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所以,我大概才会,在我二十三岁这年死去。而我今年,就要二十四了。”
她说这样的话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
“我死了以后,在我想得起来的日子,我会常常反思自己。是不是还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因为那些寄来的血娃娃、死状惨烈的小猫小狗小兔子——我每次拆过十次快递,以粉丝的名义寄来‘安慰’我。不过有两次是花,很美的永生花,让我要坚强,告诉我他相信我。”
说到这里,她又去瞧寇怀的神色,然后低声下气的道歉,为她的叙述不够可怜:“对不起。也就是说,我的意思是,除了两次的花,剩下的八次,都是小动物的尸体。
“我打开了八次。八次都把我吓得厉害。就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
她摇摇头,眼神里尽是无助和悲伤:“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可是,随着我回忆的次数越多,我就越能接受。”也许是寇怀空洞的,没有带任何情绪的表情让她害怕,使她带了哭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说起来一点都不值得同情。可能是我已经走过来了。像所有遇到困境后又走出的人,回忆困境时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她在害怕,怕说出来的话不足以让寇怀难过。
但寇怀实在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昏倒的时候被谁挖走了心,因为她,真的真的,虽然理智告诉她,你这个时候应该难过,应该产生一种叫同情的情绪!
但她,实在是,无动于衷。
陈了流下了眼泪:“我其实不是很想哭的。但这是我觉得的,最可怜的事。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人们给我p遗照,祝我死的血肉模糊,给我p在火葬场的图片——甚至这些竟然都他妈的被实现了!
“还有死掉的小动物!那么小,那条小狗,跟我的狗狗一样,长得跟我的狗狗小时候一样!可他们为了欺负我,为了维持他们口中所谓的‘正义’,他们那杀了它!”
陈了哭得不能自抑——但她已经死去太久,再也不能流出眼泪,眼眶中流出的只是鲜红的血,沿着面颊滑下。
“这是我最值得可怜的事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还为我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可我才23岁,我竟然就死了。”
寇怀为自己的无动于衷愧疚,她伸出手去摸掉她脸上的血迹。
她为此觉得羞愧:“你想要什么?”
陈了哭声渐歇,带着颤音:“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呢我为什么会稀里糊涂的就让自己从高楼摔下呢。”
寇怀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金色的光点散落在办公室,她用近乎纪白那样的,清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嗓音,缓缓的说:“那么我,答应你。”
没有结局的故事(2)
纪白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
寇怀看向他:“你好像有些生气。”
“你接了那个案子?”他语气尽力的平淡,但寇怀还是发现了他压抑的火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我现在也没有新的案子。再说了,又没有规定不可以自己接案”
“谁告诉你可以自己接的?”纪白这次换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大概是领带系紧了些,影响到他发挥。在他不耐烦的打断寇怀的同时,他伸手把领带并不温柔的取下,“小花?小胖?大胖?还是细烟?”他在压抑。
寇怀看着他,想起了细烟,还有她意味不明的,在提起纪白的时候,暧昧的语气。
随即,她心脏的位置突然就狠狠的给她来了一击,紧接着就是绵密的,如无数根细针刺探的痛。
但她看着纪白,除了痛什么都没有。
或许这是在傍晚听了陈了的故事的后遗症。她想,只是这痛来得迟了些。
纪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还是站在门口,与她对视,肯定的语气:“是细烟告诉你的。”
寇怀没有说话,毫不遮掩的回看过去。
“你在可怜她?”纪白一步一步的逼近,周遭的气压都似乎变低起来。
在他走到了离寇怀不超过五步的距离的时候,寇怀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抵在了书桌上。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其他地方,但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起伏:“事实上,我毫无感觉。”
她的心脏的地方,还在绵密的疼痛着,但她的话依旧听不出任何不对劲:“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同情她,我甚至应该可以为她的故事流泪。”
纪白停住,在离寇怀很近的地方:“既然对这个案子毫无兴趣,那你还要接?内心毫无波动不是你的错,只是说明这个案子,没有值得要做的地方。你为什么接?”
