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沈垣知道他要说什么,倒是不怎么在意:“没截肢就行,那样不好看。”
不是故作轻松,也不是安慰,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在意,并随口就能说出的玩笑话。
陈禹神色古怪地瞅他,似乎不相信这是沈垣会说的话——印象中男人应该是冷淡、正经,还有些阴郁的,除了与人演戏以外,几乎不爱说玩笑话,哪怕他在生意场上多言洒脱,陈禹也一直以为自己印象里的沈垣就是原本的他。
但现在看来,他的认知似乎存在着误差。
不管是什么的沈垣,陈禹都自知没怎么看清楚过,这个男人很聪明很有本事,几乎用不着人操心。
既然不用担心,陈禹也懒得多呆:“行,那我先走了,后面还约了小男孩。”
沈垣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等人一走,孙覆洲就不爽地把轮椅往前一推,轮子陡然磕到了床脚:“不截肢也就这样。”
沈垣压了压眼皮:“你救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
趁他还没有说多错多,孙覆洲眼疾手快地捂着了他的嘴——不过沈垣一伸舌头,这招就不攻自破了。
“你他妈有病?”
湿软的触感刚传来,孙覆洲就触了电似地抽回手,并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好几下。
沈垣低低的笑了一声,喉咙里滚出音节:“至于吗?”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这么骚了?
孙覆洲没吭声,虽然他现在不再那么抗拒沈垣,却也是真真切切不想惹上他,这个人藏了太多东西,他没年轻时的那种一点东西就上钩的好奇心了,孙覆洲可以在任何事上弥补他,除了谈及感情。
这一点他永远没法长大。
沈垣不以为意地给自己递了个台阶:“算了,不逗你,走吧,回去。”
沈垣的行李很少,除了陈禹新送来的一个小行李箱,病房几乎没什么他的东西了,这个窗明几净的房间,他都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是没点人味儿,看着总是冷冰冰。
二人下至一楼,孙覆洲一边小心避让着乱跑乱疯的小孩一边将轮椅推得稳稳当当的。车被他停在后门,可以从医院的门诊部横穿出去。
孙覆洲也不想从前门人多的地方绕一大圈,便果断调了头,只不过这一转,就不小心蹭了个人。
小姑娘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跳得老高。
孙覆洲飞快地道歉:“对不起,没事儿......”吧。
看到小姑娘的脸以后,孙覆洲最后一个字就噎住了。这人说熟也算熟,是曾有两面之缘的可怜小女孩王琴琴。
自从上次从她手里拿了钥匙之后,前前后后就发生两次意外,孙覆洲一直没什么时间再见这个小女孩,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受害者。
孙覆洲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迟疑地问:“琴琴,你......生病了吗?”
王琴琴似乎很是意外,压根没想到会在医院遇见他们,沈垣给她留了卡,每个月有限定额度,生活费是没什么问题的,小姑娘早早就懂事,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丝毫不让人担心。
于是之后,沈垣也就没怎么关心她的生活了。
她被两人一起这么一打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没事,同学感冒了,我过来看看她。”
沈垣看了她一眼,饱含肯定地赞美了一句:“小姑娘长漂亮了。”
离开了农村和农活,浑身干干净净的,脸蛋也似乎养白了些,已经有水灵的模子了。
王琴琴咬了咬下唇,将手背在身后,眼里有些担忧,怯生生地问:“沈哥哥,你的腿怎么了?”
上次车祸时,沈垣怕她一个小姑娘来回跑不安全,就没告诉她自己的情况,也没说自己住院。王琴琴就一直担心到现在,没想到这次一看,轮椅都坐上了,人也消瘦了许多。
沈垣安抚似地揉了揉她的头:“哥哥没事,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开学了?”
王琴琴轻轻地点了点头,初中早就在元宵之后就开学了。
沈垣又问:“学校怎么样?”
王琴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挺好的,教室很大,同学很多,老师教书时声音很温柔,也交到了几个朋友。”
那所中学的教学资源很好,里面的学生也很优秀,王琴琴以前学习成绩很好,安排进这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得到了宽慰的回答,王琴琴还是不放心地追问:“沈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沈垣偏了偏头,半长的头发落在眉角,他眼中漆黑,与人对视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压下眼皮,似乎十分严厉且包含着危险警告。
第一次见面时,王琴琴还十分害怕这个男人的,因为眼神,因为纹身。
就像现在,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人心慌。
第38章卷叁.繁花(二)
“真的没事,你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
沈垣与她对视了半响,最后给了个和煦的笑,眉眼弯弯。
小姑娘慌不择路地低下头:“好......”
