他禀报,也好让他早做准备。
康熙走在宫道上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天空,晴空万里,朗朗清清。
不知又是什么祸事,但愿不是什么重大灾害,想起康熙七年以及十八年钦天监检测到的两次地龙翻身,就算是提前作出了准备,也一样损失惨重,直至如今想起他仍然心有余悸。
一回到乾清宫,就见钦天监监正已经在殿内等候。
康熙大步流星走到龙椅上坐下,言简意赅:“说!”
监正恭恭敬敬道:“回禀皇上,奴才夜观天象,见天象有异,不日便会出现‘天狗食日’之异象。”
“天狗食日”即天上异象,也叫“日蚀”,原本明亮的太阳被月亮遮住了光辉,大地一片昏暗,历来都是不好的象征。
康熙登基数十载,也并非第一次碰上‘日蚀’,可无论哪一次,都会引起百姓的惊慌。
因为在百姓眼中,这象征着皇帝失德,奸党当道。
古书中曾直言“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蚀”。
皇帝威望再高,也比不上来一场日蚀。
梁九功默默递了一杯茶水上来,康熙饮了一口,“具体出现的时辰,可推测得到?”
“据天象所知,此异象应该在五日内显现,奴才推测,此次的‘天狗食日’,恐怕时间会比往年几次还要长得多。”
“此事还有谁知?”康熙追问道。
监正立刻回:“奴才一发现此事,就立刻来回禀皇上,还未通知旁人。”
康熙靠在龙椅上,闭目,道:“你下去吧,严密监视,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监正躬身退了下去。
康熙烦躁的一拍桌子,吓了殿内的梁九功一跳。
紧接着,康熙说话的声音立刻响起,“梁九功,严密监视后宫,看看近日有谁会散播谣言。”
梁九功虽然一头雾水,但不敢耽误,立刻领命。
刚领完令,突然想起了康熙这道旨意的意思。
密嫔娘娘的名讳中,不正是有一个“月”字吗?
而康熙,象征着最耀眼的太阳。
“天狗食日”,月亮遮掩住太阳全部的光辉。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他和皇上一样,压根不信古人说日蚀象征皇帝失德,奸邪当道的言论。
可架不住老百姓信呐!
而且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相信,有人一定会在这件事上面做手脚。
密嫔娘娘这段时间完全就是专宠,就是怀了孕皇上也没往其他主子宫里去,哪里能不让人眼红。
皇上让他监视着,就说明皇上心底已经有了打算,他只需要好好的盯着,看看是谁想在皇上眼皮底下找死。
第二日一早,天上即将出现“天狗食日”异象的事情已经传遍后宫,连在咸福宫静养的闰月也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天上也出现了这样的异象。
当时正值大军在与额尔丹激战,在黑暗中,百姓们都说皇上失德,接连作出错误决策,惹天发怒,此战必败。
幸而皇上英明,亲自御驾亲征在阵前指挥,把额尔丹大军逼得节节败退,表示不敢再犯进一步。
这事儿,才静下来。
闰月看着头上青天,实在想象不到,这一次,皇上又要经历什么。
她坐在绣架前,拿起针线,思虑再三,在给康熙的荷包上面,又绣了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绣完,闰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轻声说:“咱们一起等阿玛来。”
只是没想到,康熙还没等到,却等到了扑面而来的流言。
那些人,像是怕闰月听不见似的,特地安排了几个宫女,状似无意的路过咸福宫,口中说的全是中伤闰月的言语。
闰月听着她们的意思,自己成了魅惑人心的奸佞,皇上也成了被人蛊惑的昏君。
小海子气的,当即就要关了咸福宫的宫门。
闰月口中抿了一颗酸梅子,对他说:“别关了,她们想告诉给我听,我就听着。”
“刚刚走过去几个了?”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小海子看她毫不介意,做了个手势:“都八个了。”又暗骂一声道:“她们是真闲。”
小海子又说:“主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皇上一定不会轻信这些流言的。”
云隐也说:“主子放心,‘天狗食月’只是天上一种正常的天象,钦天监早就监视到了,皇上肯定会有所准备。”
闰月点头,让人搬了把椅子,一边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另一边,则是数着到底有多少人要来咸福宫给她讲故事。