“大概是,因为,本能?”寇怀说,“虽然我一点都不为她难过,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答应!我应该去答应帮助她,帮助解答一个死状惨烈的人的最后的困惑。”
纪白冰冷得像高山顶峰的积累了千百年的雪,他说:“人言本就可畏。三人成虎的故事你没听过吗?可她想要找出缘由。
“寇怀,我以为你已经懂了。你帮她找缘由,那你先问问你自己,一个与陈了从不相识的人,仅仅是因为早上丢了五毛钱心情不好,所以在看到陈了的黑料时毫不犹豫的上去踩了一脚——你告诉我,你觉得,陈了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缘由,一个根源与她毫不相关的缘由,她能不能接受。”
寇怀抬起头来和他直视:“可是纪白,是你那天告诉我,人是活给自己看的。陈了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纪白抬起手揉鼻梁,似乎是寇怀和他的对话让他有些头疼:“她要什么真相,寇怀?你知道网上咒骂她的人有多少,你要一个一个的去跟着查吗?”
寇怀没有说话,但她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良久,纪白说:“如果,到了约定的时间,陈了的心愿没有完成,你知道你会被反噬的吧。”
寇怀点头。
纪白用很冷静的语气问她:“那么,你们约定的时间,是多久?”
“半年。”寇怀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的回答。
纪白深吸一口气:“我并不是不要你帮她。而是,人心太复杂了。她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可是寇怀。”他听起来很无奈,“在这个世上,哪怕在福泽,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有答案的。”
“那像陈了这样的人呢?就这样算了?”
“我只能帮她找个好一点的来世。”
“可她要的是这一世的答案。”
纪白说:“可用的是下一世的代价。”
“值得吗?用别人的错误,赔上她的下辈子。”
寇怀转过头去,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她还是选择妥协:“她明天还会再来一趟,我再向她确认。”
“那我明天”寇怀打断他:“明天我自己处理。”
天知道她想表达的只是她要自己处理,但后面说出的话简直都没有经过她大脑的同意:“而且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自主选择案子,自己想接什么就接什么,可是我就要听你的话?”
但她随即就后悔了说出这些话。
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在赌气,在撒娇。
天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想法。
纪白审视般的看着她,然后一字一句:“你跟他们不一样。”
说完以后,也不给寇怀反应的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以后就走了。
寇怀却并没有能够好好休息,下午睡了这么久,她还不困。
她觉得自己心绪平静,什么都挑不起她的快乐,她的悲伤。
但她纪白说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在想:对这样的话,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波动的情绪。
隔日。
寇怀醒的很早,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可直到陈了来敲门,隔壁都一直没动静。
陈了是个很懂礼貌的人。
对于死去的鬼魂来说,穿过没有加封印的墙简直不要太简单,但她还是坚持敲门,从正门走。
“您早上吃饭了吗?”她一进来就给寇怀鞠躬行礼。
寇怀往旁边一躲,也给她鞠了个躬:“你别老用敬称,我叫寇怀。也不用行礼之类的。”她想到了纪白给她的小册子上的,完成执念时的代价,“咱们也是各取所需。”
陈了在沙发上坐下,期待的问寇怀:“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呢?”
寇怀问她:“你知道这个,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见陈了点头,寇怀紧接着就说:“这就意味着,你用的是你下一世的代价。”
陈了直视着寇怀的眼睛:“我想的很清楚。我只是不明白,我只是想让自己明白而已。”
“可你用的是你下一世的代价。或许是福气,或许是运气,值得吗?”寇怀强调。
“可我还是想知道。”她坚持。
寇怀没办法了,问道:“为什么呢?”
