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司机摇了摇头:少爷,回家吗?你听到了吗?他说他只有这一个家,这个没良心的。林郡咬着烟,气得嘴里泛起苦意。司机没答话。林郡沉默着抽了几口烟,漆黑的烟身慢慢燃尽,那点火星越来越接近银色镂空的过滤嘴。这里自然不能算他的家,顶多算他妈妈留给他的房子,他看着傅久九的窗口再次说:那他说的家就只能是我们的家了。司机似乎习惯了,从善如流:是的,少爷。林郡秀挺的眉峰舒展了些,将烟蒂摁进车载烟灰缸里,他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回家吧。凌晨两三点的马路空旷而安静,车子在上面开得飞快。后视镜中,林郡微微仰头靠进椅背深处,眉梢透出些疲惫来。司机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他家少爷和先生闹矛盾简直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好像尤其厉害。少爷也是大半夜应酬完才发现先生离开了,当场就急红了眼。按理说这事儿应该告诉大少和老太太,但少爷又严肃地警告了他司机无奈地叹了口气,头发都被这两位祖宗急白了几根。*清晨六点钟,傅久九的电话再次响起。大约昨天受到冲击太大的原因,他睡了一晚仍是困顿。电话被开了免提放在枕边,他带着黏腻的鼻音和沉重的睡意:喂~~~许是因为晨起的原因,林郡的声音少了冷意,多了点轻微的沙哑:该出发了。这是真较上劲儿了。傅久九昨晚被搅了一场梦,这会儿又来,再好的脾气也有点上头。一个滚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后还是十分理智地转换了语气,他软声道:可是我好困~~他的尾音拉的很长,带着晨起的慵懒和绵软,像在撒娇,又有点可怜巴巴。紧接着又是那句:求你啦,哥。一个哥字让林郡沉默了下来,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回过神来再想说话的时候,便听到听筒里传来了清浅而匀长的呼吸声。傅久九睡着了?他放低了声音,试探着叫了一声:傅久九?然后又叫了一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片安静。傅久九偷眼看着电话屏幕,那边虽然不再发声,却依然没有挂断电话。一片安静中,他听到了林郡的呼吸声。他为什么不挂电话?傅久九有些疑惑。可他自己也不能先挂,不然林郡就会发现他根本没睡。电话就在那里放着,呼吸声隐隐地传过来,除此之外一片安静。傅久九的精神反而被吊了起来,他张开眼睛盯着屏幕,注意力集中在了林郡什么时候挂电话上。电话一直没有挂。不仅如此,听筒里的呼吸声还慢慢变了调子。傅久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震惊地,小心翼翼地将电话拿在手里,靠近耳边。林郡的呼吸慢慢沉重了起来,又略显急促,和梦中那带着情谷欠的急促喘息越来越像。最初,林郡只是单纯地想听傅久九的呼吸。那呼吸声那么浅,让他忍不住想起傅久九睡着时,睫毛浓密而柔软地覆住下眼睑的样子。有时候他会微微张着嘴唇,他就会忍不住偷偷吻上去。然后把他抱进怀里,傅久九很坏,总是伤害他。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听着他的呼吸,幻想他就躺在自己身边,一伸手就可以随意地将他抱进怀里。之所以现在并没有抱进来,不过是因为他没有伸手而已。傅久九皮肤雪白,温软细腻,像一块暖玉,有着自己独特的香味儿,谁都不能替代。他不习惯没有傅久九的每一天。即便只有傅久九的呼吸声也很好。那呼吸声很轻微,很平静,如一根羽毛般,扫在他的耳畔心尖。他把脸半埋进被子里,那里还残留着傅久九身上的味道,让他情难自禁。他在心里默默地,生气地念了无数声傅小九,然后发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越来越硬。听筒里传来林郡刻意压低的喘息声。和梦中的声音更像,但比那更压抑也更克制。滚烫的情谷欠像火一样,迅速通过听筒蔓延了过来,让傅久九既惊讶又紧张。他下意识地咬住了薄被的被角,生怕自己会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来。眼尾也被那声音熏出了一层薄薄的绯色。那声音太性感了,一声一声,因为刻意的压抑,而隐隐透出一股难言的痛苦来。傅久九的手指收紧了,手机被紧紧握在掌心里,发出灼人的热度。梦中的场景蓦地浮现在眼前,林郡那覆着薄薄汗水的肌肉线条,性感低沉的嗓音,被汗打透了的浓黑眼睫,以及那性感下颌上悬着的,将滴未滴的透明汗珠鲜活地,一帧帧地,走马灯似地在他紧闭的眼前,那一片有限的黑色空间轮番上演。那汗珠是滚烫的,一滴一滴,最终全都会砸在他的身上,烫得他颤抖。