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南今日没有穿西装,而是黑色长款风衣搭着白色高领毛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从风衣下摆里伸出来,气质不凡英俊儒雅,看上去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人。
他顺手带上门,扬眉看向她,发现她穿的也是白色高领毛衣搭一件黑色羊毛呢子大衣。
“情侣装?”他揶揄她。
盛星晚没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先一步往楼下走去。
才不是什么情侣装;
只是高领方便遮吻痕罢了。
到餐室,桌上早点中西结合,有三明治黄油包,蔬菜沙拉,包子蒸饺,牛奶豆浆等等。
盛星晚没半点胃口,彻夜未眠的她甚至在看到这些食物时,有种反胃感。
将CUCCI的马衔扣手提包刚刚放下,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沈知南刚好在后方踏进餐室。
谢天谢地。
盛星晚打开包,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余行洲。
沈知南已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犹豫着,干脆拿着手机转身出了餐室。
沈知南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视线匆匆一眼而过,唇角格外戏谑。
......
盛星晚一直走到客厅的另一端,才接起电话,“小舅。”
余行洲,余嫚的亲弟弟,是她法律上的小舅。
很久没有听过余洲的声音,他属于那种温青嗓,润润地传来:“小晚,你人在哪里?”
她沉默了。
余行洲接着说:“我回国了,你在哪里,今天除夕我来接你回去。”
想必他也听汪世元说过了。
盛星晚走到一处山水壁画前停下,看着笔墨纹路,笑了,“盛家缺一个二小姐的位置,照旧其乐融融,我从一开始就是局外人,你知道的,小舅。”
余行洲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07年除夕夜,那是余星洲第一次见到
星晚。
星晚八岁,小小年纪眉眼却灼人眼球,好生漂亮的一个小姑娘,那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夜盛家热闹得很,往来都是走动的亲眷,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好奇得很。
她是私生子。
她妈妈是小三。
她长大以后肯定也是个狐媚子。
在无数议论的声潮里,星晚只怔怔站在客厅的一处暗角,漂亮无害的瞳如鹿似的,她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盛家亲眷,没笑容,没反应,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余行洲是第一个上去搭话的人。
07年时,余行洲正好成年,少年阳光温暖走近角落小姑娘,弯腰与她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呢?”
余行洲指的是不远处盛家的晚辈们,与星晚年纪相仿,大家在堆积木或者玩模型火车。
余行洲绝不会忘记,当时那小姑娘毫无波澜地盯着他,说:“没什么好玩的。”
“挺好玩阿——”
“那你看她们是想和我玩吗?”
小姑娘眨着两颗滴溜溜的黑眼睛,像洗得发亮的葡萄,竟把刚成年并以此为傲的他说得红了脸。
星晚比同龄小姑娘成熟得多,可那样的成熟是令人心疼、令人惋惜的,她本该可以无忧无虑享受童真。
余行洲心中发软,在她面前蹲下去,主动去拉她的手温和道:“那我陪你玩,你知道我是谁么?”
小姑娘诚实摇着脑袋。
“我是余夫人的弟弟,是你小舅。”
那时的星晚,在听到余夫人三字时,如黛的秀眉就已经皱了起来,那时的表情不会骗人,厌恶简直溢了出来。
星晚那时不懂,余嫚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更为不懂,余行洲的善意又是从何来。
余行洲待她非常温和。
除夕宴上,余行洲主动坐在她旁边,没顾忌余嫚沉沉黑下去的脸色,替她夹菜,陪她说话,虽然她基本不开口。
宴后,
星晚上楼,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她听见余嫚发着颤地说:
“行洲,你这是在给你亲姐姐难堪!那个小杂种和她那娼妇妈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大也只能是个学她妈爬床的烂货,你今日所作所为,不是在活生生打我的脸么!”
