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嬷嬷哪里话,还请起,你这一拜,倒真是受不起了。”黛玉回过神,忙弯腰把人扶起来:“你们且容我和祖母说几句话,待会儿再进来。”
柳眉拧着,黛玉示意紫鹃和雪雁陪着两人出去,便朝床边走去。
走至床边,望着床上半靠着的林老夫人,黛玉眼眶一润,挤出一个笑脸上前坐下,低声道:“祖母。”
“你这孩子,像极了你母亲,不过性子倒是像极了你父亲。”
“黛玉不曾想,原来祖母……”黛玉垂眼握住林老夫人的手,喃喃道:“是父亲和我未有想过,祖母竟然这般为难。”
“好孩子,想来你外祖母一家待你是好的,供你衣食无忧近十年,又替你寻了一门这样的亲事,若有机会——”
黛玉眼神微动,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难过。
原来林家上下竟是这么想的?真不知是贾府在外做得太粉饰太平还是林家有意瞒着林老夫人。
身在贾府多年,寄人篱下,又得了多少好处?
连她家宅子都能卖了,又何曾把她放在心上过。
“怎么了?”林老夫人瞧出黛玉心思,不由得问了句:“可是有什么心里话,我一介老妇,不妨与我说说。”
“祖母,您的身子这些年来可都是伯父他们请的大夫来瞧?”
“你伯父忙于公务,都是你伯母操持内务,夫妻两人尽管少来我这处,但差人伺候的事情上从未有过半分怠慢,只是你那堂兄堂姐性格骄纵,你莫要与他们计较。”
话里意思,竟是还替这一家子隐瞒?
黛玉这下是真有些不懂了,忽地想到什么,难道昨日连翘来,是背着她祖母来的?
可为什么林老夫人要替林如山隐瞒这些事?要她和姑姑回来,不就是为了清理门户,脱离苦海吗?
“兄弟姐妹间的笑闹,我又哪里会当真。”黛玉眼波微变,已经是猜得七八分,便道:“祖母提到我这亲事,我这才想起,我那大嫂懂得医术,我这身上的病,用她的方子,才好了七八,待会儿我写封信回去,将病症一一详说,看看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你别费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我和姑姑既是来了,您这病我们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总要去多寻一些法子的。”黛玉耐心劝道:“你这真不让我们替你担心,那才是置我们于不孝。”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比起你父亲来,又有你姑姑的性子,你同她一块来的,在扬州可相处得好?”
想起自己这一儿一女,晚年竟是都不在自己身边,不免心头遗憾,更勿论当初林如海离世时,母子二人竟是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生死有命,可临死前竟未能见一面,如何不心生遗憾。
人生最苦不过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她这一生,倒也真尝了个遍。
黛玉陪坐在一旁,瞧见林老夫人面上的神情,无声叹气,这深宅大院里,的确是没有几个人能逃脱这些规则。
握紧林老夫人的手,黛玉安慰道:“祖母,万事都有我和姑姑在,放心。”
“你……”林老夫人诧异的看着黛玉,总觉得黛玉这话里有其余的意思,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祖父总说,家和万事兴。”
“黛玉记得。”
家和万事兴?
那也要这家里的人没有歹心,要是家里的人起了歹心,就是在助纣为虐。
安抚了林老夫人,黛玉陪在一旁,见她睡着了,才悄悄起身离开。
走到外面,见张嬷嬷和连翘等在那里,心下了然。
“守着祖母,每日煎服的药都必须要从你们手里过了再给祖母,方子,你去拿那方子给我看看。”
“是。”
想了想,黛玉停下步子:“连翘,你随我来。”
连翘看了一眼张嬷嬷,点点头跟上。
紫鹃和雪雁见黛玉面上神情,不由感慨,黛玉竟然也不得不被这些事情缠身,不过,再如何,也比从前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有李长安一人便够了。
“我问你,这回的事情,祖母是不是不知?你们向我求救,也是瞒着她?”
