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道:“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陈司诺冷着脸说:“张愔愔你别扭么?”
张愔愔和他对视半晌,忽而微微地笑:“听陈律师这意思,是要和我明目张胆地苟且。”
陈司诺听得心头一沉,随即也笑:“我未婚你未嫁,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叫苟且?”
“是,”张愔愔说:“陈律师高风亮节,即便是对一个女人起了意,把人弄上了床,那也是君子坦荡荡,您一片色心日月可鉴。”
“……”
陈司诺神色冷郁,“既然这么不光彩,那你还让我上?”
张愔愔让这话气得够呛,心头火烧昏了头不假思索一巴掌就刮上去,她两只眼眶逼得通红,再看陈司诺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人,张愔愔不再理他,起身就走。
这边的动静引起不远处服务员的侧目,张愔愔也不管,走了两步迎头撞上了前面的白鹭,她被刚才的一幕惊得一脸错愕,正呆立在原地。
白鹭回过神,仓促间对张愔愔尴尬地笑了笑、
张愔愔一向有礼貌,但她现在思绪纷乱哪顾得上礼数,眼下只管埋着头走过。
昨晚张愔愔没休息多少时间,她回到自己屋子,躲在床上藏入棉被底下补眠,一直睡到亭亭打电话过来,说准备出发了,她才急忙忙地起来收拾东西。
那套傣族服装也在这个时候才还了回去。
早上到现在,张愔愔一共才吃两口粥,不过那阵饥饿感已经过去,现在只感觉身上没什么劲儿。
从民宿出来,且得走一段路才能到上车的地方。张愔愔拎着自己的行李,一只手拿着陈司诺昨晚留在她那里的外套,准备找个空隙还给他。
在路上她就看见陈司诺了,原本她胸口的气消得差不多,冷不丁一见到他,干脆一口气直沉丹田,还是不想理他。
而且白鹭就在他附近,早上那诡异的一幕被撞见,现在她又拿着陈司诺的衣服还他,旁人再怎么看都会认为这一男一女有猫腻。
这么一想,也就作罢了。
不过陈司诺也发现了她,他倒是无甚避讳,直接就往她这边来了,早上挨了一巴掌也不计较,估计是意识到自己那话过分了些。
再说她那一巴掌没尽全力,不知是临时心软还是觉得动手不妥,于是就手下留情了。
他见她手里拿着东西,说:“给我。”
张愔愔以为他指的是衣服,头也不回就递了过去。
他说:“你的行李。”
她说:“不用。”
众目睽睽之下,陈司诺不好和她在这吵起来,也就不去管她,跟在她身后走。和她一前一后上车,后面和她坐在了一个位置,她的行李也是他帮忙放入行李架。
张愔愔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这么一折腾,火气消下去一半。
后座的两人在吵嘴。
亭亭因为昨晚篝火华尔兹的事找欧阳堂算账,两人打打闹闹。
“下回耍酒疯我直接把你扔港口喂鱼。”
“成,你直接把我当鱼烤了吃都行。”
“德性!”
“……”
骑车上路没多久,车厢内的人声渐渐平息,补觉的补觉,听歌的听歌。张愔愔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山峦和林岚,不过愣神的功夫,车就行上了高速。
肩膀倏地一沉,张愔愔扭头发现陈司诺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凑这么近,她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她想起近段时间发生的杂七杂八的大事小事。
忆起往日,陈司诺那副心高气傲的模样。
张愔愔心头一软,伸手去摸他左边的脸颊,早上这里挨了她一耳光,上面靠近颧骨的位置还贴着两片创可贴。
她想事想得出神,浑然不觉手背覆上了一只掌心。
她手凉,陈司诺掌心温热,他握上去时只觉得握住了个冰团子,他稍待用力时,她犹似触电地把手抽走,指甲划过他手心。
陈司诺枕着张愔愔的肩膀枕了一路,张愔愔身形清瘦,肩膀更是没几两肉,他也不嫌硌得慌,她虽然穿着大衣,但那衣料如何也代替不了扎实的皮肉。
反正她的肩膀是疼了一路。
那车停在了律所楼下,车上沉睡的人挨个醒过来,惺忪着脸提着自己的行李下车。
陈司诺默不作声,很自觉地帮张愔愔把行李拎下车,张愔愔在他身后狐疑地盯了他半天,严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欺软怕硬。
先前她对他好声好气的时候,他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现在把她得罪了,她不搭理他了,他反而上赶着讨好。
张愔愔一下车,立马感受到寒风萧瑟,她裹紧大衣,弯腰去捞陈司诺手里的行李,陈司诺松开手让给她,扭头见她脸色苍白。
他问:“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
她两只手拎袋,说:“我回家吃。”
他皱起眉,“我送你?”