娼妇、烂货。
这些不堪的字眼,像是一场突然涨潮的水,在瞬间就渗漫进盛星晚八岁的生命里。
本想逃,但小小的星晚走不动了。
书房里,余行洲默默地看着姐姐发火,将一桌书籍扫得到处都是,他没反驳、没争吵,只是弯腰去捡那些书籍时,短短说了一句话——
“姐,稚子无辜。”
余行洲出来时,发现在门口吓傻的星晚。
星晚白皙小巧的脸庞上尽数悲伤,她仰头,蓄满眼泪花儿看着身形瘦削的少年。
只一眼,一发入魂。
不管后来的盛星晚变成何种模样,但在余行洲看来,他总能轻而易举窥探到八岁时的小姑娘。
余行洲用双手覆盖住她的耳,蹲下去看她眼睛:“别听,别看,要开心。”
后来的小姑娘逐渐张开,眉眼愈发灼人靓丽,脾性反倒不再怯弱,变得骄纵。
17年,星晚18岁。
在她的成人生日礼上,他这个小舅自当出席,千里迢迢回国,哪怕她从未喊过他一声小舅。
这样也好,他想。
生日礼上,她像是一朵怒放的火玫瑰,美得令在场宾客人人称道,简单一张回眸照片,那段时间在网络上疯传,渐渐有了宁城第一美人的头衔。
余行洲在会场角落的沙发里吸烟,他翘着二郎腿看似什么也没关注,但是视线一直追随着那道曼妙背影。
她笑,她饮酒,她在人际交往里游刃有余。
小姑娘变了。
他叹一声,深深吸口烟,再抬眼看去时,发现周围男人看她的目光都是那么的......那么的直白。
他又叹了一声。
小姑娘藏不住了。
正当他准备掐灭烟头起身去和她说句生日快乐时,他看见,她朝会场门口方向走去,那里有个坐轮椅的男人。
可以肯定是,余行洲没见过那样的星晚。
她在那男人的轮椅前蹲下,乖顺极了,用手去握住他的手,仰着脸满脸温善地撒娇。
余行洲看懂了那句唇语。
——西决,祝我生日快乐。
指上灼热疼痛,
余行洲将烫到手的烟头丢在烟灰缸里,没能起身。
那个被她叫西决的男人,满脸苍白阴郁,连说话呼吸都很费劲儿似的,他却明目张胆地在星晚额间落下一吻。
那
年,霍西决祝她生日快乐。
余行洲却将人堵在了门口。
他像个不成熟的小孩,质问着霍西决:“你是她什么人,在大庭广众下就亲她,她才多大阿。”
霍西决双手合十,搁在腿上的薄毯上,“请问你是?”
“我是她小舅!”
盛星晚在此时从会场出来,她上来,就直接站在轮椅前将人护在身后。
“余行洲,你做什么?”
看,她从不好好叫一声小舅,都是直呼名字。
余行洲说不清自己心底那抹情绪,当时只让他觉得窝火,他将她直接拽到不远处。
“他是谁?”
关心则乱,
他现在非常乱。
以至于盛星晚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很直白,“余行洲,你喜欢我。”
他僵在那里,深秋的风卷不走难堪。
“小舅。”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小舅。
“你不能喜欢我。”
他是个变态,喜欢自己的侄女。
但她的那声小舅,就已经给了他答案,一个足以将他彻底击碎的答案。
以前,想听她叫一声小舅。
可真正听到时,又无比痛恨这个称谓!
小舅?
我去他妈的。
三个月后,霍西决死于车祸,她瘦得形销骨立如一缕幽魂,他日日夜夜在床边陪伴。
说得对多的话就是,“吃一口吧。”“再吃一口。”“小舅求你,吃点吧......”
那段日子,余行洲几乎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
对于霍西决的死,
他恶劣地想,死了多好,她就不会被夺走了。
当他看到痛苦的星晚时,余行洲恨不得扒开霍西决的坟墓,让他起来陪她。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第27章
2020/01/24
除夕
余行洲抵达宁城空流机场,第一件事就是给盛星晚拨电话,想知道她在哪里,但结果不如人意。
往来人群,归家的人们步履纷纷,他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听筒里传来她的最后一句话——
“早该有今日的。”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笑中深意却难辨。
耳里只有忙音,余行洲脚步顿住,他握手机的指骨渐渐泛白,看着这窜动的人流,满目苍凉。
......
桃源居
盛星晚刚结束通话,只觉芒刺在背,霍地转身便撞进男人的眼眸里。
沈知南距在咫尺,一瞬不瞬地看她。
“?”
“背着我和野男人打电话?”