“二姑娘恕罪,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老太太心善,又一心觉得大老爷自幼丧母,她是继室,来了不能有偏颇,即使公正也难免会被认为偏护自己的子女,对大老爷已经是极为纵容,打不得骂不得,这——”
闻言黛玉摇头打断连翘的话,看来和她猜的不差。
她这祖母,当真是为了这些受累,这世上,继母最是难做,不管如何,旁人总有话说。
☆、第五十一章
眨眼正月便过去,尽管寒意未退,可春风已过,院子里的梨花竞相开放,连柳树都跟着发了新芽。
从扬州来时,黛玉还以为至多半月就能回去,谁曾想,这一待,竟是待了快两个月,眼看着就要到她的生辰。
“姑姑的话,黛玉记下了。”
“你回去歇着,仔细想想我说的。”林如雪轻咳两声,示意身边的翠环送黛玉出去,便自己起身往里间走。
几日前,林如雪和林如山见了一面,兄妹二人多年未见,这一见面,吵了个天翻地覆,连府上管家都忍不住想要去敲开房门劝解。
守在外面的人心急如焚,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林如雪却从房里出来了,面色铁青,径直离开书房。
这一吵,林如雪回到房里竟是病了。
离开林如雪的住处,黛玉走到园中,盯着还未谢去的梅花,忽地停下步子站在那里,疲惫一下从心底漫上来。
半月前,宁姝的药方到了,跟着信一块。
只说林老夫人这是积郁成疾,加上用药有些奇怪,开的竟是安神定心的方子,对去疾毫无作用,她根据症状另行开了一个保守些的方子,按时服用,病能好转不少。
就算不能根治,至少也能下地走动,不用卧床。
这话里的意思,黛玉如何能不明白,分明是在消耗林老夫人的命,这日复一日的拖下去,能熬得过几时?
偏偏方子还看不出什么来,顶多怪一句那是个庸医,对症下药都不会。
“姑娘,你这几日奔走,又——”雪雁看着黛玉瘦了不少的脸,心疼道:“要不先回去歇会儿,老太太那儿不是来了话,说这几日睡得安稳多了。”
“你说,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黛玉问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继续往自己的住处走——这段时间,她可真见识了不少。
雪雁和紫鹃对视一眼,突然有些想念在李家的时候了。
有李长安在,黛玉就能是世外仙姝,而不是裹搅在这些事情里。
“你说,姑娘怎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姑爷?”
“姑爷这会儿怕是到了边关,正在忙着平定边疆之乱,哪里有时间来这里,不过,一南一北,倒真的离得远了。”
“要是姑爷在,姑娘哪里还用得着为难。”
两人低声说完,再去看前面,黛玉已经走远了,正回头看着她们俩。
连忙跟上前去,朝着黛玉笑了笑。
黛玉见两人表情,不由得笑了下:“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别是背着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哪敢,只是在说,姑娘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哪里就像了?难道我从前不是?这一人说一话,你们这会儿倒是会主动给我捧脸面了,怎的从前不见。”
“说着说着怎么还生气了?姑娘这模样,我看林家的人也不敢得罪。”
听着这句话玩笑话,黛玉心头总算是开朗一些,否则真要让林家这几日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
如今,她只盼着这件事情能尽早解决,也让她能快些回到扬州。
可天不遂人愿,黛玉以为,林如山好歹还会顾念着林老夫人为林家这么多年的功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可是如今,居然连林如雪主动开口提出要带林老夫人去扬州养病都不愿意答应。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林老夫人嫁入林家,哪里有随着外嫁的女儿去住的。
“大哥,我今日称你一声大哥,你这般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母亲她年事已高,在府上住得既然不畅快,你又何必这般为难我们母女?你应了我的要求,大家面子上也过得去。”
“三妹这话从何说起,母亲住在家中,衣食无忧,身边又有人照顾,只不过是年纪大了染了病,怎么就成了在家里住得不畅快?”
“这话从里口中说出来,你当真是半点不心虚。”
“你——!”
堂上坐着的都是林家的人,连管家东来都被打发到外面去守着,可这样的动静,外面的人又岂能听不到。
黛玉瞧着她那位大伯母,面不改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才一转眼又看到自家堂兄堂姐,心里一梗,索性垂下眼盯着指尖。
真是糟心,连处省心都没有。
“三妹妹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母亲的药方错了,我们又不懂医术,只怪那大夫是个庸才,你又何苦把这些栽到我们头上来,你大哥是个文人,平日里忙,说话粗苯,不比你伶牙俐齿,你可别仗着嘴皮子功夫,欺负他了。”
“大嫂嫂话是在理,不过,大哥身边有你在,谁还能从这家里讨得了半分好处去?我便是不想了,可从前我二哥在世的时候,这家里倒也像是拿他不存在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二哥不是林家人,怜他一个巡盐御史,也算得皇恩晃荡,离世后膝下独女竟是远去京城多年才得以回来。”
“你——!”
