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把垮了的表情整理好，依旧带笑：“大队长，我三哥他就是咱生产队最优秀的，你把名额给他，别人说不出啥。”

“你放屁，林卫军才是最优秀的，他天天帮那些老幼病残干活，顾红印干啥了？林卫军他是公社表彰过的深山救人小英雄，顾红印他是吗？”陈爱民生气了，这家人真是脸大，腆着脸蛋子在他这儿夸他们家里人，这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吗？还想拿大米白面收买他，把他当什么人了，退一步讲，他们家的东西他也敢拿？

顾翠翠再也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她咬着嘴唇，感觉非常屈辱，她恨不得自己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本来以为陈爱民是抻劲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刘连枝、顾大成脸上也挂不住了，陈爱民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跟闺女说得不一样啊？他们拿了这么多大米白面来，是热脸贴人冷屁股？真丢脸，都是闺女让他们丢脸，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他们非常后悔听了顾翠翠的话。

他们不甘心，还想做垂死挣扎，陈爱民冷着脸，下逐客令：“你们赶紧走吧，别再我这儿多呆，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跟你们同流合污呢。我再多说一句，林卫军的入伍名额是公社社长定下的，你们找我没用。”

顾翠翠本来很难堪，难过，听到这一句，义愤填膺，特么原来是你办不了，那你不早点说。可林卫军早就获得了入伍名额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要是知道这件事她去找林卫军不就得了，来找大队长干啥？

这个大队长，非要先羞辱他们一番，真是丧尽天良。

她的脸色又青又白，扯着爸妈的衣袖说：“咱们走吧。”还在这儿呆着干啥，找错人了，找林卫军去呗。

打开堂屋门，王癞子站在门口，小眼睛滴溜溜转，不怀好意地朝他们笑：“哎呦，真巧，这是送礼来了，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真阔气，正好，我来跟大队长借粮，你们家粮食这么多，就把这粮食借给我呗！”

第79章落选

刘连枝憋了一肚子气,真想不到主动送粮食上门还挨了一顿呲儿，她现在看陈爱民不顺眼，看顾翠翠不顺眼,在大队长面前不好发作,遇到王癞子说风凉话，心里的火苗子腾地一下蹿起来了。

她指着王癞子的鼻子：“别堵着门口,把路让开，全生产队就你好吃懒做,还借粮,真给你脸了。我这大米白面就是发霉长毛也不借给你，你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顾翠翠听到她妈这话,脸都黑了，他们来大队长家送礼也不是啥光彩事,碰巧让王癞子听到已经够倒霉了，应该跟王癞子好好说话,让他不要往外传，结果她妈直接就把矛盾挑起来了。

王癞子人如其名,长得一脸癞巴相儿，是双龙生产队名声最臭的,他眼睛咕噜噜往两袋子粮食上瞄,阴阳怪气地说：“好哇，我也是你能骂的,你今天骂了我，又不借给我粮食，后果你自负。”

刘连枝哼了一声，后果，啥后果,她就不信王癞子能有啥本事。

陈爱民冷眼看着屋外，等两方说完话出来赶人：“都走，赶紧走吧，都多晚了，回去该干啥干啥。”

顾翠翠赶紧拉着爸妈走，王癞子也被陈爱民连哄带劝赶出了门。走出五十米开外，顾翠翠回头看了一眼，王癞子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几个，她突然就打了个冷战。

第二天，老顾家扛着粮食去大队长家送礼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洋洋，现在关于粮食的事情都敏感，这事自然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社员们都说老顾家贿赂村官，陈爱民一身正气，为人正派，把老顾家人赶了出来。这事儿在社员中间口口相传，传的有鼻子有眼，连老顾家人说什么大家都能背下来了。

不用说，肯定是王癞子传出去的，刘连枝听到气坏了，立刻就想去找王癞子理论，顾翠翠拉着她妈死活不让去。她说：“妈，别吱声，让他们说，说那么几天，这事就过去了。”

刘连枝哪里受的了那些风言风语，明明老顾家在双龙生产队名声最好，结果大家说他家丢人现眼。她开始责骂顾翠翠：“都是你出的主意，你说一定能给老三拿到入伍名额，现在倒好，丢这么大脸。你咋净出馊主意呢！我看你啊，根本就不是旺老顾家，听你的话，老顾家净倒霉了。”

她曾经认为闺女是福娃，把闺女捧在手心里宠着，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家这个福娃的运气全没了，反而总是连累老顾家，以后这个闺女的话她绝对不会再听。

