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陈春兰回到宿舍,地上没有一点垃圾——一定是许南打扫的。
她也没什么可带的,就把床单被罩卸下来,装进行李箱,再带了几本资料书,就这么回家了。
陈春兰的家很新,小区里的公共设施也没有陈旧的痕迹,连室外步行梯上的扶手上的油漆也没有掉落。
这是用陈妈妈因工伤去世,公司的赔偿金买的。
陈春兰大概觉得住在这里都是一种罪恶,好像是用妈妈的死买来的安逸。
他们过去也有住的地方,在嘈杂的农贸市场。老旧的房子,没有电梯,她每天都要爬到七楼。早上七点就会被窗外的各种人声吵醒,晚上的时候做作业也不得安心,底下都是吵闹,扫地的啦,赶狗的啦……
可她在那里住了十七年。
新小区很大很漂亮,连几乎没有人走的楼梯也被打扫得光可鉴人。
新家也很好看,大电视,能睡三个人的沙发,精美的墙纸。
都是陈春兰曾经很想要的家的样子。
但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也不敢开心。
爸爸还在工地上班,四十多岁了,每天做的都还是些体力活儿。
要不是陈妈妈的死,她爸妈一辈子存的钱也不可能买得起这套房子。
寇怀以为陈春兰会在暑假找补课老师,毕竟她的数学实在算不上好。
或者就算退一万步,她也会在家老老实实的做作业吧。
可她竟然在放暑假的第二天就去找暑假工了。
但这个时间哪有暑假工等着她?高三初三毕业的,早把这些工作抢去了。
所幸她肯吃苦,竟然找了个穿人偶服装发传单的工作。
那衣服不算厚,但密不透风的,又是站在商场外,没有空调,工作半天连内衣都湿得能挤出水来。
寇怀就这么陪着她打了四个星期的暑假工,一次工作半天,100块,一周七次。她做了27天,一共2700,全存进房间里一个秘密的小盒子里。
她不明白,这样孤僻内向,又忙来忙去不得闲的人,到底哪里来的时间用来想她妈妈。
——人的思念太盛,也会变成一根绳子拴住想念的人,让她没有办法安心的离开。
可见人之间的思恋也并不全是好的。
多了倒成拖累。
可陈春兰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她找不到那个口子,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会一直挂念。
她又默默的跟在她身边,陪她开学,陪她坐在座位上写作业。
看她坐在空调下面被吹得都感冒了,也没有让管空调遥控器的班干部把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到了九月末,就开始时不时的下一些雨,变得有些冷起来。
眼看着就到了十月。
十一假期放三天。放假前一天,学校以让同学们回家去也要好好学习为由,公布了月考成绩。
这段时间以来,寇怀敢拍着胸脯保证,班上几乎找不出一个再比陈春兰更努力的人出来。
她已经由凌晨一点睡觉拖到了凌晨两点,为了上课不打瞌睡就站起来听,又为了站起来不会挡住同学,她专门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也很踏实啊,每一次做题都很认真。
或许人是固执了些,只晓得自己做自己的,遇到难题也只会自己啃,也不和别人商量什么的。
但她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数学成绩甚至还下降了。
而老板也发现她一点进度都没有,专程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大概是近来一起相处的都是学生的缘故,她这会儿看到他,倒觉得他换一身校服也不会像个在社会打拼过的人。
正是雨后,碧绿的小叶榕枝叶上颠着水珠,人行道也湿漉漉,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老板就站在路中间,没有树荫的遮挡,他的影子被下午三点的太阳拖得好长,像漫画里过分夸张的长腿怪男主。
时隔许久再见面,寇怀再次见到他,竟然觉得自己还有点想念。
而她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就好像这场见面早在意料之中。
“我之前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如是说,眼睛还盯着他映在地上的影子。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知道了?”老板看她一直低着头,也跟着垂头看了眼湿漉漉的地——影子比他们更亲密。
寇怀抬起头看着他,正巧老板也还垂着头,就一眼看到了他眼里。
说来奇怪,办公室不加上老板一共六个员工,她见过其中三个——大胖小胖和长青。
大胖和小胖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和长青一样,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整天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眼里的想法总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但老板不一样。