林如雪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平日里别说是红了脸,就是和人争执都显得掉分,更别说现在这样说话。
听着几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几回,黛玉却有些乏了。
她只关心林老夫人的病,照宁姝的话来看,应该是能治得好,不过还需要多加调养才行。
如今的林家的确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可是接去扬州,那的确也只能和林如雪一块,她一个孙女,总不能越过尚还在世的几位长辈,把人接到李家去。
就算是上无长辈,那还有林家的嫡孙,也轮不到她。
掰着手指,竟是走神的想到了明日是她生辰,不免想起李长安在除夕时还道,这年能陪着她过完一个生辰。
想着,黛玉便笑了一下。
怕是要等等了。
“老爷、老爷,外面来了个人,骑着马,一身铠甲,瞧着像是军营里的人!”
“什么?”
东来连忙解释:“凶得很。”
军营里的?黛玉下意识和林如雪对视一眼,这怕不是楚子宁听闻了这边的事情,抽空从扬州大营里来了吧?
毕竟楚家一家子都护短得很,听到林如雪在这边病了,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林如山看一眼林如雪,起身朝外走:“林家岂是莽夫能闯之地,居然敢上门来,我倒是要看看,敢到朝廷命官门前撒野的是何人。”
瞥一眼往外走的林如山一家,黛玉起身走到林如雪身边,扶着她往外走。
“姑姑,表哥这可来得及时。”
“他这孩子,怕是——”
“别担心,表哥平日里那是藏拙,可不见得就能吃了亏。”黛玉见林如雪担心,笑着安抚:“咱们也去看看。”
林家门外隔着一条街就是街市,才一会儿功夫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远远地探头围观。
等着林家的人出来时,马背上的人已经下了马,一身轻甲,有些风尘仆仆——瞧着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听闻姑苏林家乃是书香世家,如今一看,不过如此。”
“你个轻狂小辈,胆敢在朝廷命官门前挑衅,当真是无法无天!”林如山上前,望着面前的人,斥道:“东来,把这人给我赶走,若不听劝,通报衙门!”
刚从马背翻身下来的人闻言只是一笑,拍了拍马脖子,挑眉看向台阶上的人。
这林家,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区区从四品,也敢这么嚣张。
“定远军左前校尉,李长安见过林大人。”
还未走至门口的黛玉听到这句话,忽地步子顿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连身边林如雪和紫鹃、雪雁跟自己说话都没听到。
李长安?
怎么会是他,此刻他不该在北疆吗?
“是姑爷!”紫鹃和雪雁同时惊呼出声,一脸欣喜的看着黛玉。
就知道她们家姑爷是天底下最靠谱的人,不止是最靠谱的,还是最心疼她们家姑娘的人。
推着黛玉走到门前,黛玉恍惚回过神,望着那边一身风尘仆仆的人,鼻尖一酸,不由低下头来。
近两个月的心事和委屈,见着李长安便越发委屈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她从未想过,李长安这人的心思,竟然会这般细,说过的话,那便是真的。
“一个左前校尉,也敢——”
林如山正欲开口讽刺,忽地想起什么,不由瞪大眼:“你是定远军的李长安?”
“正是在下,看来,半月前的一战,也传到了大人的耳中。”
李长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我家娘子在何处?早知你这林家是这般,我就不该让她来,直接把老夫人抢回去不就好了。”
“你个黄口小儿,大放厥词,就算是你立了军功,是如今马元帅跟前红人,也不是你这么嚣张的理由!”
李长安向来行事乖张,尤其是遇上恶人,更是不讲道理。
和恶人讲道理,那无疑是对牛弹琴。
探头看了一眼,瞥见角落里的黛玉,李长安立即笑开了,大步走上前,一把牵住黛玉的手:“娘子受苦了。”
黛玉怔怔抬头,憋了许久的委屈一下宣泄出来。
感觉到李长安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不由握紧了他的手,强忍着泪意道:“你怎么来了?”
“替你出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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