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再活一回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难过和委屈,这下,她是真的成了没有家的人了。
什么都没了。
李长安眉头紧皱,他不喜欢黛玉这样,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乱糟糟,说不上的别扭,他只想让黛玉高兴。
理由也很简单,那日他在大观园里第一回见到黛玉,黛玉就朝着他笑了。
“你家的东西早让人卖了,一件不剩,贾府的人做的,可你现在有我了。”李长安望着风陵渡的水,从未有过的坚定:“你要夺回来吗?我帮你。”
他想给黛玉最好的,只有黛玉想要,那他会尽力而为。
黛玉闻言猛地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长安——夺回来?
“李长安……”
“还是你想要别的?”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李长安,看见黛玉的眼神时,又软了态度,忍不住道:“你说,我替你去找。”
黛玉“噗嗤”笑出声来,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仰着头盯着李长安。
眼神澄澈,比天上的月还明亮。
“我还未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你一定要记得和我说。”李长安见黛玉笑了,伸手把黛玉拉起来:“码头的风也吹够了,回家吧。”
黛玉拍了拍裙摆,看向不远处守在马车旁的紫鹃和雪雁,又看了一眼赵青,刚才郁结着的心,豁然开朗。
也许李长安说得对,她现在还有李长安,还有紫鹃、雪雁,她不是什么都没有。
“恩,回家。”
李长安一笑,牵着黛玉朝马车走去。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看着,黛玉应该是给李长安哄好了。
至于林家、贾家的,好像也和他们并无多大的关系了。
黛玉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风陵渡,这处可真好看,要是初春时来,应该是草长莺飞的大好春光。
不过,秋日也有秋日的好,瞧着两边的芦苇,倒也亲切。
“一千两?!”
李长安一拍桌子,盯着面前的人黑了脸。
前几日让他挨了打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叫价一千两?
他那日让赵青去打听到林家的宅子卖给了谁,立即赶去,看着能不能替黛玉把林家宅子买回来,谁知道这奸商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一千两是多少?李重一年的俸禄的才不过三百五十七两。
这黑商就敢叫一千两,可不是坐地起价吗?扬州城内现在的有几处地方能卖得这么高?所以口角拉扯之间,才让人以为在闹事。
“李二公子,这可不是我胡乱叫价,你也别急,这有商有量,你要能拿出八百两来,我也卖,不过这价就三日,三日内你若拿八百两来,我定把地契交给你。”
“那些乌烟瘴气的人也给我收走了?我可要个干净的房子。”
“那是自然,二公子可听好了,这价,只限三日内有效。”
李长安看一眼掌柜,起身就走——三日八百两,不知道他收藏的东西卖出去,值不值这么多。
早知这样,早些年就该多收藏些玩意。
走出店门,李长安望了一眼街头左右,眉头紧蹙。
“少爷,八百两不是小数目,你真要这个时候买下来?”
“再过一阵我就不在家里,好歹买下来,让她有点事情做,免得我不在了,每日胡思乱想。”李长安说完,盯着赵青:“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家里。”
“少爷放心。”
八百两,真不是小数目,他多年来攒下的钱,怕是这回要折去大半。
摇了摇头,李长安笑着看一眼赵青:“临走时,我会把我偷摸在外面经营的生意都一一告诉她,她年纪轻,又自小养在深宅里,聪明却少了些经验,到时候,你多上点心。”
闻言赵青一脸无奈,总觉得李长安像是交代身后事一样,分明只是报了名参加冬日的招兵,能不能去还是个问题,这就把事情安排了。
还是多担心一下,到时候突然要离家去随军出行,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清楚。
李长安回头看一眼刚才那间店,笑得一脸得意。
不过是拍了一下桌子就砍下来二百两,这笔买卖,值了。
李长安在外东逛西逛的时候,黛玉却因着快要到中秋发愁。
那日去了林家,发现已经成了别人的地盘,伤心之余有李长安陪着,如今倒是看开许多,只是心里对贾家仅存的好感也荡然无存。
可中秋快到了,她是不是该送点什么给李长安?
“姑娘,你怎么看上去一脸发愁?要不和我们说说看,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紫鹃放下手里的茶,盯着黛玉:“是不是因为——”
紫鹃没说完,黛玉就摇了头。
托着脸一脸无奈的看着紫鹃:“你说,中秋快到了,我是不是该送给相公什么东西?”