他有时候简直就像是个尚未进入社会的小年轻,或者被养在深宅大院的小少爷,不懂得人间疾苦爱恨分别,所以眼神里才有一些纯粹和天真。
“或许是的。”寇怀没有再看影子,但也没看老板,“我想的话,陈妈妈还迟迟不能投胎,也肯定有她放心不下陈春兰的原因。如果没有办法让陈春兰放下对她妈妈的想念,那么让陈妈妈对她少一些牵挂,或许也能去投胎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老板还低着头,寇怀甚至觉得她的发顶扫到了老板的下巴——不过几乎不可能,除非老板没有低头而是弯腰。
“就,帮她把成绩提起来?”寇怀自己说的也没有底气,“她很用功,只是方法不大对。”
“噢。”老板不置可否,又好心提醒她,“抓紧时间。”
两个人又站了会儿,老板又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寇怀想了想,卖乖道:“那个,老板,对不起啊。”
“什么对不起?”老板问。
“就做李青那个任务的时候啊。我有点儿急了,对不起。”寇怀后来想过很多次,她实在是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人。
在觉得被老板忽悠了的时候就气急败坏,觉得给了自己一颗甜枣等她吃完又告诉她,“甜枣过期了哦”,的老板,是个比那些只晓得说“你别哭了”、“留在这里,你要赎罪”的人,还要坏的人。
但后来他又帮她很快的找到新的任务——她知道自己是人,没有其他成员那么大的本事,能接受的任务范围也很窄。
在新的任务开始前又带她去见家人,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她现在还能不停的回味。
这个时候,他又成了好人,而且因为之前的误会,心怀内疚,他就成了个更好的人。
但老板说的话大煞风景。
他轻笑一声:“又想让我帮你?”
现在她带了滤镜,怎么看他都是好的,这会儿也只会庆幸他只是轻笑,而不是嗤笑。
不过寇怀还真没这个意思。
但也不是不可以有。
“其实如果你帮我,那也不是不可以。”
寇怀这句话说的诚恳,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老板因为准备离开,就往后退了几步,金色的光就落了他一身。
兴许是雨后初晴,日头也比往常的这个时候更猛些,加上老板皮肤本来就白,这下一晒,倒把五官柔和了许多。
像磨了皮,少了锋利。配合他带了笑的眼,妥妥的就是个,轻狂又自大的少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寇怀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帅哥美女,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喜欢,没有参杂别的欲念。
这会儿她看老板又顺眼的很,又见着这么个美景,就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嘴都咧开了在笑。
“笑什么?老板问。
寇怀拍马屁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简直随手拈来:“开心呀。一想到有您的帮助,我就觉得这任务都简单了许多呢。”
眼见着老板又后退了几步,寇怀趁着心情好还准备说两句打趣,但他竟走了。
第19章
国庆节放了三天,陈春兰也回了家。
陈爸爸早上六点就要出门,她五点半起床给做早饭,然后又睡个回笼觉。
中午她爸爸不回来,陈春兰自己就不做,等到六点多陈爸爸回来了再吃。
寇怀在想一个办法,她要怎么出现,才不会放陈春兰受到惊吓,不然脑子吓出问题就很糟糕了。
碰巧,陈春兰做饭的时候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做,电视里放的是一部穿越剧。
寇怀灵光一闪,想到了。
晚上等到陈春兰洗完澡,寇怀就趴在床上等她。
陈春兰一躺下,她就凑过去幽幽的喊:“春兰~春兰~”
陈春兰吓得一个机灵,连滚带爬的跑下床,声音又没有了。她疑心是自己幻听,等了会儿又没声音了,才又回到床上躺下。
“春兰~春兰~”寇怀又试探着喊道,试图让她不要这么怕。
但没想到陈春兰竟然这么快就不怕了。
她侧头朝着寇怀那一边,仔细听了两声,眼里带着光,竟然是小心翼翼的轻声喊道:“妈妈?”
仿佛怕吓走了说话的人。
寇怀想了想,虽然装成她妈妈或许效果会更好一点,但万一她让她去见陈爸爸怎么办?
而且,陈妈妈陈妈妈现在都成鬼了,可寇怀不想变成鬼,就算是假装她也觉得不吉利。
陈春兰没听到回答,自言自语:“难道我听错了?”
寇怀清了清嗓子:“春兰,是我啊。”
春兰这下听得一清二楚,又声音颤颤的问:“妈妈?”
