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唾道:“只以为是大户人家,半点教养也没有,手伸到别人家中,真是没皮没脸,我都替她烧得慌。”
九思不以为然,手伸去别人家中算什么?只怕章家早想越俎代庖,不甘心屈居一人之下了。
丁硪出去跑了两趟,旁邻左右的关系使尽,潜伏在那些府邸边上,什么都未摸着,倒是被徐川的人逮到,当夜就有一封密信递进来,上头四个大字:稍安勿躁。
薄薄的信纸颇为烫手,她总觉得裴长仕误解了什么,让丁硪出去打探只是为了不那么被动罢了,又不是着急别的。
她顶着烛火看纸上笔法一波三磔的小隶,当下行楷正盛,这人却写了一手好隶书。最后还是叠了两折就让采锦和那玉佩装在一起放好。
季宗德在朝中还未回来,季候氏忧心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担心他冰天雪地的在外头照顾不好身子,选了一个能干的妈妈送过去,几个大箱笼中装的都是镶毛领儿的厚衣衫,并着新制的护膝一起。
不到一日,那边就有带信的小厮回来,季候氏拿着信纸若有所思,撑着额头道:“只怕是要变天了。”
九思凑过去看了两眼,大伯父这信写的谨慎,只说了何时回来,近况如何,半点未谈及朝中之事,看来局势应该是相当紧迫。
章家现下坐不住,也并非是闲出手前世章家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光是看章明达偷梁换柱把梁氏子养在章府上,就晓得宫中权宦与太后为首的外戚这两党功不可没。
这一世言官领头弹劾章明达的呼声极高,皇帝明面斥罚敬启良,实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前者是执掌大权的内阁首辅,又里应执掌司礼监的刘进,权势滔天似是不可一日;后者作永晋帝的暗刃,只等一个时机。
季候氏把信收进匣子里,朝九思笑道:“就近着除夕,你也不要跟着我个老婆子天天不是看账本儿就是绣花,好好的姑娘家养成了呆子,和婉茹出去瞧瞧有什么要吃的要玩的,那些个头面首饰祖母准备的若是不喜欢,就喊梁妈妈备马车去铺子上看。”
九思挽手抱住季候氏,笑了笑;“多陪陪您还不好呢!”
季候氏布了青筋的一只手抚她的发,叹道:“旁的丫头在你这个年纪,都该定亲待嫁了,我原本打算翻年过去再看你的事儿,没想到竟是耽误了,那时候应下吴家姐姐的话也比现下好。”
因缘际会,谁想得到呢?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到最后应的就是那句,眼见他楼塌了。再想那四个字,九思倒是心静。
季候氏一向睡的早,九思早早回了碧霄院,靠在榻上翻书看,许妈妈添了灯油,多拨起一根煤油芯子,让光再亮点。
估摸着十分晚了,更深人静,两声犬吠在夜里挑耳的很。
芙巧闻声趿上鞋出去看,揣着手在廊上望,回里间的时候脸上带了点喜意,“是大老爷回来了,正在老夫人院里和刘妈妈讲话哩。”
九思抬起头来,皱了皱眉,“这么晚了,祖母也已歇下,要请安何不留到明日。”
芙巧站在炉子边上取暖,笑道:“向来年节休沐,宫里都有不少赏赐,大老爷应是送过去让刘妈妈齐理好,明儿一早老夫人睁眼就能瞧见了,讨个欢心。”
九思嗯了一声,也没甚在意,大伯父那性子这把来月沉稳不少,但时常也还是冒冒失失的。
次日九思起的晚,坐在偏厅用早膳,听到宝竹来传话,说老夫人请她过去选些宫里赏赐的锦缎和珠宝首饰。
芙巧正在里间盯着丫鬟给屋里的格柜换新,听到宝竹的话乐得喜滋滋,跑过来跟九思说,“宫里下来的东西,式样都精巧的很,从前在老夫人房里,奴婢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今儿小姐可要给我伸手碰一碰。”
九思笑她,喊采锦捡几个许妈妈做得柿子饼,待会儿一起拿过去。前几日去祖母房里才看到她很爱吃些小玩意儿,这些柿餠儿放着没事吃一个,就刚好。
林氏走后,院里的事九思操持的也多,特别是东院关着季婉清,还不死心的往外递消息,被半拢抓到个正着,花房的人从里到外换了一批,杂余的撵回庄子上,那个伏藏在季家的眼线被捆起来,和橘柔一并关在碧霄院的后边的倒座屋里,丁硪着人看着。
许妈妈私下和她说,“橘柔看到那个人时反应极大,这两日饭也不肯进了,只说要见您。记得她刚关进去的时候,跟倔驴子一样,咬死了嘴都不肯说话...您要不要去看看?”
