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清淑摇头:“奴婢也是方才才知晓,听伺候在大少爷身边的阿七说大少爷一直在念叨您的名字,所以奴婢才赶过来跟您说。”
沈摇星看了眼手上的东西,也不再耽搁,快步朝宋斯年院落的方向走去。
刚到门口便与看完病的郎中碰个正着,沈摇星向郎中询问了情况。
“宋公子他没甚事,应是近日受了凉才会这般,按方吃药养个几日就没事了。”
沈摇星感激地应了声,让清淑跟着过去拿药。
宋斯年卧房比她的小一半,干净整洁,房中的每件物品都摆放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正如他这个人一般。
卧房另一边的床榻上,男子正安静地睡着,沈摇星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轻了些,慢慢走到床榻旁坐下,手自然而然的抚上他的额头。
还在微微发热,不过除了唇色有些苍白以外其它倒也还好。
“昭昭......”昏睡中的男子突然呢喃出声。
沈摇星一怔,以为他醒了,低头细细打量他的脸色,却见双眸依旧紧闭,只是那眉间不安地皱起。
沈摇星抓了抓脸,恰在此时那侍从端来熬好的药,她起身让到一边,看着他喂药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回小姐的话,大少爷他从今早开始便有些不妥,奴一直劝他歇歇,可大少爷不听,硬是要看完那书,结果便是病倒了。”阿七话语中有些抱怨,可那关心之意却不似作假。
汤药一勺都没能喂进去,男子紧抿着唇,下意识抵抗着。
沈摇星叹了口气,从侍从手上接过药汤碗,坐在床边喂药的动作生涩,嘴上念叨着:“大哥张嘴,你要喝药才能好。”
也不知是不是真听了去,男子抗拒表情缓了下来,任由少女一勺一勺将药汤喂入口中,少许顺着嘴角流下。
一碗药下去宋斯年缓缓睁开了眸子,眸中柔光闪动,半阖着眼眸痴痴望向坐床边的少女。
沈摇星也很快发现他醒了过来,放下碗开心道:“大哥你醒了!”
宋斯年敛去眸中的恋慕,轻轻应了声。
“你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病倒了?”沈摇星想起昨夜男人穿着单薄,抱怨道:“定是昨晚吹了风才这样,你身子本身就不是很好,还穿得那么少到处乱跑。”
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才是最能跑的那个。
得了关心的宋斯年眸光愈发柔和,不知多久,自少女及笄以后,两人就极少能像现在这般静下心来凑在一起,哪怕甚话不说也好。
更别论还能感受少女久违的关心。
男子掩唇轻咳了两声,细微红晕在颊边荡开。
沈摇星以为他是难受了,忙劝道:“你再歇歇,等睡一觉起来就能好很多了。”
却见床榻上的人轻轻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沈摇星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坐在床头。
宋斯年抿了抿苍白的唇,抬眸看向她轻道:“我没事......”
“没事就怪了,你身子那么弱平日该是多吃些补药,怎么你那侍从莫不是连这都懒得弄?”
毕竟这般情况以前常有。
很小的时候沈摇星就知道府里的一些下人对他是表面恭敬,背地里嚼舌根,只因宋斯年不是沈母的亲生子便可有可无的伺候着,过分点的甚至以下犯上。
不过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批下人被沈摇星逐个教训了一番,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再敢这般大胆,不过也难保宋斯年这人性情温和,对伺候在身边的下人好得叫他们忘了分寸也不定。
候在门口的阿七听到小姐这般质疑瞬间就急了,也顾不得尊卑,上前两步急忙澄清道:“小姐奴没有,只是平日少爷他......”
话说到一半阿七被床榻上男子投来警告的目光震住,就像突然被人卡了喉咙一般,话音顿停。
听他说到一半又不说,沈摇星回过头:“平日怎么了?”
阿七低下了脑袋,嘴唇蠕动,小声嚅嚅道:“是奴的错......”
阿七不敢直说,平日里头给少爷煲好的补药都被心情欠佳的少爷砸了个稀巴碎,也就在小姐面前时少爷才能这般温顺。
少年话说得吞吞吐吐的,沈摇星觉得有点古怪,正想多问时却被床榻上男子剧烈的咳嗽声吸引过去。
忙伸手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手,嘴上念叨:“这几日可要记得好好喝药,等养好了身子我再叫娘给你换一个人伺候。”
一听自己要被换掉阿七整个人都慌了,扑通跪倒在地,红了眼眶恳求道:“小姐您别将奴换掉!奴日后一定好好伺候公子,再不敢有半点怠慢!”
沈摇星没想到少年那么大反应,只是说换他去沈府别处地方干活罢了,又不是卖了他。
“昭昭。”宋斯年轻唤,待少女看来时他虚弱地咳了下,敛眉求情:“阿七在我身边也已服侍好些年,就当是看在大哥的份上,便原谅他这次可好?”
