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霜莳执着道:“自然是妇人之见,表叔定然是瞧不上的。虽说我目光短小,但确实视那饴糖为宝贵之物。若是表叔真拿它去喂蚂蚁,想来才过一晚,蚂蚁也不会全部蚕食了去。还请表叔赏脸,让我将剩下的饴糖都带回去,以解思乡之情。”
封垏纵眉,昨日那药是药铺的新方子,猛灌下去苦得令他烦躁难安,因此才勉强吃了。如今可是无处可寻,眼前的丫头又难缠的紧,大有不给就会委屈掉泪的意思。
官廨之地都是大老爷们,若是被人瞧见,该说他堂堂一将军竟然抢妇人零嘴吃,传出去着实臊得慌。封垏皱眉道:“你今日且回去,改日再去江都将那饴糖买回来。”
霜莳抿抿唇,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怎么劳烦表叔去江都呢,不如您给我一张通行文书,我派金奴回去。您政务繁忙,就因小小饴糖舟车劳顿,侄女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漂亮,生怕给他惹麻烦似的。若封垏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人,自然允了她这个请求。可惜封垏淡淡一笑:“过意不去?你若有这孝心,区区饴糖,大可不必惦念。”
霜莳略有些慌,不敢正视封垏轻蔑的眼神,小声道:“本来不打算惦念的,可是夜不能寐,只有请求表叔可怜,让家中小厮跑一趟江都。”
封垏哼笑一声,将佩刀玩弄于手掌之中:“那我可不确定,你是派人回去买饴糖,还是趁此机会通风报信。”
封垏对霜莳的怀疑未断,即便她再解释,疑虑已是埋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若不是他自己肯相信,霜莳的身份便会一直不明朗。
霜莳原本只想趁此机会寻个通行文书,好方便托人回江都折腾一些海珠子做买卖,好早日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寻个机会从李家脱身。如今吃力不讨好,反倒让封垏对她的怀疑加深,霜莳只能暂做忍耐。
霜莳叹了一口气,遗憾道:“想来想去,因为几颗饴糖在表叔面前无礼,着实不应该。我今日奉了祖母之命来给您送药和补汤,既然表叔觉得我碍眼,那我便先回了。希望表叔安下心来喝药,早日去除病痛,重回康健。”
封垏抱胸冷笑看着霜莳离开,回头看见檀朋缺心眼一般捧着碗嗦骨汤,气不打一处来:“是你病了还是我病了?赶紧滚!”
霜莳回李府,这一路都在沉默。她在闺阁之中没学过算计,因此在筹谋离开李府这件事上,总会有些疏漏。她与封垏狭路相逢,她自然蒙骗不了足智多谋的他,但此路不通,再寻一条出路便是。
霜莳吩咐金雀:“我记得我母亲说过,汴京有一位至交好友,名为车春娘子。回府后你去找金奴,让他抽时间去打听打听,若是真有此人,封个拜帖过去。”
金雀着实不懂霜莳为何如此:“姑娘,咱们在李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太太与大娘子待您也极客气,您这么急切想李开李府是为什么呀?”
霜莳温笑道:“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心里真正在想着什么。别人对咱们笑一笑,不要以为人家就是对咱们真心以待,要多想想人家为何对咱们笑。有时候是场面上的逢迎,有时候是有求于人,亦或者,对着咱们敲着算盘打着主意。我们初来乍到,自然不知李府各人心中所想,所以只能靠自己,身后留有退身步,当知晓别人是如何看待咱们之时,也好做出明确的选择。”
金雀听得一愣一愣的,讶异地摇了摇头:“姑娘,奴婢竟然不知您想了这么多,您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稳吧。”
霜莳笑笑:“安稳,知道该作何打算,便不会畏惧前路上的危难险阻。父母为护我俱亡,祖母又将我远送至汴京避难,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得来不易的生。金雀,你听我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金雀猛地点头:“只要让奴婢一直伺候您,便是好日子。”
霜莳抿了抿唇,又朝金雀笑了笑,眼中含着些许热泪,不敢让金雀看出分毫,只能偏过头去,纵着内心翻腾的感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霜莳回府,在前院的游廊上碰到李游萤。
因有圣人懿旨,李游萤连门都不能出,每日在府中与东宫派来的嬷嬷学习规矩,日子过得甚是愁闷。今日装病与嬷嬷告了假,见霜莳回来,便上去拦下:“霜姐儿从哪里回来的?”