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这件事传的太热闹，公社都知道了，派人来调查，把老顾家试图贿赂村官的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白面收走了。

公社的人说：“贿赂村官这件事可小可大，这次只把东西收走，人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陈爱民暗戳戳高兴，公社社长还口头表扬他了，说他公正无私，一心为民，是个优秀大队长。

再说到老顾家的大米白面被没收，刘连枝这个难受，跟在供销社上班的二儿子说一定要再买大米白面，把失去的补回来，就当没这事发生，结果过了不长时间，二儿子告诉她，商品粮大米、白面根本就买不到，黑市上要十块一斤还没卖的。

刘连枝受了刺激，一下就病倒了，她感觉自己损失的不是一百斤米面，是一千块钱，这么多钱能盖两栋五间大瓦房，病着她还不忘把顾翠翠打了一顿，不过这是后话。

且说顾翠翠虽然贿赂大队长未成，可并未放弃给她三哥争取征兵名额的想法，前世他三哥对她可好了，她跟着当兵的三哥沾了不少光。林卫军不是有指标吗，跟他去要不就行了。林卫军对她那么好，一定能够会把指标给她。

——

林瑶正在给林卫军讲题，听见院外有人喊：“卫军哥，出来一下。”

他们透过窗玻璃往外看，顾翠翠站在大门口，一看就精心打扮过，崭新的衣裳，麻花辫扎在头部两侧，娇俏可爱，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典型的邻家妹妹的模样，那一声“卫军哥”也叫得特别亲切，简直让人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林卫军皱了皱眉：“她找我干啥？”他的时间很宝贵，还要学习呢。

林瑶看到顾翠翠这模样，基本能猜到她想做什么，先给林卫军打预防针：“二哥，当兵是你从小的愿望，无论是谁跟你说让你把征兵名额让给她，你都不要答应。这个名额来之不易，一定不能给别人。”

“啥？”林卫军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人会跟我要名额？那这人得多不要脸啊，好好的名额为啥给人家？”

林瑶笑笑，推他一把：“切记不给别人就好。顾翠翠叫你，你就出去看看呗。”

林卫军瞄了一眼书本，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顾翠翠觉得能把林卫军约出来就成功了一半，她唇角含笑：“卫军哥，我有话跟你说。”她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走走。”她觉得自己不管是笑容还是话语都像是拂面的春风，一定能春风化物，达成所愿。

林卫军耐着性子跟她往前走。两人走上田埂，如果两边都是翻滚的麦浪那就美了，可惜只有日渐枯黄的麦叶。顾翠翠很希望气氛更浪漫一些，没想到林卫军很不耐烦地开口了，他停下脚步，问：“有啥话，赶紧说。”他把初中的内容学了个囫囵，根本没学透，很多地方没弄懂，想赶紧回去让妹妹给他讲题呢。

顾翠翠也顾不上营造气氛，那就说吧，她把事先准备好的与两人相关的童年往事说了，先来段美好回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林卫军紧皱眉头：“你就跟我说这个？”还有比这更无聊的事情吗？

顾翠翠看人要走，心想不能迂回了，得开门见山地说，于是她就说了出来。

“啥？”林卫军惊讶得不得了，妹妹真是料事如神，竟然真有人跟他说把入伍名额让出去。顾翠翠也是敢想，他脑子进水才会把名额让出去，当兵是件多么光荣，多么崇高的事情，他做梦都会梦见的事情，怎么会拱手相让。

跟他说这样的话的人真是太不要脸了，怎么说得出口。他斩钉截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顾翠翠。他说：“顾翠翠你别把人当傻子，你也好意思腆着脸蛋子跟我说这种话。我跟你说，没门。”

顾翠翠怔住了，这个前世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怎么会这么无情无义，前世的他对自己可是百依百顺的，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不甘心，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没什么，只要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林卫军一定会同意。

她依旧脸上带笑，像是并未被林卫军的话打击到，她说：“卫军哥，要是你愿意把名额让给我三哥，我愿意当你媳妇，我们两个青梅竹马，很合适。”说着她害羞地低下头，模样楚楚可怜。才十三岁，可她说这些话并不感觉难为情，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

即便林卫军比生产队的其他小伙子都精神，她也不愿意嫁他，这样说只不过是权益之计，拿到名额再说，她想林卫军对她一定是有情义的，前世不就这样吗？

林卫军听到这句话，恶寒的感觉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这都是什么话？青梅竹马？当他媳妇？放屁。青梅竹马他不承认，当他媳妇他更不愿意，不要说他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就是考虑过也不会想到她。