沈摇星也就是念叨那么一句,见自家大哥都这么说了,他也这般保证,想了想也就松了口:“看在大哥替你求情的份上这次便罢了,若下次被我发现你还是这般懒散就让娘赶你出府。”
“多谢小姐多谢大少爷,奴定谨记!”阿七欣喜的跪俯在地。
沈摇星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瞄了眼窗外的天色对男子道:“大哥你再歇歇,我先回去了。”
宋斯年心下一紧,抬眸望向站起身的少女,脸上是丝毫不掩的虚弱,眼含期盼:“那昭昭何时再过来?”
“明日罢,明日我再过来看看你病情可有好转。”
待少女身影彻底消失在院落时宋斯年才收回目光,脸上一改方才的虚弱,淡淡看向侯在门口处的少年:“下次若再敢乱说话就叫娘亲将你卖掉。”
阿七身躯颤栗了下,脑袋垂得低低的,瘪瘪嘴委屈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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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另一处府内,假山瀑布水珠飞溅,如云似雾,缭绕在山石间,水流尽头是清澈见底的宽溪,围绕着中间的露天亭。
男子一袭浅色长衫坐于亭中央,手里持着巴掌大的铜镜,细细打量着这张毫无瑕疵的脸。
“终归没有自己的脸好看......”江明月手指轻抚眼下,那处本该有的泪痣已经随着容貌变化消失不见。
一想到他得用这张脸与那人成亲,心里烦闷的同时还冒着莫名的酸意,叫他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定,恨不得杀人泄愤。
进来通报的侍奴感受到男子周身散发的戾气,低垂着脑袋视线定定落在脚尖上,不敢有半点闪失:“禀公子,门外沈小姐求见。”
江明月气息微泄,撤开铜镜视线落在远处,指腹在铜镜边来回摩挲,好一会才微扬了薄唇:“请她进来。”
待侍奴下去后,男子再次举起铜镜,美眸左右打量了一番铜镜中动人的面容,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铜镜置于琴几下。
沈摇星对这里算得上轻车熟路,免去了侍奴带路,快步走到男子待的地方。不理那几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刚坐下便是开门见山:“是你答应的这门亲事?”
江明月视线在少女脸上转了一圈,淡淡否认道:“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并非我的意思。”
相比男子的不紧不慢,沈摇星急得抓耳挠腮,不住吐槽:“你娘见都没见过我怎么就放心你嫁过来?”
看来这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沈姑娘未免太天真了些,两家联姻本就只会在乎对方家世如何,你人是好是坏并无太大意义。”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这人说得确实没错。
沈摇星顷刻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恹恹提不起精神,下一秒她又振作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看着男子,提议道:“不如你去跟你娘说取消亲事如何?”
少女自坐下后张嘴闭嘴皆是对这门亲事的不满,这让原本见她来还有些心热的江明月彻底冷了下去。
没有注意他脸色的沈摇星还在叨叨着,认定男子与她一般不愿承认这门亲事,不断替他出着注意,甚至不惜自踩:“你就与你娘亲说我生得丑吃得多睡觉磨牙放屁打嗝,吃喝嫖赌无所作为,就是一个除了吃就只会嫖的草包!”
就不信这样还有人愿意将自个儿子托付给她。
江明月冷笑道:“沈姑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沈摇星被噎了一下,讪讪道:“你就这般与你娘说便好。”
男子撇开头,声音愈发冷淡:“沈姑娘既然这般有本事,那便亲自去与我母亲说岂不更好。”
声音虽冷,可那语气与动作却让沈摇星有种莫名怪异感,就像是......
在与她赌气一般。
沈摇星挠了挠脸,胳膊碰到胸口处的硬梆梆,这时才想起那拜访礼,她忙拿出搁怀兜里的硬块物品,递过去给他:“给你的。”
时刻都在注意少女举动的江明月见状手指轻扯宽袖,微抬的下巴低了些,睨向她手上用布块瞎包裹住的物什,抿了唇,克制住唇角上扬的悦意。
轻蔑冷哼:“这是何物?真丑。”
沈摇星丝毫不在意,开朗道:“这是我娘买给我的砚台,我一次都没用过,可贵着呢!”
沈母给她买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尤其是有关书写方面的,以往在家时隔三差五就给她进货。
江明月耳根微红,眸底荡起涟漪,掩在琴几后的手愈发没分寸地扯着素衣宽袖,他微微撇开脸,声音轻得好似喃喃自语
“随便放那便可。”
第46章
“哦。”
沈摇星顺手放到面前的琴几上,动作随意间砚台与那紫檀木所制的琴几发生碰撞,轻微的闷响在江明月听来尤为刺耳。
手指紧攥素袖,竟是有些心疼。
“我方才说的话你可是都记着了?可要记得跟你娘说才好。”送完礼后的沈摇星有种行贿后交代人办事的感觉,说话底气都足了点。
江明月眸色幽冷地睇了少女一眼,不咸不淡道:“我也说过,沈姑娘既然这般本事大可自己去说。”
瞧男子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可把沈摇星愁得头疼了,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愿意嫁给她不成?