霜莳日日奉命去官廨照顾封垏,李游萤这是明知故问。若说这李游萤算是对封垏太过痴情,自从一场家宴,封垏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后,便一见倾心。俊朗的男儿谁人不欣赏,可是李游萤的爱慕太过于碍眼,如今得了入东宫的旨意还不肯收敛,真不知是愚钝还是痴傻。
霜莳微微一笑:“萤妹妹今日不与嬷嬷学规矩吗?”
李游萤有些尴尬,捂了捂额嗔道:“昨日在院子里站规矩,过了风,头便一直疼着。嬷嬷不想为难我,便让我稍作歇息。”说完话音一转,拉着霜莳的手问,“霜姐儿可是去看表叔了,他伤的很严重吗?怎么这么多时日还不见好?”
霜莳弗开她的手,提醒道:“萤妹妹,你忘了,姨娘不让你打听表叔的事。”
李游萤有些急切,揪着霜莳的袖子扯来扯去:“好霜姐儿,你就偷偷与我说说,不让我娘听见不就是了?我只是关心表叔的身体,替祖母分忧,又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你同我说也没事的。”
“表叔无恙。”霜莳略笑笑,“萤妹妹的孝心,本应无可厚非。只是宫里的旨意已下,妹妹以后要入东宫做太子妃,言行举止还是要注意一些。”
圣人的旨意模棱两可,什么太子妃都是臆想出来的。李游萤本来就不愿意嫁给太子,如今没名没份地等着,心里承受着娘亲的期盼和对未来的恐惧,便愈加想念心尖上的那人。
霜莳转身走了,李游萤咬着唇,暗暗下了决定。唤来女使桃雨:“你去安排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桃雨胆子小,嗫喏着劝道:“姑娘,娘子不让您出门的。”
李游萤哪听劝,朝着桃雨娇呵道:“让你去你便去,你是我的女使,别什么都听我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啾咪~
第十一章
“奴婢方才看见萤姑娘带着桃雨出门了,姑娘要不要将信儿禀告给大娘子?”金雀将手中的活放下,努着嘴继续说,“这萤姑娘也是不听话的,如今是待嫁之身还总惦记着外男。您说她口中说的表叔,是不是那位凶神恶煞的爷啊?”
霜莳正在查看采办回来的布料,桃红绿柳的眼色映在她的脸上,润了春风一般。她抬起头笑了笑:“即便咱们不说,大娘子也会知晓。这会儿女使们在外转来转去,动静之大,瞒不住的。”
金雀抬头朝外看了看,扭过头来偷笑:“方才看见周姨娘身旁的秋冷了,确实面露急色,想来周姨娘已经知晓萤姑娘偷跑出去啦。只是东宫的嬷嬷还在府上,这么大动干戈的,让嬷嬷们瞧见,再传到圣人耳里,这太子妃的位置该换人坐了。”
霜莳淡笑:“若是圣人早就属意游萤为太子妃,这会儿早就下懿旨了。如今这么晾着,虽然嬷嬷进府,但也未见有多恭敬,想来是领了懿旨而来。今日这么闹,只会影响她在圣人心中的形象,这位份也只会越降越低。”
金雀托腮看着窗外:“我以前甚是羡慕汴京之地,有着长长的街,和怎么吃都不会重复的美食。可是真来了,又觉得这地儿待着累心。虽然江都不怎么安稳,但是胜在自由自在。也不知老夫人究竟是如何想的,这么执着将您送过来。”
霜莳笑了笑:“祖母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管在何地,只要我们好好活着,日子总会变好的。”
金雀细细打量着霜莳,叹了一声:“这些日子,姑娘总会说一些大道理,我实在参不懂。”
“不懂也没关系,听我的安排便是。”霜莳站了起来,“前院的热闹开始了,我们去凑个热闹吧。”
李游萤私自出府,周姨娘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幡然醒悟,用了不足半刻钟。可惜寻人的动静太大,不仅招来了嬷嬷们问询,更是惊动了崔汝南。
崔汝南沉着脸色问周姨娘:“游萤出门竟然没告知于你?”