九思摇了摇头,橘柔是谁的人她早就知道,季婉清和林家牵线搭桥,牵的也是林安素背后的章家,最终使了这种法子来害她的,大致也就是章璘崎了,又刚好遂了季婉清的意。怕是季婉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嫁的是梁王之子。
她没留这两人的活口,丁硪的动作干干净净。
季婉清在富春居病的都不大清醒了,守在她那边的是个半大的小丫鬟叫晴霞,玩心重,一日里婆子喊好几回,才不耐烦地去后厨房煎药。
喂药的时候,季婉清勉强靠在床屏上,晴霞只想快点给她喂了好出去找伴儿耍□□皮子,一勺接一勺往里头灌。季婉清被呛得咳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缓了,睁开眼看到晴霞腕上一个绞丝金手钏,明显要大上许多,顺着手臂滑来滑去,垂手的时候都快落下来。
那明明是橘柔的金钏子...她一把捏住晴霞的腕,厉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
晴霞被拽的身子一倒,药碗碎在地上,闻言便生了气,把臂腕从那一把枯柴手里扯回来,伶牙利嘴的反驳:“您是主子,那也不能空口白牙就污蔑人,奴婢敢带出来那自然是来路端端正正的,要是您说这是偷,我倒是想去禀了老夫人,请她判一判,三小姐赏给奴婢的东西怎么就是偷了!”
季婉清听见只觉两眼发黑,喉舌都给冰凝住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方才喝下去的药堆成白沫子涌到嘴边,缩在床上的身子颤的厉害,喃喃道:“把她杀了,她把她杀了...”
“果真是做多了亏心事,病鬼缠身遭报应!”晴霞看到满床的污秽,嫌恶的站远去,翻了一个大白眼,“还说是大家小姐,跟个疯子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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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
下本预收文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各位漂亮可爱迷人的小姐姐,收藏了绝对不吃亏~
《皎皎美人姝》
此生所求,唯有三愿:皎皎明月,杏花微雨,美人姝丽。
他心里记挂的只有那个生了一双杏眼,偏偏又张牙舞爪的小姑娘。
初遇陆裴柟,那年冬姝八岁,躲在书塾外偷看林二哥练字,被他撞见。
她差人摁住那个少年,让他不准往外透露半字。
此后,冬姝便时常要挟他给林二哥带信,更是对他恶语相向,砸烂他家的豆腐摊子。
直到一夜,冬姝做了个梦……
梦里她欺压了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年,谁知最后却嫁给了他。
新婚当晚,冬姝坐在一个破嗖嗖的瓦房里,被逼着吃下了一整桌豆腐席面。
梦醒后,冬姝洗心革面,变本加厉……如果不能战胜对手,那么就扼杀他!!
十五岁她及笄,林家毁掉婚约,转而迎娶她继妹。
而从前那个梦中家境贫寒的少年人,豆腐换作金缕衣,一朝举名状元郎,问鼎三司。
和她定了亲......
新婚当夜
徐冬姝在红盖头下哭的可怜兮兮:“我不吃豆腐...呜呜...”
陆斐柟:?
徐冬姝瑟瑟发抖:我怀疑你娶我,是想报复我...
闷骚陆斐柟:娶谁都是娶,那就选个貌美的吧。
第46章
九思在祖母院中呆了一整日,季候氏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话十分少,光捉住一只瓷骨汤匙瞧着窗外愣神,婉茹跟她讲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两声,最后还是刘妈妈笑着转圜,让婉茹去选了两件桃红花色儿的绸缎和翠色的宝石头面。
晚上到处就寒浸浸的,季候氏银耳羹没吃几口,让人撤下去,下边儿丫鬟端来热汤伺候她泡足。一旁九思还跪坐在榻上,在罩灯下头画那两副头面的式样。
季候氏啾眯着眼,凑过去看,“画什么呢,这么认真?”
九思在砚池边上撇去笔尖上的余墨,抬头笑了笑,“这新样式还没看到过,姚黄搭上翠色难得的好看,我画个大概让人送去揽玉轩给冯三宝参照参照。”
季候氏闻言笑起来,“旁的人都是案头伏笔做学问,咱们囡囡是深夜挑灯谋钱财。”
“您笑话我!”九思埋头把剩下的两笔勾完,对着烛火看,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左右琢磨,还是自己画技逊色了。
宝竹跪地,拿暖巾子裹干季候氏脚上的水珠,又伺候她安寝,九思靠在边上,看着刘妈妈把灯熄灭几盏,转头再看祖母,竟是已经睡着了。
她正要悄声退出幔帐,手却被拽住,低头看去是祖母微微睁了眼,像是梦呓般的轻叹一声,唤她:“九思...”
九思弯下身子凑过去,嗯了一声,“我在呢。”
季候氏翻了一个身,慈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响问道:“...你觉得,临安裴家如何?”