傅久九忍不住真的颤了一下,小腹某个地方隐隐现出了被牙齿轻轻咬啮的触感。他忍不住探下手去,虽然那块皮肤触手光滑柔腻,但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一颗极小的痣,和他右手尾指上那颗差不多大小。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哼声。这一声闷哼重重地砸在傅久九耳膜心尖上,惊得他手一抖,早已被握到滚烫的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傅久九紧张又懊恼地咬住了嘴唇,听筒里也蓦地静了下来。过了少时,林郡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极轻地传过来,犹如气音:傅久九?你没睡是不是?傅久九伸长手臂将手机捞上来,咬着牙一声不吭。片刻的沉默后,林郡似乎是松了口气,他语气忽地一转,变得严厉了些:傅小八?是你吗?早就用鼻子把门拱开一道缝,眼巴巴等着傅久九起床带它出去撒欢儿的傅小八,听到林郡唤他的声音,便蹭一下就窜了进来,对着话筒轻嗥了几声。林郡仿佛因为真的是傅小八而放松了下来,嗓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沙哑,但语气却很轻松,他说:傅小八,你耳力真好,这么小声都能听得见啊?他这话孩子气的很,让傅久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强忍着不要笑出声,伏在枕头上肩膀一抖一抖。然后他又听到林郡保持着极小的声音对傅小八说:不过你乖点,不要打扰爸爸休息,知道吗?傅久九抖动的肩膀慢慢停了下来,他安静地趴着,直到林郡那边挂断了电话。林郡弄了一身的黏腻。没想到到了二十六岁,自己竟又回到了要用传统手艺解决生理需求的窘境里。太粗糙了。他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电话给助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倍儿让人有面子的东西,记得推送给傅久九。是。助理已经在上班的路上,回答的恭敬又简洁。还有,林郡又补充道:他那个小偶像有什么想要的,车子房子不拘,也透露给他。助理虽然不明白自家老板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大清早就要交代这些,但还是十分敬业地答道:是,林总。林郡挂了电话,想象着傅久九刷卡的样子,不由露出了一点笑意。脸颊上两个酒窝漾出来,透出一缕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甜来。第5章(修)傅久九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手里抓着牵引绳,小跑在傅小八身后。傅小八憋了一夜后很兴奋,上窜下跳地奔跑在公园小径上。阿拉斯加犬体型偏大,傅小八在生人面前又十分高冷,傅久九怕吓到过往行人,便专捡偏僻小路走。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和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傅久九甚至看到了几个很眼熟的老人在晨练。他下意识地观察着周围,完全看不出这个世界和原世界有什么不同。熟悉的邻居,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建筑甚至连公园中央的那只鸟窝,都和原世界一模一样,微微倾斜着架在树杈上。他们来到了傅小八以前最喜欢的小草坡上。像以往一样,傅小八开始奔上奔下,东扑西跳,偶尔也会衔着一棵不知名的花草或者树枝,摇着尾巴献宝般地献给傅久九。傅久九坐在小草坡顶端的长椅上,拿出手机来搜索NF服饰组现任主编的信息。不是他的名字,是一名三十出头的女士,叫常青。傅久九知道她。除了业内为数不多的几次商务照面外,最重要的是,常青是《执刃》的漫迷。她曾不止一次在微博上向大众推荐过《执刃》这部漫画,以及画手青刃。青刃,是傅久九的笔名。常青比傅久九大得多,工作履历也丰富得多。原世界里,傅久九成为NF服饰组主编时,常青已抛弃了传统纸媒,转而投入了某高奢品牌的怀抱,开启了她的新媒体职业生涯,并干得有声有色。在纸媒日渐没落的时代,这是许多媒体人最明智的选择。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就职于NF的强劲竞争对手《悦闻》周刊。傅久九沉思了片刻,又搜索了一下漫画《执刃》的信息。这个世界傅久九一直没有工作,相对而言,时间上更加充裕,说不定漫画的进度会更快一些。