盛星晚握紧手机,偏过头,极轻地笑了一下,“我真是不明白,你这无名的占有欲从何而来,千万别告诉我你对我有好感,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沈知南:“是惊还是吓?”
她索性环手抱在胸前,呈现出一派防御姿态,“不会是喜就对了。”
闻言,男人挽唇勾起一抹笑。
他上前,用手在她腰肢上捏一把,下流轻佻地覆在耳畔边说:“我真看上你了。”
腰身如火烧。
她的余光里,修长温凉的指在攀在腰间,举止暧昧又撩拨。
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不知道的是,沈知南偏爱看她羞赧、看她娇愤、看她看不惯他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盛星晚这次学乖了,没有反驳他也没有挣扎,只静静站着。
果真,没一会儿。
他就淡笑着松开她,“去吃东西。”
盛星晚越过他,往餐室的方向走去,想必他已经吃好了,想到这里步调都忍不住加快了。
用餐时,短信不停地冒。
全是余行洲。
【小晚,就算你不说在哪里,我也会找到你。】
【你不能这么自私地离开。】
【我真的很担心。】
盛星晚默默看完,又不动声色地一一删除,她对这个小舅实在是谈不上亲近,只知道他仿佛对自己有不正常的感情,故而愈发想要远离。
外间东阳高照,万物在光里汲取着温暖。
约在上午十一点的时间,抵达沈家老宅,周如月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守在门
口。
沈知南一只脚刚碰地,周如月就叨叨地开始说:“知南你今儿算早,你大哥大嫂过半小时也要到了。”
“嗯。”
沈知南下车站定,温阳下的眉眼也透着清寒,他转眸看还在车里的女人。
盛星晚现在非常不舒服。
昨夜未免的缘故,加上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现在心悸发慌浑身都在冒冷汗。
眼皮沉得很。
她堪堪抬眸,去看身姿挺拔的男人,“沈知南,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闻言,沈知南弯腰俯身探进车内,用指掰着她的脸打量,“这么多汗,低血糖?”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盛星晚难得服软似的,朝他伸出手,“你抱我。”
周如月可把一切瞧在眼里。
啧啧啧,能有多难受阿?
路没法儿走?
见她难得乖顺柔软,沈知南眼角都是微光,他轻轻嗯一声,伸手穿过她的腰身,将人轻而易举地就打横抱在怀里。
“周姨,泡杯蜂蜜水。”
周如月看得膈应难受,但面上还是不敢不从,说了声好先往老宅里去了。
不得不承认,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非常稳,长腿每一步都有力,也会让人安心。
是阿,沈知南站在金融食物链的顶端,踩着无数尸骸上位,拥有绝对的权利,他若想给谁安全感,那就是一片汪洋取之不竭。
“满意了?”
他的声音低低在上方响起。
盛星晚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颌,线条很流畅,她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满意什么?”
沈知南的蓝痣在暖光里散着诱惑,他垂眸看怀中人,“故意让我抱不是做给周姨看么,你这是记上次周姨说你小话的仇。”
“......”
他不能让人有点小心思?
盛星晚被他猜中,也没有狡辩,她凡事看得开,但是并不影响她记仇。
再说,沈知南不傻,一反常态地伸手要他抱时,他下一秒就知道了原因。
说假话、猜人心;
沈知南非常拿手。
他抱着她一路,她的手一直勾着他的脖颈,摩擦过白色的高领。
踏进院里的那一瞬,盛星晚的手收紧,将他攀得死死的,“沈知南。”
“嗯?”
“狗呢......”
两人正好走在橡皮树
下,男人停住脚步,挑眉问:“想奥利?我帮你叫来,奥——”
情急,她用手堵住他的唇。
盛星晚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没看见奥利的狗影,才去看眼里有皎洁笑意的男人。
“沈知南,你真的太腹黑了。”
沈知南由她捂着,唇已经在吻上了她的掌心,惊得她又忙松开他。
正想骂他,章英在这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和蔼得很:“感情真好,我看着也开心。”
被这么一说,盛星晚只好低着头装作害羞。
章英见她被抱着,没往身体不适那方面想,以为是沈知南逗她玩,“你快把星晚放下来,多大人还闹!”
“不是的,奶奶。”
“她低血糖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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