傍晚时,康熙来咸福宫,闰月兴冲冲的告诉他,今日的咸福宫热闹得很,仅仅一个下午,门口就路过二十多个宫女。
康熙看着她,好像真的没有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捏捏她的脸,“表现不错,往后再有人给你讲故事,你也讲给朕听听。”
“皇上都已经成了那些人口中的昏君了呢。”
那些话,康熙也听了不少,他更不在意,还打趣闰月说:“朕是昏君,你也成了妖妃,正好一对儿。”
他又说:“别担心,钦天监已经监测到,日蚀明日中午始,你记得在咸福宫别出去。其余的,朕来处理。”
闰月点点头,她想了想,将绣给康熙荷包拿出来。
“闰月知道,皇上喜欢傲雪寒梅,但闰月给皇上绣的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三秋桂子。”她展示给康熙看。
康熙十分惊喜,“三秋桂子,玉兔逐月。朕喜欢。”
“可玉兔为什么是三只?”康熙手摩挲着跑在最前面的那只,笑道:“还挺胖。”
闰月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指了指那只被康熙说挺胖的兔子,“这是皇上。”
康熙半挑着眉。
闰月又给他介绍,“后面这只大一些的,是我。旁边这只小小的,是他。”闰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这个啊,象征着闰月和孩子,会永远站在皇上身后,不离不弃。”
康熙听后,立刻将荷包佩戴在自己腰间,然后将闰月紧紧搂入怀中。
第39章
日蚀的事情,康熙并没有命令钦天监外传。
后宫中人如何得知,只能是钦天监出了内贼。
康熙一边让人排查内贼,另一边,则叫人封锁了消息,不让日蚀的事情传到宫外。
至于那个传播谣言的人,康熙冷冷一笑,不用想都能知道。
闰月在宫中从未与人结怨过,能让人这么针对她,无非是因他的宠爱,并且传播流言的人,连他也一起骂上了。
被美色所迷的昏君?
平妃真是好大的胆子。
仗着是仁孝皇后的妹妹,就敢以下犯上,纵容胤礽起事,他已放过平妃一次,她却敢恶语中伤闰月,当真是不知所谓。
当日早朝时,康熙看着底下胤褆、胤礽、胤祉三个儿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胤褆自从宫乱以后安分了不少,每日早朝就缩在一边,只要康熙不点他名字,他绝不吱声。
胤礽和胤祉也是,做事缩头缩尾了不少。
倒是胤禛,初次上朝,提了好几条于国于百姓都有利的事情,康熙暗自点头。
等四阿哥胤禛回完,有大臣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康熙和颜悦色,“讲!”
“本届科举主考官择定第一名为崔均培,第二名为戴有祺,第三名为杨中纳。”而后,又将三人试卷呈给康熙。
此次科举,是康熙去年出意外之前,特意让胤礽主理的,本打算让胤礽历练历练。
康熙颔首,梁九功将试卷打开,呈送给康熙。
第一个看的是第一名崔均培的文章,这是太子亲自阅过卷的,太子曾经赞过崔均培文风出采,是难得的才子,只要皇上点头,这崔均培就是本届科举的状元郎。
太子胤礽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康熙,只一眼,便不敢再看。
从前走错一步路,已经是让他后悔不已。皇阿玛对他不苛责是对他最大的宽容。
现在,他生怕再错一步,触怒了皇阿玛。
他站在阶下,心里捏了把汗,崔均培确实是他点的头名,但是如果皇阿玛不喜欢,随时可能将这头名换掉。
想到自己曾私下接见过崔均培,意图笼络到自己麾下,胤礽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心里慌得厉害。
皇阿玛不会已经知道了他私下结交举子吧。
不过幸好他看过崔均培的文章,那样的文采,就算不是状元,前三甲总能排的上,皇阿玛爱惜人才,不会随意抛弃。
康熙仔细阅卷后,点了点头,大赞写这文章的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话落,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了太子胤礽一眼,缓缓道:“太子眼光不错。”
胤礽顿时松了口气。
梁九功将崔均培的试卷收起来,又翻开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卷子给康熙看。
康熙看得入神,又赞道:“今次科举,有能力者繁多。”
这话,便是认同了太子的看法。
定崔均培为金科状元,第二名戴有祺为榜眼,第三名杨中纳为探花。
底下大臣高呼皇上万岁。康熙的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