“我太不甘心了。”陈了说,“我每次想起我已经死掉的事,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跳下去。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再让我想两秒或许让狗狗陪在我身边,我都不会跳下去的。我已经熬了这么久,可我还是跳下去了。”
寇怀沉默良久。
陈了有些慌了,坐着不停的暗暗搓手,最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询问:“是我,还不够可怜吗?”
寇怀听后连忙摆手:“不是。刚走神了。”
又过了两秒,她说:“下午来吧。我再准备些东西。”
送走陈了后,寇怀敲响了纪白的门。
纪白穿着居家服,头发看起来也很软。
她倚在门框上:“那些伤害过陈了的人,怎么办?”
“造谣生事的已经被抓起来了。”
“可是,那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诅咒她的人呢?”寇怀问。
纪白看着她,眼神很深,寇怀虽然有种呼吸都受阻的感觉,但她没有再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
“如果看到人倒下就要踩一脚是那些人的本性,那么在生活中,他们的快乐只能短暂的从别人的失意中获得,但也会因为别人的得意而自我折磨——他们自己就已经在惩罚自己。但如果只是因为被误导,那这是可以原谅的。”
寇怀皱眉:“那中间部分呢?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在网上充当法官,用键盘给陈了定罪的人呢?”
“寇怀,人做错了事就一定要得到惩罚吗?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有结果,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纪白回答的冷淡,这让寇怀不是很能理解。
“小小的恶汇集起来也很大,那就不管了吗?一只蚂蚁还不能怎么样呢,一群蚂蚁都能把我的冰棍拖走!”
纪白看着她,忽然就笑了,像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孩儿讲道理:“你只能约束你自己,懂吗?”
“那那些人呢?”
纪白摊手:“或者你成为一个影响力很大的人,去影响到那些还不明白如何给这个世界更多善意的人,但你是吗?你是吗寇怀?”
“你不是,所以你现在只能约束你自己。”
寇怀愣住,他这话似乎有道理,但又觉得似乎有问题。
但哪里有问题呢?她目前还想不出来。
纪白继续说:“寇怀,并不是每个犯错的人,都不可原谅。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犯错的人。”
“话是这样说——可是”
可是陈了呢?压死骆驼的稻草,分量可不清。
但她没“可是”出来,因为纪白看起来很认真的给她建议:“下次你不要再这样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了。”
寇怀被打断,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纪白懒懒的开口,“你下次不要这样斜倚在门框上。”
寇怀立马站直:“为什么?”
纪白把寇怀往外推,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热度不算低,寇怀觉得那半边身子都要发烫了。她的关注点在那边身子上去,没注意纪白把她推到了门外,在门缓缓在她眼前闭合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立马抵住门:“为什么?”她问。
纪白无可奈何的叹气:“你是小混混吗?”
说完,门就彻底关上了。
小混混?
寇怀没明白。
这是说她像小混混?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穿衣镜试了一试:唔,是有些不正经。
一定是衣服太宽松的原因。
但脑子里还是不可控制的想到细烟,还有小花。
细烟半倚门框是风情万种,小花倚门框能潇洒轻佻。
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有些苦恼。
但是,她有什么好值得苦恼的?
寇怀翻了个面:她有什么值得苦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或许她的风格就是小混混吧。
陈了最后的信
亲爱的猪猪:
如果我没有死去,这将会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年。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
但你来的时候,也不说带上男朋友,让我也看看。所以只能凭着你在信中的描写,比如挺拔的鼻梁什么的,想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只是有亿点点可惜。
因为下次你再来的话,我就等不到你了。
我的心愿已经完成,得去排队喝孟婆汤了——要是那里也有邮差,我一定会给你寄一封信,告诉孟婆汤是什么味道——如果我喝过以后还记得的话。
你说你和你男朋友是滑翔认识的,那可真是了了我一大心愿。
高中的时候,因为在一期杂志上看到与滑翔相关的报道,我就死皮赖脸的磨着你同意,又在大学期间、毕业之后,孜孜不倦的监督你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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