“不如,自己绣一个荷包,做一个香囊,或者别的小物件,可以挂在身上的。”紫鹃说完,便看着黛玉,随后想起来,黛玉的绣工,还真未曾好好地学过,也兴趣来时折腾过一阵,可后续大多是不了了之。
轻咳一声,看向刚进来的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了然的走过来。
“姑娘要不要做个平安符?都说,至亲至爱的人做的平安符最有用,姑娘不妨做一个,正好应了中秋阖家团圆、平安顺意。”
至亲至爱……
黛玉不知怎么,听到这四个,又想起了李长安在风陵渡口说的话,耳边不断的响起李长安说过的话。
一字一句,不是在说笑,并非逗她开心。
“姑爷——”
黛玉出神时,紫鹃和雪雁瞧见李长安回来,手里又拎了一些小吃,才刚喊了两个字,就让李长安抬手制止。
悄悄笑着往外走,贴心替两人将门关上。
李长安未免,太宠着黛玉了。
“我——”黛玉回过神,刚想问雪雁这平安符写些什么好,谁知一回头就见到李长安坐在那里,话头一顿,微张着嘴盯着李长安。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给你带的红豆糕,还热的,你尝尝。”李长安把食盒打开:“对了,刚巧经过水烟斋,刚到的胭脂,你闻闻,要不喜欢,便给紫鹃她们用,到时候我陪你再去买一盒新的。”
怔怔盯着李长安,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买东西的时候,险些被人坑了,又说了有几个街边乞丐有些可怜,所以打发了十几个铜板……
为什么?
林家的家业被人卖了,黛玉想的是凭什么,因为,那是林如海一生攒下的,就算是要变卖,也该知会她一声。
“若我……”黛玉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笑了一下,拿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红豆的甜味和米面的清淡,刚刚好,不会太腻却又甜口。
伸手又拿了一块,递到李长安嘴边,还未开口。李长安就着她的动作,一口咬了过去。
黛玉瞳孔震动,飞快收回指尖,只觉刚才让李长安碰到的指尖快要烧起来。
☆、第二十章
扬州街头人声鼎沸,往来行人和街边商贩各有各的热闹,连酒楼、客栈门口招揽客人的伙计都十分扎眼。
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在街头,她心中想着事,一心想要寻一味香料能安神定心的,并未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兴奋。
紫鹃和雪雁上了街,就跟放出笼子的鸟一样,一脸兴奋,左看看右看看,小声嘀咕讨论着周围卖的东西。
以前她们都住在一个园子里,少有出门的机会,便是出门,也不过是从荣国府走到宁国府,两条巷子,里外都瞧不见外人,更别说看到扬州大街这样的热闹。
“嗳,姑娘,你看着点路!”紫鹃一伸手把黛玉给拽住:“差点撞上人,还好还好。”
让紫鹃这么一拉,黛玉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紫鹃笑了下,见紫鹃脸上的无奈,只好轻咳一声看向四周。
好热闹!
“你们想要什么小玩意吗?”
“姑娘,你这叫偏心。”雪雁看着黛玉,忍不住打趣:“姑娘出门是给姑爷挑东西,才顺道捎上我们的。”
“你要不想来,那你就别跟来,这跟来了,还要嫌这嫌那,倒是全都成了你的理。”黛玉看一眼雪雁,转身继续朝着水烟斋去。
前日李长安送了她一盒水烟斋的胭脂,粉质细腻又味道清甜,不觉腻味。
那日想为李长安做一个平安符,便拿了一段料子,谁追做完后还剩下一些,丢了浪费,便又做了一个小巧的荷包,打算放些香料,让李长安随身戴着。
家里香料不多,而且少了几味,早上和阮氏说起,阮氏让她到水烟斋看看,应是什么都买得到,而且店家都给调配好了。
黛玉这才出了门,到外面来转转。
雪雁让黛玉一顿说,立即噤声。
她还以为她家姑娘成了亲,这说人的本事大大退步了,怎么这样一看,居然还比从前厉害。
“前面好像就是水烟斋,我们快些过去,待会儿再回头来逛。”黛玉见雪雁的表情,忍俊不禁:“城内有一家酱肘子,回去的时候买些回去。”
“真的?”雪雁一下阴转晴,转头正要和紫鹃说话,忽地瞥见街角走过一个人,觉得有些眼熟:“姑爷?”
“恩?”
黛玉听到雪雁的话回头,下意识问道:“你说谁?”