周姨娘低着头,讪讪地绞着手帕:“只说头痛,想去医馆瞧瞧。”
崔汝南摇头道:“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传太医便是。病着还往外跑,岂不是越拖累越严重。你这个当娘的,平时护孩子护得紧,怎么如今倒是糊涂了。”
周姨娘咬着唇瓣不敢言声,珍大娘子在一旁劝道:“想来是萤姐儿熬不住,想早些痊愈,不让东宫贵客久等。两位嬷嬷,我家孩子本是好意,只是办事鲁莽了些,让您二位见笑了。”
两位嬷嬷甚是客气道:“无事,等姑娘身子利落了,加倍学回去便是。既然姑娘不在府上,那我们便先回厢房了,等姑娘回来再来叨扰。”
深宫出来的嬷嬷惯会看眼色,知道这一家子有意瞒着李游萤的去向,也未作深究。只是这事不得不禀告圣人,于是早早回去托人将口信送进宫去。
周姨娘深知李游萤此次闯了大祸,待屋里只剩李家人后,才垂泪求情:“老夫人,您瞧萤儿这孩子,还能稳坐东宫后宫主位吗?”
崔汝南心中有气,瞪着周姨娘道:“我平日里不管内宅的事,可游萤这丫头的婚事,我这个老婆子也插了一脚。当初就在这个屋子里,我嘱咐玉珍替游萤找一个好人家,你面上答应地好好的,可扭头便去圣人跟前求懿旨。你想为游萤寻个好亲事,可太子妃之位哪那么容易落在咱们家头上。府中有两位爷在朝中当差,哪个没提过皇家的深潭难捱。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错把龙潭虎穴当成安乐窝了!”
崔汝南说得急,话音刚落便重咳了两声。霜莳忙递过茶,软着嗓音劝着:“祖母莫要动气,喝些茶缓缓吧。”
崔汝南缓了缓,疏离地看向霜莳:“听厮使说游萤那丫头出门前见了你,你可与她说了些什么?”
霜莳心头一紧,忙蹲下身:“萤姐儿与我提过身子不爽利,告假于嬷嬷。我嘱咐她要多注意休息,旁的没再说过什么。”
崔汝南不信,又问道:“她没问你封垏的情况如何?”
霜莳迟疑了片刻,才回道:“萤妹妹说担心表叔的身体,说自己一片孝心被人误解,很是委屈。我便宽慰了几句,也告诉她表叔已无恙。我知道姨娘不让萤妹妹打听表叔的事,今日多了嘴,孙女甘愿领罚。只是旁的话未再提过,萤妹妹也未曾与我说过要出府,不然我肯定要劝一劝的。”
崔汝南叹气:“这游萤真是不懂事。”
周姨娘听了霜莳这番话,有些气不过,朝着霜莳嚷嚷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萤儿易受蛊惑,还与她提那人,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霜莳抿唇,不卑不亢道:“姨娘如此说,倒都是我的过错了?您若不愿她与表叔有所牵扯,为何不日日看顾她?”
“行了。”珍大娘子替霜莳开口,“游萤骄纵惯了,若有心想打听消息,必然要缠着霜莳没完。霜莳这孩子也算懂事,只是草草说了这么两句话,萤儿自然不满足。母亲,不如派人去官廨问一问,看看萤姐儿在不在?”