沈垣又和她叮嘱了什么,她已不太记得了,多是老生常谈的旧话,王琴琴乖巧地点头应允,藏在背后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衣摆,脚尖蹭了蹭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等他都说完了,王琴琴才又点点头:“我知道了沈哥哥,那我去看我同学了,再见。”
王琴琴将手飞快地插进外套口袋里,又柔又顺的长头发扎着低低的马尾,扫在背后,随着她的脚步律动左右轻摆,她步子迈的快,因为能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是一直看着她的,或许是错觉,但她不敢回头,只能故作镇定地随着人群慢慢走。
直到走过了一个拐角,王琴琴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嗡——
口袋里的手机措不及防地震动了起来,她心头一紧,打鼓似地跳动着。
没等电话下一次震动,王琴琴就接了起来:“喂......”
里面是个女孩的声音,有些弱:“琴琴,你在哪啊?怎么还没过来?”
王琴琴抓着手机,从门诊部的门口走过,坐上了电梯:“快了,我已经缴完费了,马上过来。”
电话在进入电梯之后,信号减弱,通话的声音一下子断续了起来:“你......快点,我这边.......肚子疼......”
眼看着电梯已经到了,王琴琴飞快地说了一个好,正要出去,同电梯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也要下,她又只好退了半步,然后抬眼,目光越过人们的头顶,随后跟着孕妇下了电梯。
翠绿的提示牌上明晃晃地写着妇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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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覆洲没什么和小姑娘交流的经验,不尴不尬地看完了沈垣用美色哄小孩,兴许是头一次看见这厮这么无害的模样,格外稀奇,相比平时刻意冷着脸或晦暗不明的神色装逼外,这样的脸仿佛更适合他。
沈垣伸手扯了扯孙覆洲的衣摆,轻声道:“孙队,回去吧。”
布料蹭的腰际痒酥酥的,孙覆洲回神低头嗯了一声。
孙覆洲买的电动轮椅,减震效果很好,坐着舒服,比医院的轮椅好很多。
他将人推到车边,他的车是一辆二手奥迪,后备箱空间本来就小,放了一个行李箱就更小了,买轮椅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硬塞塞不下,只能放在后排。
沈垣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沈垣慢吞吞地系上安全带:“回你家。”
孙覆洲刚启动的车子登时熄了火,他僵硬地转过头:“......什么?”
车窗徐徐关上,绿叶掩映下,错落的光斑垒落在沈垣的腿上,他抬手扫下裤子上的灰,光斑又映在了手背上。
他伸手将靠背拉后了一些,合眼躺着,嗓音懒懒的,有些困顿:“别误会,不住你家。”
孙覆洲重新启动车子,盯着后视镜,打了两圈方向盘,将车子开出医院:“......哦。”
等开过了一个路口,沈垣闭着的眼忽然半睁着,鸦羽般的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侧过脸,盯着孙覆洲的脖颈:“......我租了你家对面的房子。”
沈垣眼看着他的喉结在皮下滑动了一下,然后视线往上挪,对上了一双疑惑不解的眼睛。
这会儿孙覆洲是真被吓到了:“什么?!”
沈垣收回视线,看着车外流动的人群:“你不是去过我家吗,那间房子其实是没装修,我一直在联系设计师。”
孙覆洲一遍开车,一遍抽空打量他:“所以呢?你随便住哪不行?”
沈垣摇头:“我这腿不方便,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家?”
“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然孙覆洲嘴上这么说,但车还是照样往他家的方向开。
老式小区有一点好,那就是小,院子里林林总总就停了三台车,就已经没孙覆洲的容身之地,他只能讨好地跟楼下副食店的老板打感情牌,然后将车停在他们店旁边。
小区里的矮楼没有电梯,孙覆洲将沈垣推到楼梯口,望着遥遥无尽地楼梯尽头叹了口气:“沈哥,下来走两步呗。”
伤员沈某人不是娇气的人,不好撒娇那口,他点点头,抓着轮椅扶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然后扶着墙迈出了短短的一步。
孙覆洲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认命似地叹气,低头蹲到了沈垣身前,两手往后一伸:“上来!”
沈垣婉拒道:“不好吧。”
孙覆洲不耐烦地抖了抖手:“别他妈废话。”
沈垣这才轻手轻脚地趴到他背上,双手虚搭在他双肩,男人的背很宽厚也很结实,上楼梯的步子稳稳当当的。
老房子的楼梯里很暗,墙壁有许多印刷小广告,灰尘的气息有些重,沈垣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孙覆洲的耳后。
“轻点,别抓我这么紧。”沈垣轻飘飘地声音传来,“我又不会跑。”
孙覆洲差点给人从背上掀下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赵颂给你脑子打坏了?大白天骚什么骚?”
