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手边的卷宗里抽出一卷来,打开一页送到丽娘的眼前,指着一行道:“这里。”
丽娘认得这些字,定睛一看,不由得气的七窍生烟。
这卷宗原来是一个身居六品户部姓刘的一个官员贪污库银的事情,大理寺追踪库银去向,这姓刘的交代了库银去向,却说有一百两库银送给了赵家的王氏。
因着这个赵家正是丽娘的娘家,事关信义侯并一品华贵夫人,自然不能就这么将事情抖出来,这卷宗便先呈到了崔嘉手边,请他示下。
丽娘一看气的摔了卷宗,恼怒道:“我就说瞧着她不对劲,竟给我闹出这么一场好戏!真是丢人丢到家,我们赵家可要不起这样一个媳妇!”
崔嘉看她气得脸儿红红,怕她真动了气伤身体,劝道:“别急,这件事还没公布天下,及时处理还来得及。”
丽娘气呼呼的看着桌面上的卷宗,拿起来塞入了袖中,起身道:“行,现在我就去处理了!”这样的人,她真是一刻都容不下。
“我送你。”崔嘉急忙起身,她这样过去,他到底不放心。
叫人备了马车,崔嘉亲自坐上了马车陪着丽娘到了赵家,崔嘉没有下马车,而是让闵娘子陪着丽娘下车去办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传,既然丽娘要出手管理家事,他还是不出面的好,免得让岳父岳母难堪。
今日这王氏出了门回来却有些郁闷,因着约好的人,却没见着,她如何不恼?
她这么出去大约有七八日了,头一次因为她在果子铺里看着,正好那姓刘的过来买果子,那姓刘的家里有家室三十来岁,是个好色的,王氏贪慕富贵人又风骚,瞧着姓刘的穿着官服便心动了,她亲自来招呼姓刘的,两人一来二去便对上眼了。正好姓刘的在附近有座宅子,两个人便约在宅子里见面“谈心”。王氏每日借口出去买胭脂,便是去宅子里同他“谈心”,姓刘的每每给她些首饰元宝,她更是乐此不疲。
昨日乐滋滋的回来,今日却扑了个空,正在家里懊恼,回头却见丽娘又过来了。
她本有些怕这姐姐,今儿她心情不好,便没了好眼色。
“姐姐可真闲啊,没得镇日里往家里管,莫不是专程来盯梢的?”她一手叉着腰肢有恃无恐地道。
丽娘冷笑一声:“我可懒得管你的事情,不过今儿事情既然惹到我丞相府,我不管可不行了!”
王氏微微有些吃惊,看着丽娘身后带着丫鬟嬷嬷四五个的,架势十足,禁不住有些心虚,后退了一步,挑衅地问:“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姐姐当初让我们出来自立门户,丞相府都不让住,现在又说我们惹到你,可真是好没道理!”
“好没道理?!”丽娘声音微扬,“今日我便教你看看什么叫做道理!”她一扬手,厉声道:“还不将她给我押到客厅里来!”
身后的丫鬟嬷嬷一听,立即上前,左右前后的押着她往客厅里去,惹得王氏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一大家子都到了客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姓赵的,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姐姐!你才是这赵家的主子!你平白生了一个男儿身,怎么连自己的姐姐都管不住?就随着自己媳妇给人欺负啊!”王氏无奈的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赵安焦急的过来劝:“姐,你这是怎么了?好歹她也是你弟媳妇,在这么些下人面前,你怎么不留点面子?”
父亲赵昌也道:“丽娘,这可是你的不对,她是咱们家的媳妇,你做姐姐的,她就是不懂事,你好歹担待一些呀。”
唯有孟氏了解女儿的性情,若不是出了大事,她绝对不会动粗:“丽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丽娘从袖中取出宗卷,扔在了王氏的脸上,怒道:“你们问问她自己,闹出了什么样的丑事!”
赵安小时候上过私塾认得字,他拿起卷宗打开一看,当看到姓刘的给王氏银子这一节,惊得呆住了。
“姐,这……这是真的?”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丽娘冷笑:“你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每日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出去。她勾搭人家户部的官员不算,还受了人家一百两的库银!这可是库银!但凡窝藏的,都是要判刑的!如今大理寺是看在丞相府的面子才押着没有处理,否则就连咱们赵家也要受她牵连!”
老两口都惊得呆住了,赵安双手紧紧捏着卷宗的边缘,十根手指都能在纸上抠出洞来。
王氏脸色煞白,知道她偷.情这件事是瞒不住了,又听说窝藏库银是要受刑罚的,吓得紧紧攥住赵安的袍角,低低哭泣道:“相公,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只是一时想图个新鲜而已,我不会再犯了,再也不会再犯,我要是再犯……”
赵安蓦地怒吼:“再犯?你还想再犯?!我现在看着你,都觉得恶心,你别碰我!”