“不必了。”
沉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霜莳寻声回头,看见封垏倚在门边,面色甚是难看。再往后瞧,李游萤宛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正瘪嘴哭着,双手被绳子绑着,像是羁押的嫌犯一般。
周姨娘匆忙跑过去,又是嗔怪又是心疼:“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模样?你告诉娘,是谁把你绑成这样的,如此大胆,为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封垏锋利的眼神扫过去,撇下一句话:“公道?我今日倒要看看,这公道究竟该谁讨。”
封垏信步进了屋,朝崔汝南行了礼,才冷冷道:“姨母,这些日子,我这些侄女倒是来得很殷勤。”
虽然没明说,但是李游萤去找封垏的事实昭然若揭。也不用细想,李游萤被绑成那个样子,一定是拜封垏所为。崔汝南责问道:“孩子有孝心,想去探望你,你怎么下手如此之重?”
封垏啧了一声:“下手不重,明日还会来烦我。若不是看在姨母的份上,她早就被关押至大牢。罪名定个什么好呢,就定个私闯官廨,骚扰朝中官员之罪吧。”
封垏丝毫不留情面,这话臊的李游萤当即哭晕了过去。周姨娘敢怒不敢言,只匆匆道:“妾身先带游萤回去。”便告辞了。
崔汝南看了眼封垏,嗔道:“你这孩子,她是思安的闺女,就算不给她们母女的面子,也要给思安些面子吧。如此大动干戈,也不怕伤了情份。”
“情份?”封垏笑了声,“难不成您真打算让那丫头倒贴给我?我可嫌弃。”
崔汝南道:“胡说!圣人下了懿旨,游萤不日要入东宫。你如此做,传到宫里,又是一桩罪名。”
封垏倒笑了起来:“那她可真不要命了。小柿子,你说是不是?”
霜莳不敢说话,只闷着头装鹌鹑。封垏这是心中有气,李游萤被他处置了,但霜莳还在眼巴前蹲着,自然也要出一口恶气。只是小柿子这名字唤起来,让她有些难堪,不敢应也不敢拒绝,整个人都局促起来。
封垏嘬了下唇:“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么,怎么到了姨母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霜莳只能低头认错:“都是我的不是,请祖母责罚。”
珍大娘子听出话中有话,因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只轻声让霜莳起来,好言与崔汝南解释道:“想必霜莳累一天了,精神头有些不济,我先带她回去歇着了。”
崔汝南犹疑地看了霜莳一眼,又见封垏浑不在意,便点头应了。
霜莳跟着珍大娘子出了院子,才小声道谢:“多谢大娘子解围。”
珍大娘子矜持地笑了笑:“这些日子让你过于操劳,我总过意不去。快到端阳节了,府中要按例采办端午索、艾叶及五毒灵符,明日你便先去操办这些。你表叔那,就先别过去了,待明日回禀老夫人,再做旁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大大们支持,爱您们!
第十二章
霜莳与金雀主仆一道往霜廊院走,金雀忍不住话,小声嘟囔着:“萤姑娘自己闯的祸,怎么能责怪姑娘呢。姑娘明明拒绝过萤姑娘,是她一直纠缠姑娘,姑娘也是碍不住她软磨硬泡才提了两嘴。还是大娘子通情达理,知道姑娘受委屈了。”
霜莳淡淡笑了声:“亲疏有别,一家人的偏心遮掩不住。今日这境况,我早就料到了。不管今日我提未提过,表叔是否来过,这事最终都有我的过失。不过这样更好,人心远了,以后我们脱身也更容易些。”
金雀叹了一声:“原说姑娘能在李家自在些,可现下瞧着,真是不容易。我打量老夫人那里对您不是真心疼爱,像是掺了假似的恩情,真是让人不舒服。”
霜莳倒是没什么感觉,若放在前世,她兴许会失望。但是重活一生,她早已将李家的人看透。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有些是她故意为之,有些是偶发的情况,可是在她眼里,她身上被强行与李家纠缠的线正在慢慢地松绑,且需忍耐着,终将有个契机从这里安安全全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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