沈垣将上身支起来,离他远了些:“孙队,好不容易咱们也算共生死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孙覆洲嗤了一声:“我要是真不给你面子,你还能趴我背上?”
沈垣说:“你非要背。”
“滚下来。”
房子在三楼,俩人门对门,孙覆洲往门前一停,没好气地半蹲下来。
沈垣单腿把自己挪到墙边:“谢谢孙队,麻烦我的行李和轮椅孙队也帮帮忙吧。”
孙覆洲气得没边儿了,一句话都没挤出来,又认命地飞奔下楼,提了轮椅和行李,两个台阶一跨,这两样分量不轻,等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沈垣的房门正开着,人已经自己摸进去了。
这个房子的格局和孙覆洲的房子差不多大,一室一厅一卫,面积不大,内里早就装修好了,色调温馨简单,窗户朝向好,整个房子都通亮。
客厅没见沈垣的人,卧室里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孙覆洲把东西放到客厅,自己则转而绕到卧室,打算打个招呼再走,一过去,沈垣正在换衣服。
里衣刚被他扯下来,伤痕累累的后背露了出来,满是紫红的瘀青,一大片一大片的错落着,孙覆洲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沈垣套好宽松软糯的毛衣,拧过身来:“怎么了?”
孙覆洲偏开头,语气格外冷淡:“东西放外面了,我回去了。”
沈垣点头:“......我听说发财在你家。”
孙覆洲:“在,我给你送来吗?”
“没事,先在你家养养吧,它很听话的。”沈垣摸到了靠在墙上的单拐,“况且我这样,也没法养。”
孙覆洲半眯起眼:“你这根拐杖.....”有点眼熟。
沈垣握着拐杖往地上戳了戳:“应该是拳馆的阿平拿来的,前两天帮我搬东西来着。”
孙覆洲疾步过去,劈手夺下:“别用这个,不是给你买轮椅了吗?”
“孙队,我没那么小气。”沈垣耸耸肩,“再说,我总不能天天坐轮椅吧。”
孙覆洲抓着拐杖,紧抿着唇:“我再给你买,你也不想想自己腿怎么弄的。”
沈垣还想说什么,紧接着被他瞪了一眼,也就无奈的闭嘴了。
——孙队有钱。
·
孙覆洲回家前从楼下大爷那借了个老人助力行走器给沈垣用,并且二话不说把拐杖送给大爷插在菜园当支架了。
沈垣瞅着自己年纪轻轻就用上了行走器这东西,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老房子隔音差,他站在客厅,隐约听到发财在孙覆洲家里吠了一声,并在孙覆洲的嘘声下乖乖安静下来了。
发财是他亲自训练的,很听话。
沈垣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转身给门落上了锁,他撑着行走器,慢悠悠地把行李箱拉到沙发前。他扶着沙发慢慢坐下来,将行李箱的锁打开。
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些衣服和杂物,拖动的时候东西都挤到了一边,沈垣将大件小件都理了出来,一件一件地码在茶几上。
他从一件衣服里抽出了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本子落了一把密码锁。
一张照片从本子下滑了一截出来。
沈垣把他抽了出来,上面是孙覆洲穿着警服的照片,有些稚气未退,脸上、身上全是泥和灰,旁边还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警犬,眼眶通红,眼泪却始终死死地框在眼眶里。这张照片约是几年前的了,是从一篇报道上扣下来打印的。
彼时的孙覆洲才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跟着重案组破了一起流窜抢劫案,凶手是一对夫妻俩,在凌海的时候不小心闹出了一起命案,除了上班的男人,一家老小四口人都死干净了,孙覆洲本来是被他爹偷摸安排进去,跟着凑人数帮忙的,顺便积累经验,没想到最后抓捕的时候,凶手里的妻子怀孕偷生临时变卦,想背叛丈夫,被丈夫当作人质挂在阳台上,而孙覆洲这个虎逼一个人去交换,配合狙击手击毙丈夫,而他的警犬也是在这个案子里牺牲了。
这是他成为警察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案子,当地一个小报社还专门报道了一下,同时也产生了这张照片。
沈垣解开本子上的锁,里面多是些剪报和照片,旁边也有一些手写笔记备注了时间和详情,从孙覆洲第一次出现在报道上之后,只要是他参与侦办的案件,由时间从早到晚递进,而最后一页则是关于孙覆洲的父亲孙国昌贪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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