九思愣了一下,“那自是少有的忠孝良臣之家了。”
季候氏却笑起来,拍了一下她的手,揶揄道:“瞧你这小正经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祖母问的是,临安裴家的裴长仕你觉得如何。”
再是迂回百转,九思也绕过弯儿来了,她有些迟疑:“...裴尚书都三十岁了还未娶亲,这怕是有什么难引之言?”
季候氏暗暗观察着九思的神色,半点也不见女儿家的娇羞,难不成对裴家人无意?她蹙眉头,细细思量了一番,点头道:“这确实是,听你大伯说,他院中连半个妾室通房都未有过...这还要多打听才是。”
九思闻言满头雾水,略顿了顿,不解的问:“您怎么无端端提起裴大人来了?”
季候氏翻平身子,两只手从被褥下面伸出来,轻轻抚上九思的发,“祖母也想多留留你,只是这个关头,章家逼得紧迫...昨夜你大伯来寻我,说裴大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请皇上赐婚。”
“赐婚?”九思惊讶的睁大眼睛,小嘴张的大大的,呆在原地。
季候氏笑着看她一眼,继续道:“求娶的就是你...只是陛下当场也没应下。”
没应下...九思转眼想到什么,揣测道:“莫不是章家私下跟皇后娘娘透露了这件事儿?”
季候氏点点头,“章家女入宫一路扶摇直上,除去章家的扶持,还有太后做靠,皇上不得不忌惮。如今我瞧着,朝中分立两势,裴长仕是个人物...若他是诚心求娶,倒是不二人选,所以祖母来问问你的意思。”
九思没出声,裴长仕与章明达看似一派,实则分庭抗礼多年,朝中上下也唯有他能与章家相抗衡了。
现在她的婚事就拽在上头,是个榆木疙瘩也看得出来,陛下不想遂了章家的意,却也不好去拂章明达的面子。裴长仕这一手明箭,来的始料未及,但也正因为是足够的光明正大,便也正巧给陛下拒绝章家递了由头。
“不用思虑太多。”季候氏干咳了一声,轻声道:“你也回去早些睡,此事还有待定夺...”
九思低声应下,从寒夜里一路徜徉回屋,才发觉自己心跳的有些快,想起山寺中裴长仕说的话,原是认真的。
他能解她的局。
次日起早,约了婉茹一同去给祖母请安,进门恰巧撞上季宗德在和季候氏说话。
“...来的急报说病的突然,龙体抱恙,太医该用的法子都使了,昨儿半夜就召进岐惠王,益端王,寿定王几个入宫侍疾,儿子也要过去探望才行,除夕约莫是赶不上了。”
季候氏靠在迎枕上,忧心不已:“怎么突然这样儿了?”
她心里十分不安,吩咐丁硪套两匹快马,快些将大老爷送去洛邑,又嘱咐一番:“家里不遭你记挂,快些入京去,路上万勿耽搁了,去迟了给人揪住可是要落下话柄的。”
季宗德也没个底儿,前些日子章家上门说亲就够吓人了,昨日裴尚书半点消息没漏,就在朝堂上说要迎娶季大夫遗女。自古帝王抱恙都是能瞒便死死瞒着,免得起乱子,除非真是重病,实在遮掩不住了。
遇事紧急,这边都没有再多话,季宗德匆匆忙忙就去了。
季候氏看到九思和婉茹过去,拉了两人的手,怜惜道:“今年过年要冷清不少了,你们还是出去看看,要置办些什么,只管买来,祖母给你们掏银子。”说着喊刘妈妈开匣子拿了一打银票,给两姐妹分用。
九思接了银票,晓得季候氏心中烦闷,也没有再留,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和婉茹出门去了。
年节里人多,马车行不开,到处人声鼎沸。九思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看到市集上摩肩接踵的人潮,她脑中就跟外头似的乱嗡嗡一窝。
她实在想不通,当今圣上如何就突然病重至此了。前世那位可是一直平平安安的,大抵上也就是时常偏头痛罢了,何况最后还是裴长仕寻了邢大夫二人解了难题。
能够召回诸王侍疾,传唤百官归朝探病......这病实在来的蹊跷。
九思觉得应该有人是有大动作了,她一颗心从昨夜里就没平静过。
坐在车架内,好不容易能察觉马车行的顺畅了,却是忽的一个转头进了胡同巷子,蓦然停下。
许妈妈掀开门幕帘子,探身出去问:“怎么停了?”
前头赶马的车夫回头来,一张黑脸面生的很,这哪里还是丁硪手下的人?
许妈妈双眉横竖,一把拽紧他的衣襟,低声呵道:“你是何人?”
黑脸车夫乐呵呵一笑,任她拽着,也不动作:“妈妈莫着急,咱们大人请季三小姐里头说话。”
九思在里头把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闻声皱了皱眉,吩咐采锦打起帘布,一眼就认出那个黑脸汉子来,“徐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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