寇怀听着都觉得有些难过了,但她还是说:“不是。”陈春兰竟然还不怕,她又追问道:“那你认识我妈妈吗?”寇怀见到她紧张得把身下的床单紧紧拽住,又听见她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妈妈,去世已经有两年多了。她叫刘明,您见过她吗?”
寇怀这下知道了,这是把她当作鬼了。
“我不是鬼。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声音很熟悉吗?”
寇怀这么一问,陈春兰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好像是有点。”
寇怀满意的说:“那你再想想,我的声音像不像你的?”
两人年岁本就相似,寇怀又是用气声说的,又有刻意的引导,陈春兰果然就有些上当。
“那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吗?”她还是很不死心的问道。
寇怀说:“我是你呀,春兰,我是长大以后的你。”
陈春兰一脸震惊,喃喃自语:“天呐,我撞邪了?”
寇怀心想这孩子反应也太慢了。要是一般人,第一反应不都是自己出现幻觉或者撞鬼了吗。
而且她的反应也不算激烈,是平常喜欢看鬼怪类故事的原因吗?
她又趴回枕头上,朝着寇怀的方向,声音也很轻的问她:“喂?你还在吗?”
“在的。”寇怀翻了个身,仰面躺下,“我是未来的你。你信不信?”
陈春兰看不到寇怀,只能盯着墙角,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不是很信。但觉得也有可能。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呢?”
寇怀早就编好了故事,这会儿她直接拿出手机,看上面打好的草稿:“我是未来的你。因为现在的你,所以我的现在过得并不开心。”
寇怀注意到,这时候陈春兰微阖了眼睑,不知道是走神还是在想东西。
她继续说道,“因为一次机缘,我能回来找你。我不想后悔。我现在过的很辛苦,而根源是从你这里起的。”
陈春兰因为不是妈妈,而有些失望的样子:“可我每天都很努力,就是为了不让以后的自己后悔。”
寇怀说:“过去的我的确努力,可后来我还是不快乐。”
陈春兰听到这话,眼里都是不解:“你到底是谁啊?是不是我妈妈让你来的?”
按照寇怀的想法,陈春兰呆呆笨笨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神神秘秘的就能糊弄过去了。
但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有些难缠。她相信耳边的声音不是幻觉,但又不相信寇怀给自己安排的身份。
寇怀只好继续引导:“妈妈,她,在我们初三那个暑假就去世了不是吗?”
陈春兰抿紧双唇,把脸埋在枕头里,从枕头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可我每天都梦见妈妈来看我。她一直都在。”
寇怀说:“可她真的走了。每个人都会离开。春兰,以后我们还会遇到好多好多的分别。把所有人都留住是不可能的,春兰。”
陈春兰问她:“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春兰,我就是你啊。你是过去的我,我是以后的你。”
陈春兰翻了个身:“你不想说就算了。”
“春兰,为什么你不怕我?”寇怀觉得好奇怪,陈春兰怎么可以这么淡定?
“万物有灵啊。你说你是床成精了我都信。”陈春兰说。
寇怀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随机看到穿越剧就给自己安个这么身份了,但是:“春兰,你为什么不信我?还是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一点都不会让未来的你后悔?”
陈春兰没有再回答她。
不过不管怎么说,寇怀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让陈春兰平静的接受她的存在,现在不管她把寇怀当作什么,总之,陈春兰接受她的存在就行。
隔天一早,陈春兰就起床写作业。
寇怀看她还在做数学题,凑过去问她:“你为什么还在做数学题?”
她突然说话,陈春兰却也没有像被吓到的样子,反而问她:“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这个是寇怀早就想好的答案:“一个时空不会允许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我当然也不会是一个实体出现在你的面前。”
陈春兰不接她的话,开始自己做起数学题来。
寇怀又问她:“春兰,为什么你总是做这么难的题?”
陈春兰看起来在很认真的想题,这让寇怀觉得自己打扰她似乎有些不恰当。
但她竟然还会回答她:“不会的题多做几遍不就会了吗?”
“可是你不会的题,为什么不去问老师?”寇怀问她。
“因为有解析啊,我看解析就会了。”陈春兰把笔提起来无聊的转动,这题她不会做了。
寇怀觉得好笑,她怎么这么呆。她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看过了解析,会做了,下次再做的时候还是会忘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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