王氏仰头呆呆看着丈夫,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盛怒,老实巴交的他从来都是受到她的掌控和欺负,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怒吼。
“行吧!”赵安连退了几步,仿佛站在王氏的身边都是一种耻辱,他白着脸道,“我现在就去写休书!从今天起,这王氏不再是我们赵家的人!姐姐跟姐夫说,这桩案子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我们赵家要不起这个媳妇,也丢不起这个人!”
王氏惊呆了,她从来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相公——”她尖叫着,开始使用老伎俩撒娇撒泼,“你不要我了吗?我们还有孩子,你不要我,你让孩子怎么办?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夫妻这些年,你就这么对我?!如果不是你像个闷罐子一样,我会去找别人吗?我也只是图着新鲜好玩而已,以后我不会了……相公……”
丽娘冷眼瞧着她,禁不住摇头,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自己做了如此龌蹉的事情,竟然还有脸理直气壮的责备别人?
只可惜,王氏这副做派从前管用,今日之后再也不管用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旦下了决心,那便是再也不可能有回转的。
一封休书很快写好,带着新鲜的墨迹扔在了王氏的头顶上,缓缓的从她头顶滑落,落在了她鲜艳的裙子上。
“我儿子没有你这样一个娘!”男人愤愤的说,“你尽管放心,我会给他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娘!”说罢,一甩袖转身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了房门。
丽娘看在眼里,她知道弟弟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
女人依旧在哪里鬼哭狼嚎,丽娘没有理会,赵昌和孟氏夫妇也没有理会。
王氏眼看着没有希望挽回,双眼仇恨的瞪着丽娘,叫道:“你算是哪门子的姐姐!有你这么拆人家婚姻的吗?我跟你拼了!”
说着,猛地向着丽娘撞过来,众人都没有想到,丽娘看着她狰狞莽撞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幸亏闵娘子眼疾手快挡住了她,不然说不定还真撞到丽娘的身上了。
丽娘吩咐:“将她关起来,随后大理寺的人自有处置!”下人将王氏关进了柴房,丽娘才离开赵府。
出来时,见母亲忧愁的样子,她握着母亲的手道:“娘,你不必担心,弟弟一定还能找到更好的,这个,留着也是一个祸秧子,倒不如休了一了百了。弟弟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你不必操心。”
孟氏听她这么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感激的道:“安儿倒是亏了有你这个姐姐,不然咱们一家丢了这么大的丑,还真是都蒙在鼓里呢。”
丽娘微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上了马车,那人一直在马车上等她。
“处理完了。”
她点点头,坐到了他身旁,身体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他伸手将她环绕,轻声问:“累了?”
“嗯,有点。”她想起王氏发疯的样子,方才的确有一点将她吓到了,但是那个人自食其果,她可是一点都不同情。
“有些人为什么总是不满足?”她轻叹道。赵家明明已经很是富足,家人对她也不薄,为什么王氏偏偏还要出去勾三搭四?
崔嘉叫马车徐徐开动,低声对她道:“因为人有欲望,而欲望是无穷尽的。有句成语叫做,欲壑难填。人得到了一个,便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便想得到更好的。欲望是填不满的,世人又有谁真能得到一切呢?”
丽娘靠在他胸口,嘟起嘴道:“他们也不嫌累?”
男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轻笑道:“怎会不累呢?只是他们已经红了眼,也失了理智罢了。你不必想的太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大理寺的人过来处置。你呢,好好的养身体便好了。”
丽娘靠在他温暖的身前,这样强大的依靠足以让她对未来没有任何畏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着勾起了唇角。
崔嘉低头,看她有些困倦又要睡着的样子,伸手扶了扶她的头,让她在肩头靠的更舒服些。
马车外,一队骑兵奔驰而过,车帘微微掀开,为首的骑兵回头,正好同他四目相对。
他微微勾唇,向那人点头,那人亦是点头,飞快的奔驰而过,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一周内完结吧。
第80章V80
田烨府邸。
林玉凤来的时候,只听到书房之中“砰”的一声,有什么砸到墙上的声音,不由得唬了一跳。
因着她同田烨的关系,素来田烨是不许她直接来府中的,今日若不是真有急事,她不会亲自过来。她戴着白纱帷帽,打扮十分低调,尽量不叫别人瞧出来她的身份。
那“砰”的一声过后,只听到一声怒喝:“滚出去!”