虽然对于《执刃》,傅久九内心有着极清晰的脉络框架,但对于自己还未画到部分的细节展现,他还是抱着十分强烈的好奇之心。他在搜索框中键入执刃二字,词条下的信息很多,可却没有任何一条与他的漫画有关。傅久九有点不可置信,也有点慌。他尝试着换了许多不同的关键词甚至搜索引擎,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漫画执刃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傅久九没有画。他多了一千万,可他的工作,他的漫画他赖以生存的物质和精神支柱,全都没了。没有那些东西,傅久九还是傅久九,可心里却既虚又慌。像无根的浮萍,没有安全感,也无法确认自己存在的真实和必要性。傅久九蹙眉望向远处,高大的建筑物几乎连绵到天际,这是他无比熟悉的风景。可是他知道,在同的外壳下,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同了。所以,还有哪些东西不一样了呢?比如傅久九的心忽地重重一跳,一个可能性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连呼吸都几乎滞住了。比如,他的母亲是不是还没有离世?他的父母是不是也没有离婚?他们是不是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傅久九才会年纪轻轻就毫无顾虑,近乎莽撞地地踏进了婚姻中?他深深地呼吸,手下迅速打开手机通讯录。通讯录里很多人他不认识,但有一个联系人卡片,存储名字是妈。而他与该联系人的最近通话记录就在两天前。傅久九激动得眼眶发红,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他盯着那个字想,如果是真的,如果他母亲还活着,那么让他失去一切都没关系。只要他母亲还活着。他尝试了许多次,想拨电话过去,却又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恐惧,将他死死拉住。因为在激动之后,他就发现这个电话号码并不是他背到滚瓜烂熟的那串数字。他最终选择了放弃。他从未如此怯懦过,不敢去面对电话那一端万一不是自己母亲的风险。手机屏幕很快就暗了下去。傅小八正着急地咬着他的裤脚,傅久九安抚地对他笑笑,在它头颈处揉了揉。他需要一个跳板,一个缓冲,更需要心理建设,于是他拨给了祁洛。*傅久九到道和时,恰好是下午六点钟。门童为他拉开大门,接过他抛来的车钥匙和风衣外套,殷勤含笑着招呼:傅先生好。傅久九微一点头,便被热情周到的服务人员带往了三楼。门童的目光随着他走出了很远,才慢慢收回来。那目光不算直白,极隐蔽地追随着他的背影,隐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与意外。傅久九今天打扮的异常干净,看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衬衣纽扣被极严谨地扣到脖颈处,露在外面的一截颈子细长雪白,莫名地透出股禁欲气息。
一双长腿更是包裹得严严实实,被短筒皮靴拉出一种长到没边的感觉。除了左耳缀了颗和衬衣近乎同色的耳珠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其它饰品。那耳珠乍一看有些像猫眼石,随着他的动作泛起一点浅浅的光,映在他雪白的侧颊上,让那一小块皮肤愈见通透。今天的他远没有平时那么张扬,可低调中反而透出一股难得的矜贵来。包厢的窗户开着,祁洛正低头在看菜单,两人一对眼神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傅久九径直坐在了祁洛对面,随手掏出烟盒来,敲了一支低头点上。看到他的动作,正要递菜单过来的祁洛忽地顿住了。傅久九抬眸看他,有点疑惑:怎么了?你怎么抽烟了?祁洛不可置信地问,脸色也沉了下来。傅久九恍然,原来,这个世界的傅久九是不抽烟的。其实,在进入NF之前,他也是不抽烟的。只是在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与时常需要熬夜加班的工作压力下。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烟和咖啡成了生活必须品。傅久九沉默片刻,然后咬了咬烟嘴,轻声道:我离婚了,小洛。什么?祁洛被这一下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怔了片刻后怒道:姓林的竟敢跟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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