她才这么大，怎么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来，难道是中邪了？或者只是想给她三哥换个名额？

他的语气像冬天在室外的钢铁一样冷硬：“顾翠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好笑，我就当做没听见，要是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客气了。啥媳妇不媳妇的，能要点脸不？”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的声誉，顾翠翠这样说简直是祸害他的名声。

顾翠翠懵了，为啥？他难道对她没意思吗，为啥跟前世不一样？短暂的懵逼之后顾翠翠眼泪快下来了，她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跟他谈这件事，没成不说，还换来他一句不要脸？

她僵立在原地，眼泪屈辱地含在眼里，眼睁睁看着林卫军像抛下一件垃圾一样丢下她走了。

回到家里，林卫军那种恶寒感觉还没完全退去，他跟林瑶说：“让你说对了，还真有人惦记我这个名额，真让人想不到。”

林瑶问：“你们怎么说的？”

林卫军把两人对话复述了一遍，林瑶赞许地说：“二哥，你做的对。”从现在起，顾翠翠和林卫军之间的牵绊算是剪断了，这样最好，没有顾翠翠，二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

次日就是新兵选拔的日子，林卫军兴奋得睡不着，四点多钟就起来了，特意穿上苗玉兰给他新做的衣服和鞋子，怕衣服起褶影响形象，端端正正地坐在屋里。

吃过早饭，林瑶陪他一起去，走之前苗玉兰说：“好好表现，等晚上给你们做米饭、炖鱼。”

家里要出个当兵的，这是大喜事儿，家人都出来送，林瑶说：“你们快回去吧，要不是要去部队。”她跳上自行车后座，林卫军骑着车，朝公社的方向行驶。

入伍选拔的地方就在公社大院，来的人倒是不少，林瑶瞧着这些小伙子都挺精神也挺结实，全公社大部分优秀的年轻人都集中到这了。但是最挺拔、最帅气的还是他二哥，剑眉星目，满脸英气，一身正气，即便到了部队，也是最靓的崽。

公社社长特意派人来确认他们到场了，把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只要林卫军体检、政审合格，名额就是他的，让他们放松心情。

谢过那名工作人员，两人心情都挺好，林卫军排到队伍里，林瑶站在他旁边。

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竟然是傅晋轩，他来这里做什么，也来征兵吗，他也想当兵？可是他家是地主成分，怎么可能吸纳他入伍？

眼看着傅晋轩没看到他们，目不斜视，直接朝临时的征兵办公室走过去了，林瑶心里很不是滋味，傅晋轩很优秀，因为成分不能参军的话真是太遗憾了。

负责体检的医生在公社大院设了体检点，可以当场出结果，林卫军的各项体检指标都合格。

兄妹二人互相看一眼，体检合格的话参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等到工作人员出来公布入选名单，大家都很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手上写着名字的纸。

本来就很安静的公社大院一时间更是没了声响，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与旁人的激动和紧张不同，林瑶兄妹知道名单里一定会有林卫军，两人很淡定。

林瑶还一直留意着傅晋轩，除了体检，他一直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干啥。体检时遇到，他们说过简单的几句话，就没再多说。林瑶知道他肯定要落选，替他难过，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入选的人开心的欢呼，落选的人垂头丧气，本来安静的院子喧闹起来，工作人员不得不维持秩序：“安静，大家安静，你们是未来的共和国战士，从现在起，就要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都安静，立正。”

虽然胸有成竹，当念到双龙生产队，林瑶还是有些激动，捏住了二哥的手。

“双龙生产队，傅晋轩。”工作人员念完，就念别人名字去了，没有林卫军，压根就没有他。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尤其是林瑶眼中的疑惑更甚，傅晋轩成分有问题，他怎么能够入选，弄错了吧。她示意二哥淡定，继续听着工作人员念，等人念完，把手中的纸合上，也没听到林卫军的名字。

第80章峰回路转

入选的人列队整整齐齐,由工作人员交待入伍时间等事项，林瑶陷入沉思之中，压根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感觉到手里捏着的林卫军的手由热转凉,林瑶才把思绪拉回现场。

眼见着公社大院里的人陆续离开,林瑶对二哥说：“咱们去问问社长吧，是咋回事,我觉得应该弄错了。”公社社长那么确凿地说把名额给林卫军，可他却落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征兵名额非常少,农村体格好的小伙子又多，往往是很多人去参选,为了最大限度保证公平，一个生产队最多一个名额,傅晋轩选上，林卫军落选,他们是同一个生产队的，这能理解。可是傅晋轩的成分不是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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