张愔愔看着他,“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陈律师别费心。”
陈司诺慢慢把手滑入裤兜,道:“不如你告诉我,什么是不该做的事情。”
张愔愔望着他不语。
风乍起,卷得他的衣领翻飞,陈司诺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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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陈司诺怎么想后面会慢慢透露一些,撇开情爱因素不论,陈司诺心里是把自己和愔愔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去对待,虽然言语和态度上面有些强势还气人。
这是他的性格使然
前面不是说了么,他对愔愔存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们姑且当他在闹情绪吧【哈哈哈哈哈这么敷衍打你哦】
……
当然了,那几位护犊子护着愔愔的姑娘们,想骂陈司诺尽管骂,我看着也挺乐的。【今天又是陈司诺挨骂的一章,顶住,老陈。】
至于愔愔怎么想,请看文案“半片旧月光”。为什么是半片而不是整片?另外半片遗失在了历史的哪个角落?静待揭晓【并没有】
……
……
……
另外,别看陈司诺人前装得很深沉,他还是有些孩子气的,你看他被愔愔气得都说胡话了,什么“被他x”?就不能是愔愔x他?
话好多,我滚了。
第23章眼下心前
元旦过后,众人又忙碌起来。
开工一个星期后,秦游给大家开了个会。一来露露脸让大家面面圣,这一年他在律所的时间屈指可数,只比他待在家的时间多了那么几根手指头。
二来确实有事情要宣布。
本市司法部门联合各大律所,准备搞一个普法进乡镇的活动。
秦游靠着椅背,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休息不好,他面色颇淡,嗓子低沉,说:“手头没什么要事的就过去吧,对政府的工作表示一下支持。老苏安排一下。”
他说完宣布散会。
收拾东西期间,孙可怡说起最近在看一部科幻作品,“在那个世界,人类的心理被数值化,一旦产生恶意或者犯罪倾向等同于违法,轻则逮捕,重则就地正法。”
张愔愔说:“就律法来讲,思想不是法律规制的对象。”
孙可怡耸耸肩,瞧着陈司诺走过来,逮着人问:“陈律师认为呢?”
陈司诺稍一沉吟,反问道:“凡胎妄想当菩萨,非得我佛慈悲,孙律师以为这算不算有违人道?”他言罢拿着东西便走。
陈司诺话少,所以一般言语挺精练。
张愔愔在脑子里过两遍才捋得明白,轻声说:“也是,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四大皆空的是菩萨。”
你非得在俗世里普及佛门那一套,到底谁才违反了游戏规则?
欧阳堂啧一声,“话也不是这么说,那人间还修寺庙呢,那和尚算什么?为什么要戒贪嗔痴?”
张愔愔微笑:“你想象一下嘛,全人类都成了和尚那是一副什么样的盛况?”
欧阳堂……不敢想象。
孙可怡拍拍他的肩膀,“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菩萨?那唐僧还得取经才成佛,况且唐僧本体也不是凡胎,人家那是金蝉子转世。你嘛,撑死是个金龟子转世。”
欧阳堂回过神来,义正言辞道:“金龟子怎么了?你鄙视我人格?”
孙可怡咯咯笑,“别菩萨没当成,倒做了行尸走肉。好好享受人生吧年轻人。”
……
陈司诺回到办公室,接了个电话:“老师。”
手机那头的人说:“汪错出狱了。”
他问:“不是还有4年么?”
那边回:“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
陈司诺半晌无言,空落的右手垂在身侧,楼宇之上他临窗俯瞰,天色郁茫茫,放眼人间,那浮华好似掩于云渺之下,恍如锦灰堆。
他应道:“我知道了。”
那头的人语重心长道:“司诺,你是律师,是法律人,别一时糊涂犯傻。”
陈司诺嘴角挑起淡弧:“老师,举头三尺是律法,那三尺之外的是什么?”
“是人心啊。”张愔愔笑着道。
“得了吧,”欧阳堂嗤之,“都说最不能直视的就是人心,你真指望这东西治愈人间疾苦?”