里面的人灰头土脸的低着头出来了,那人林玉凤认得,是田烨的心腹,吏部的史大人。
见是熟人,她垂着帷帽立在一旁,史大人脸色很糟糕,以为她是田府的家眷,便低低行了一礼,急忙出去了。
林玉凤打开门,只见雪白的墙面上一片墨渍,一只青玉砚台碎在了墙角处,田烨今日可是发了大火了。
再看男子,果然面沉如水,阴冷冷的瞧着叫人害怕。
“怎么了?”她掀开白纱,笑颜如花的看着他,“多大的事情,惹得我们大公子这般恼怒?”
“你怎么来了?”男人诧异的望着她,“不是让你别来吗?”
林玉凤听着委屈起来,娇嗔道:“若不是有大事,我也不愿意来啊。”
田烨揉着额角:“又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他今日得到的这个消息已经够糟糕了,他手下的孙及被调到江南去了,那可是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心腹,孙及手下握着的精兵足有几万,有他在,他心中有底。现在他无缘无故被调走,虽然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便没来由的烦乱。
更糟糕的是,如今崔嘉掌丞相事,许多事情这厮都插手。而孙及被调走,他的“功劳”可不小。
他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崔嘉,田烨一阵头痛。
抬头瞅了林玉凤一眼,他有些厌嫌。毕竟新鲜劲已经过了,她却总是纠缠着他,让他觉得困扰。他身为田氏的大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寡妇做正妻?她却还在那里痴心妄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他早就将她抛弃了。
林玉凤看到他这眼神,心底一阵凉飕飕的,但还是陪着笑脸,到了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娇声道:“哪里是什么糟糕的事情?这可是喜事呢。”
“喜事?”听到这两个字,田烨一个激灵,震惊的抬头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一般,他五指攥紧了她的手腕,几乎将她的手攥断,急问:“什么喜事?”
林玉凤看到他的惊骇有几分得意,拉着他的手触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的鼓起,她娇声道:“大公子,我怀孕了。”
田烨见了鬼似的跳起来,惊悚的后退了一步。
林玉凤风流成性,从前那些裙下之臣都没有怀孕,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怀孕了?
他冷笑:“不可能是我的。”因为是他,她才故意这么说的,“谁知道是谁的?”
林玉凤的脸一刹那白了,气的眼底发红,拿指头指着他:“田烨!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吗?我自打跟了你,有跟别的男人见过一次吗?好个大公子,如今竟连你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吗?”
田烨紧紧抿着唇,眼底都是冰冷的光,半晌吐出两个字:“落了!”
他不可能要这个孩子,一个风流小寡妇的孩子,他还没有登上王位,不想要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现在田湛被罚,他占据明显的优势,倘若这事情传出去父王母后盛怒,平白给了田湛一个大好的机会抢走本属于他的位置!
这个节骨眼,他不能冒一丝风险。
林玉凤脸色青白的望着他,原本以为他对自己还有几分情义,没想到他说出这话竟如刀子般锋利冷酷。
眼眶里积蓄着委屈的泪水,她哽咽道:“田烨,你狠!好,你不要,我要!而且我要去跟我姑母说,这孩子就是你的,是你勾引我的!你做什么,我要姑父姑母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站住!”田烨大惊失色,他一把拉住了林玉凤,脸上挤出笑容,哄着她道:“我方才说错了话,这孩子,自然是我的,自然得留着!我是被你吓糊涂了,一时拿了歪主意!”
林玉凤见他变脸这么快,有些将信将疑,田烨拉她在怀中,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我的孩子,我自然是疼的,你尽管养着,等我登上王位,第一个给你夫人的位置。”
一听到“夫人”的位置,林玉凤登时一喜:“你说真的?”
田烨笑着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玉凤甜甜一笑:“好,我等着你。”
“乖,先回去,戴好帷帽,别叫别人看见。”
林玉凤得了他的答复,这次她放了心,乖乖的戴上了帷帽,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她对他这次是真情实意的,他年轻英俊又有能力有地位,是将来的王,她有什么可挑的?她本可以避免怀孕,但是为了套牢他,她故意让自己怀了孕。替姑母管事算什么事儿,即便得了姑母的重视,终究不是个什么角色,成为将来的王后,才是她心中所求。她怀着孩子,他必定另眼相看。所谓母凭子贵,若她生了儿子,便是下一任的王。
她做着美梦的同时,却没想到身后男人用鹰鸷的目光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
她想套牢他,他却厌恶被人套牢的感觉。
“来人!”他低喝一声,一直守在外头的心腹小厮立即迎了上来。
他低低在小厮耳畔说了几句,小厮点了点头,应了声下去办事。
田烨微微扬起了唇角,想套牢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即将日暮的时候,有人来禀告,说汉王请他进宫一趟。
田烨没有多想,起身骑马向宫中而去。虽然孙及被调到江南防寇让他有些许不安,但是他会尽快想办法请父王将他从江南替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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