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覆洲接过平板然后就在沙发上一陷,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一水儿的精修自拍或摆拍,大多数年纪不大,却画着一个比一个厚的粉刷墙系列大浓妆,和先前的小服务员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偶尔有两个正常一点的画风又跟未成年似的。
他故意变得很烦躁:“这一个个妆画得你妈都不认识,卸了妆老子不得吐?”
男人连忙摇手:“这些都是在校学生,嫩得出水。”
孙覆洲把相册翻到底也没挑出一个看得上的,还时不时和旁边的刘承凛吐槽一句丑。
最后他把平板摔会男人怀里,不耐烦地提刁钻的要求:“你们这就没更嫩一点的?老子点了这么多酒,不能找点好货?老子看不上破.鞋!”
这么一说,男人就明白了。
他惶恐地解释:“这些学生妹已经很嫩了,大哥您应该也知道,真纯情的雏哪能做这个?”
孙覆洲沉默了两秒,就在男人以为他妥协了以后,他又开口:“不是说菲姐在吗?让她帮忙找两个可以吧。”
此话一出,男人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您认识菲姐啊,菲姐今天没来,这样吧,您找在这上面选,我免费赠送你们两杯特调和点心,算是赔罪了。”
孙覆洲犹豫了一下,用询问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刘承凛,后者冲他耸了耸肩,好像在说随便。
“……行吧,不在就算了。”孙覆洲作出一副将就的样子,似是抱怨地说了一句,“老子本来还想去别墅玩玩……”
后面这句孙覆洲是故意说给他和他背后的人听的,是一种试探。
虽然这个做法有点冒险,但他就是要激怒“他们”、挑衅“他们”,毕竟在“他们”看来,现在只有两个不怕死得闯了进来。
单枪匹马能翻出什么花?
大概这也是对方会引他们到这个包间的原因。在他们“打草惊蛇”的时候,对方也在设计他们。
所以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孙覆洲在相册里挑了两个看起来最年轻的,男人连连应下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男人一走,孙覆洲就拿出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再看刘承凛,同样如此。
孙覆洲用手机打了一行字:李菲是不是有危险?
刘承凛立马回到:有可能。
他们都看着李菲走进KTV没多久他们就进来了,之前手机有信号的时候,外面并没有传她离开的消息,那就只能说明男人在撒谎了。
为什么撒谎?
现在李菲又在哪?
孙覆洲猜想她会被牵扯进来,多半是她和自己传递信息被发现了——那结果就有点不堪设想了,他们现在无法保证不知所踪的李菲的安全。
除非……
他正思索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胸闷。
糟糕!
孙覆洲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迫不及待。此时旁边的刘承凛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孙覆洲立马跑去门口,但是门已经锁上了,再加上这扇门具有很好隔音效果,只是看着就很厚重——唯一的出口被堵死。
这才多长时间,两人已经能感觉到室内的氧气逐渐变稀薄了。
不出意料的话,排风扇也无法运作。
怕不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66章卷肆.花繁(八)
觥筹交错之间,谈笑风生之外,这是欲壑难填的名利场,也是真实人间。
形似杏叶的实木大门,由两个成年男侍者缓慢将它推开。
最后一位客人姗姗来迟,从穿着性感的女侍者的托盘里,端下一个流光溢彩的高脚杯,酒液摇晃,晃出了边界。
等候多时的男人见他逐渐走近,远远地便说:“你来得太晚了。”
语气不咸不淡,但品韵之后便能察觉话里的责备与警告。
沈垣将已经磨损严重的手杖往上一提,抓着杖身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腿:“都怪我腿脚不方便,我给周哥赔罪。”
赔罪就要有赔罪的样子,不管多烈的酒,都要一口喝完。
周洋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酒:“一个人来的?陈少爷呢?”