孙可怡悲悲戚戚地劝导:“年轻人乐观一点。虽然这个世界负我弃我,但我依然如此热爱它。只要人~人~都付出一点爱~”
欧阳堂好笑,对着张愔愔说:“请欣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典型病例。”
张愔愔站起来说:“走吧,跟我去见个当事人。”
本案犯罪嫌疑人王佳佳,男,15岁。公安机关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将王佳佳逮捕,立案侦查终结后,公安局将该案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委托人是王佳佳的母亲。
这次的案件有点特殊,王佳佳涉嫌故意杀人,杀的是他爹。
5年前,王佳佳的父亲因为跟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逮捕入狱,坐了5年牢。不久前刑满释放,原以为终于能阖家团圆。
没想到王佳佳在他爹的饭菜里下农药,想毒死他。
幸好王母发现得及时,赶紧把人送到医院,经医院诊治未发生伤亡,老王捡回一条命。而王佳佳因此被刑事拘留。
王母抹着泪说:“佳佳还小,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只是恨他爸……这5年,佳佳因为他爸入狱的事,受了太多委屈,他好多同学骂他是野种,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话到这里,王母说不下去,掌心盖住了眼,那眼泪从指缝渗漏。
张愔愔赶紧抽了张纸巾给她。
欧阳堂问:“不是说,王先生是致人重伤么?怎么成杀人犯了?”
王母擦干泪痕,眼和鼻红肿不堪,“那些小孩哪懂得这些?他们不管你犯了什么事,总之坐了牢就是杀人犯了。”
张愔愔安慰道:“您别担心,现在案子还在审查阶段,检察院的卷宗还没出来,我找个时间去见一见佳佳,而且检察院在审查时,会把佳佳的未成年因素考虑在内。再说,王先生不是没生命危险么?一切等检察院的审查结果出来再说。”
……
回程时,欧阳堂不甚唏嘘:“一个孩子恨自己的亲生父亲恨到这个地步,那他这几年得吃多少苦,才下得了这种毒手?”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愔愔,她说:“我觉得王佳佳的精神方面可能有缺陷。”
欧阳堂点点头,“这5年对他来说是梦魇,5年前他10岁,10岁开始感受到外界源源不断的恶意,长达5年之久,产生心理畸形那简直太顺理成章了。”
张愔愔开着车拐去看守所见了王佳佳。
王佳佳和她想象的一样又不一样,如张愔愔所料,他瘦弱,沉默,对外界有回避倾向,出乎张愔愔意料的是,他异常冷漠,却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供认不讳。
张愔愔无法,只能暂时离开。
年关将至,法院案件堆积,几乎每个律师手头都有案子正在排队等待开庭。
陈司诺一早开庭,回到律所是上午10点钟,交代白鹭整理案卷以后,自己就一直关在办公室里,一个下午没再出来。
亭亭每天坐在前台,看人来人往花谢花开给看出了境界,她说:“这几天陈律师心情不好。”
孙可怡问:“你怎么知道?”
亭亭说:“这几天他一经过前台,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这说明他这几天抽烟抽得很猛,一般短时间内忽然出现这种情况,表示他心境有变。”
张愔愔以为她又神神道道,笑着道:“他平时也抽烟,你平时闻不到?”
孙可怡一听,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睨着她,“你闻到了?我怎么闻不到?”
张愔愔心底暗惊,赶紧补救:“……偶尔靠近了就闻到了。”
孙可怡故意打趣:“哟,那得靠多近啊?日常中陈律师抽烟不多吧?我平时站他旁边,就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迷人清香。”
亭亭抻着脖子八卦:“姐,什么样的淡淡的迷人清香?”
孙可怡眯着眼故作高深地回味,“嗯……洗衣剂?肥皂?烟草味掺和了咖啡的苦香气——”
亭亭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要不咱们去问问白鹭?”
孙可怡摇摇头,“白鹭那丫头简直把陈律师当成主子,忠心着呢,主仆二人心连着心,怎么可能向我们透漏相关私事?”
张愔愔说道:“也有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别想太多。”
亭亭:“可是——”
张愔愔:“没有可是。”
亭亭:“但是——”
张愔愔:“没有但是。”
孙可怡:“But——”
张愔愔:“别拔了,赶紧做事。”
不知道是亭亭的话让她产生错觉,还是事实如此,张愔愔在进入办公室之前,好像能闻到一丝丝烟味,从彼此相隔一个空间的办公室的门缝里,传了过来。
……
晚间下班,张愔愔等电梯时发了呆,声控灯亮了数秒又熄,廊道被一片幽暗封锁了似的,把人挤压得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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