嫁给她......
这般想着,沈摇星目光开始古怪起来,盯着那毫无瑕疵的侧脸看了半晌,那诡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以至于出口的话不过脑子
“你......不会是喜欢我罢?”
少女大抵不知何为委婉,直接便是将他埋在心底深处的地方掀开,露出那鲜嫩脆弱的红肉,叫他猝不及防,心尖猛颤。
向来冷漠眼中无物的江明月顷刻间失了分寸,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漫延至白玉般的脸庞,美眸中宛若浸了水,含着掩不去的羞意。
狠狠瞪了她:“这般蠢话你也敢说出口,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言语中满是讥讽,可瞧着反倒更像恼羞成怒。
那俊美如画的脸上荡开了一层红晕,前勾后翘的眼眸秋水盈动,眼稍媚意如丝,就好似那清水画陡然点入了色彩,教人惊艳的为其失了魂。
近距离瞧这么个美人冲击当真有些大,沈摇星心虚地挠了挠后颈,忍不住指出:“可是你脸好红啊......”
“呵”男子冷笑,微扬下巴,红着脸冷睨着她:“可不就是被你这般蠢话恼的。”
沈摇星信了,因为她还记得这个世界的男人就跟旧时保守的女人一样,听不得这种“露骨”的话,尤其像这般傲气的男人,瞧这脸都给气红了。
“抱歉,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江明月冷哼,撇开了脸,掩于琴几后的手心早已烫得握作拳,隐隐还散发着些许痒意,顺着胳膊直痒进他的心里。
知晓男子对自己没意思沈摇星暗自松了口气,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既然这样,那你定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一起搅黄它。”
“联姻之事对殷家有利处,我为何要搅黄它?”
脸上的红晕渐渐淡去,江明月望着不远处的矮山瀑布,漠然反问。
“......”沈摇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原因。
这个世界男子不是很看重自己的婚姻大事吗?是这人生来就与众不同还是说他竟伟大到愿意为家族付出自己的一切成为一个工具人?
脑海中浮现现代小说里女人为家族繁盛付之一切最后伤痕累累只能在角落里暗自舔伤的伟大女强人!
被自己脑补感动到的沈摇星看向男子时眼里多了一丝敬佩。
江明月眉头微拧,对少女那莫名的眼神很是不喜。
他见过不少人看他时的目光,多的是痴迷与贪婪,又或是临死前的恐惧。却从未有人看他时露出这般近乎崇敬的意味,尤其还是这人,叫他更是不悦。
“不准这般看着我。”男子命令道。
沈摇星摸了摸鼻子,悄咪咪将视线移开。
只是静了没有多大会少女又咋呼了起来,江明月眸色薄凉,不为所动,直到少女说累了嘴才淡淡睇了她一眼:“既然你如此介意这门亲事,回去无沈大人说便是,在这聒噪个甚。”
少女恹恹:“能说服她我就不必来找你了。”
望着男子漠不关心的脸,憋了两日的沈摇星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将事情缘由与他说了一遍,包括她大哥亲事这一块。
还善解人意的扯谎并非嫌弃他才抵制这门亲事,只是不愿被沈母日日强迫娶亲。
江明月愈听眸色愈冷,最后直接便是听不下去般打断她:“你待你那大哥倒是好的紧。”
阴阳怪气的一句让沈摇星微怔,眨眨眼,感觉这人关注点似乎跟她有点不一样。
“就这么一个大哥,自是要对他好的。”
心口随着少女的话泛起一股酸涩之意,江明月攥紧拳头,硬是忍下了甩袖离去的怨愤。
阴鸷的冷眸在少女脸上定了片刻,薄唇勾起诡异弧度,悦耳的嗓音轻缓诱人:“既然如此,你何不应了这门亲事,这样既是帮你了大哥又是帮了你自己。”
帮了她自己?
沈摇星面露不解,却在下一瞬脑中灵光一闪,睁大了眼看着他迟疑道:“你是说我们两人假成亲,到时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是啊!她以前怎从未想过,这样一来既不用再被沈母催婚也免了宋斯年的亲事,一举两得!
想明白的沈摇星霎时感觉乌云都散尽了心情也明亮了,就在她想过去应了沈母时,却见男子继续道
“可莫要高兴太早,毕竟沈大人可不好糊弄。”
成亲之后可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依他所了解,沈大人可不是那种女儿成了亲便会安了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