沈垣朝宴会最热闹的那部分看过去,视线在那三五成群的“精英”身上掠过:“他接了陈氏在樰城新开的项目,这不,陈氏先前在国内试水了这么久,现在算是正事进驻内地市场了……更何况,这里是他姐姐的主场,也就不愿意来了。”
周洋淡淡地嗯了一声,正好侍者路过,便放下了酒杯,换了一杯颜色相近的饮料。
他端着饮料像是解释又像是抱怨地说:“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前不久肝也出了点小毛病。”
沈垣心想,四十多岁的人了,可不是身体越来越差?
“周哥正值壮年,说这话干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背后,并说了他想说的话。
沈垣回过头,立马拄着手杖往旁边退了几步:“赵总。”
赵崇依旧是一副干瘪的模样,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你是那个……陈少的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也就这种才受欢迎。”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沈垣,更不是因为不知道沈垣的名字才这么称呼他,相反的,他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这只是在明目张胆地贬低他。
他也知道,再怎么贬低,沈垣都得受着。
沈垣笑着跟他打交道:“赵总好记性。”
“之前我表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赵崇任由沈垣帮自己换下空杯子,“你这腿……没什么事吧。”
沈垣说:“没什么大事儿。”顶多是废了。
这时,周洋总算肯替他解围一句:“赵总,这么说就不好了,怎么着也是替我们做事,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拿那批货,还好小沈办事利索,只赔了一个赵颂。”
赵崇将脑袋转向周洋,沈垣看他那皮“贴着”骨头的脖子,总害怕上面的头会自己掉下来。
“有钱不赚王八蛋啊,周哥,这年头,挣钱多难?”赵崇那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再说,小沈最近不是和警察走得挺近的?通一通关系不是轻而易举?”
他眸色阴鸷地盯着沈垣,企图能让目光化成刀子,一下一下地扎在这人身上。
周洋没上这挑拨离间的当,只说:“我可跟那群人聊不到一起去。”
赵崇知道他嘴里的“那群人”指的是谁,便不予置评地笑了笑,权当应和。
.
某个封闭的KTV包间里,孙覆洲和刘承凛都坐在沙发上,桌面的酒瓶纹丝不动,但酒液却洒了一满桌,连地上都不例外。
孙覆洲脚一抬,一块湿答答的布料被他用脚尖勾到旁边。
他们已经在这里困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这之前,被人封闭的包间里,排风口突然往房间里释放起了高浓度的一氧化碳,两个人没有察觉,于是没多久就开始头晕脑胀,险些直接交代在这。
但就在这时,换气口又自动切换了排气模式。
所以现在,他们正在缓和吸入一氧化碳所带来的一些不良身体反应。
最初的时候,孙覆洲感觉四肢百骸就跟散了架似的,弯个手指就跟上面挂了桶水一样费劲,直到刚才开始逐渐恢复了力气,但头晕胸闷的症状依然明显。
毕竟不是在室外透气,虽然换气口及时将室内的一氧化碳给排了出去,但这毕竟还是个密闭的空间。
孙覆洲半躺在沙发上,脑子里由混沌逐渐清明,从案子的最初想到如今的场景。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他们是怎么杀掉张佳丽……”
刘承凛恢复得快一些,已经强打起精神了,一下子没听清听到他的低语:“……你说什么?”
“我说……”孙覆洲将声音提高了一点,“张佳丽……当时先排查了她的人际关系,分析凶手作案动机,虽然现在大概能确定就是秦雯了,但她怎么杀的人?”
门窗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房间也没有打斗,脚印倒是有好多个,但那都是警察到达现场前,旅馆里面和外面的无关民众的,有用的脚印也都破坏干净了。
监控没看到任何人进出过她的房间。
刘承凛说:“你现在想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先不说嫌犯都确认了,明明他们现在的处境更为紧迫。
孙覆洲用力晃了晃脑袋:“晚什么?李芳雪是失踪,早就被判定死亡了,王琴琴是意外车祸,要让秦雯一点一点认罪,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张佳丽的案子上。”
刘承凛看向茶几,幸好他们在那下面找到了监听器,并用酒给它浇坏了,不然刚刚一个小时,他们俩只能一直沉默:“但我觉得现在更要紧的是我们怎么出去?”