盯着刚才那条巷子,雪雁犹豫的看了看紫鹃,黛玉又问了一句。
“我问的你,你不说,看紫鹃做什么?又不是她问你的。”黛玉蹙眉,顺着雪雁看的方向看去。
李长安?早上李长安出门的时候倒是说了,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回来,让她要是无聊,便到街上转转,别一直闷在家里。
还说李家的规矩没有贾府那么多,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闹事不败家,女子一样可以出门逛街,不必守着深闺。
瞥一眼雪雁,见雪雁的眼神飘忽,一看就是有事,眉头更紧:“你——你不说,那我自己过去看便是。”
“刚才我好像看见姑爷走过去了。”雪雁一听黛玉的话,急急忙忙拉住她:“街上人那么多,我担心是眼花了,才没说。”
“见着便见着了,有什么不好说的?”黛玉失笑:“去水烟斋买东西去。”
“你又吓唬人!”
“谁让你说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黛玉看一眼雪雁,轻笑一声,抬头看向水烟斋的牌匾。
不愧是扬州有名的胭脂铺子,光是门头便派头十足,更别说刚一进门,琳琅满目的精致箱子里放着的香料。
一间香料铺子,多数都会因为味杂、浓香让人觉得不适,偏偏这间铺子倒是特殊,并不觉得香气闷人。
“夫人,是想要胭脂水粉还是香料熏草?”
“想买些安神定心的香料放在荷包里。”黛玉朝迎上前来的女子道:“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推荐的?”
“夜里可有难眠的症状?”
黛玉摇摇头,仔细想了一下这半月来和李长安同塌而眠的事,好像,李长安从未出现过难眠,睡得安稳。
只是她偶然发现,李长安会时不时揉眉心,有时候会靠在椅子上,眉头都是蹙着的,这才想着买些安神的香料。
“那就取檀香、沉香、安息香调在一起,除了放在荷包香囊中外,也可以在香炉里放一些。”
“那有劳了。”黛玉朝面前的女子点点头,看着她走到货柜后面去调香。
边上雪雁和紫鹃好奇的看着四周,这家店真不小,从街上看,倒是寻常店铺那么大,可一进来,后面还连着一处院子,用竹帘隔断开。
能在东关街拥有这么大一间铺子,可不是有钱就行的。
“从京城来也未给你们添置什么东西,你们要不要看看这里的胭脂,相公说,这里的胭脂是扬州一绝。”
“姑娘开了口,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谁要你们客气了。”黛玉嗔道:“平时不见你客气,这会儿倒是真较真了。”
两人随着她一路从京城来,雪雁还能寻个理由,原本就是林家的丫头,但紫鹃可不是,还一心跟着她。
于情于理,她这个当姑娘的,自然不能亏待了两人。
更别说,两人对她而言,早不只是丫鬟而已。
盯着紫鹃和雪雁正在挑选胭脂的样子,黛玉眼神温柔,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该早些给两人备一份嫁妆。
总不能,两个人一直都跟着自己,要遇上了喜欢的人,是不能耽搁的。
“上回和你说的,我隔壁那家的男人又去那地方鬼混了,还一夜不着家,他家娘子今早上哭着从旁边巷子出来,还牵着两岁大的孩子,我出门买菜看见,只觉怪可怜的。”
“男人都喜新厌旧,要你长得有几分姿色还好,要普普通通又操持家事、洗衣做饭,过几年,再好看的闺女也都成了糟糠,可得去寻些讨人喜欢的姑娘。”
“啧,不过他娘子可是有哥哥的,怕是要回娘家去告一状。”
“真的?”
“可不是,人家进门前也是娇滴滴的大小姐,选错人只当瞎了眼,可这样做,哪里受得这种委屈。”
……
紫鹃见雪雁和伙计在说话,回头见黛玉呆呆站着,叮嘱雪雁两句,把自己看上的胭脂交给她后便朝黛玉走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站着发愣了?
“姑娘,你看什么呢?”
闻声黛玉回国过神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旁边的紫鹃,摇了摇头。
别人家的事,她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夫人,你的香料,每回用料不过半勺,多了,怕是有些闷。”
“多谢提醒,用量会小心的。”
旁边紫鹃接过东西,付了银两后担忧的看着黛玉——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功夫,怎么脸色变得这么不好看。
还不待紫鹃问出口,黛玉已经先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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