现在他们和外界无法联系,要是一直在这个角落的房间,饿死也很亏啊。
孙覆洲倒不担心这个问题:“会有人救我们的,大不了我们拿两把枪把门破开。”
当本来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毒气放到一半不放了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死不了了。
刘承凛望着那扇黑漆漆的门,上面有一个小窗户,已经被他们开枪打碎了。
他顺嘴问:“谁啊?”
他话音刚落,久久无人的问津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孙覆洲离门口更近,能够直接看清那人的脸——是一楼接待的那个小女孩儿文月。
文月明显是爬楼梯偷跑上来的,累地满头大汗,汗珠直接滑到鼻尖上悬着。
跑过来她看了一眼门口的碎玻璃,当即跳开了一小步,然后拉着门把手,使劲拽了两下:“……这门怎么开啊……呜呜……我打不开……怎么办…怎么办……”
刘承凛安抚道:“别急慢慢来。”
和孙覆洲一开口的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语气不同,刘承凛一向是可靠的,他的话很快就安抚下了文月的情绪。
文月一边抽噎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钥匙往锁眼里又捅了一遍,朝另一个方向扭去:“你们……你们快出来,我找不到菲姐,刚刚他们走了,估计菲姐被他们带走了…呜呜…菲姐死定了……”
她拉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跟撞在心上似的。
孙覆洲顾不上眼睛还花着,踉跄着爬起来:“秦雯疯了吗!”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反社会人格,关起门杀他们俩羊入虎穴的警察已经够丧心病狂了,还要把同伙……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同伙了,秦雯是真的下死手了。
难道李菲已经暴露了?
不应该啊,李菲只给他们传了一次消息,而警方盯上秦雯不是一天两天了,理应只是怀疑,况且李菲今天敢来,说明她认为秦雯还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或者说料定秦雯不会动她……
除非她是故意的。
“咣”的一声,门被文月一下子推开,并直接撞到了墙上发出巨响。
孙覆洲拽住她问:“谁让你做这些的?”
李菲吗?仅凭她一个人,布了这个局?
可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对头什么时候动手,又是以什么方式动手,最关键的是,警方这次的行动,她怎么预知?
将他们引到可以完美实施毒杀的包房这一步,可是从他们踏进KTV就开始有的动作。
文月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小高跟直接踩上了门口的碎玻璃上,咯吱咯吱地响。
文月颤抖着牙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菲姐,菲姐……让我做的……”
不知道是搪塞还是实话。
刘承凛走过来拉下他的手:“先不说这个,出去联系增援。”
然后他又对文月说:“你先冷静一下,你知道谁带走的李菲吗?有几个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文月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但依然还会抽噎:“我没看到人被带走,因为领导突然说今天关门不营业了,然后让大家都从侧门走,正门从里面锁了,我躲在储物间里等人走光了,才找到钥匙爬上来,中途联系不上菲姐,所以我才想她是被人带走了……”
刘承凛去了另一边联系增援,只剩孙覆洲和她交流:“所以她还是有可能在这里,对吗?”
文月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会在KTV里吗?
秦雯已经对他们下死手了,没理由会放过有可能背叛了她的李菲,李菲要是死在这,免不了又给了警方查KTV的机会,所以就算走也要带走秘密处理掉吧……
不仅文月会这么想,他也会。
“增援马上就到,守在外面的兄弟正在跟秦雯的车,留了两个人,正在想办法进来。”刘承凛走了过来,难得吐槽一次,“这楼做得跟牢房一样,能进来的地方都锁了,现在正在申请搜查令,估计一时半会还出不去……”
孙覆洲望向身后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包房,然后又转而看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
“那就去找找李菲吧,但愿不会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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