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父点点头,看向报纸,却是半天一行字没有移下去。
白曜瞥了白父一眼,见对方情绪还算稳定,便把自己想说了很久的话往下说:“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白父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正经琢磨事情?”
“瞧您说的!我最近很正经啊!”白曜将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对阿朗印象这么差……”
“因为他做的事不对!”白父毫不犹豫地说,“爸的东西,怎么能绕过咱们直接给他!”
白曜说:“我以前也觉得是这样,但现在想想……爷爷的东西,他好像也没要啊。除了公司控制权,别的不都是我们的吗?最主要的是,咱们摸着良心说,您真觉得咱爷俩是爱管公司的人吗?”
白父和白曜对视了一眼:“好像有点道理,继续说。”
“我们本来就不爱管公司,那段时间阿朗没上的时候,您管的也难受,我呆的也不舒服,”白曜继续说,“阿朗上了,他管公司,他对金钱又完全没有欲望,我们躺着拿分红,岂不美哉?”
“不——错。”
“可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没了公司的控制权会是一件天大的事呢?”白曜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是谁天天年年的给我们灌输这样的观念呢?以至于我们对阿朗……”
“阿曜。”白父打断了白曜的话,“我去吃就是了,你别再说这些了。”
白曜注意着白父,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还想试探一次:“爸?”
“别说了。”白父站起来,“过去了就过去了——糊涂过去吧。老三是我儿子,老二也是我儿子,你明白吗?”
白曜咬着下唇。
白父这话的意思,便是听懂了,也是准备把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但白曜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因为他真是对老二寒了心。
白曜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利用和被套路。但在回过味儿之后,他显然是被白熙套路了很多年的。
白熙很早之前就一心学术、退出了家族的争斗中心,大家也下意识地觉得他的话相对公允,没有利害关系,多少愿意听他说两耳朵。具体的话白曜都想不起来了,这是个说话的大师,白曜只能记住那种感觉:每一次和白熙交谈结束之后,他就会更憎恨白朗一点。好像一切的细节都让他更讨厌自己的三弟,三弟哪怕呼吸都能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傻乎乎帮他跑唱片公司的场景。
至于白父那边,显然也八九不离十。再加上白朗又骄傲,很多事情不屑于解释,三个人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深,以至于险些到无法化解的程度。
白曜不爽,但他也无法左右白父。
白曜和白父两人到达白朗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主要是路上堵了车,他们也不能飞过去。
白父受不了堵车一点点磨蹭的折磨,一路上脸色越来越差,只在到门边的时候稍微回暖了点——因为里面飘出来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白曜挥拳大大咧咧地砸门:“老三,快开门,爷来了。”
白父不满道:“你怎么说话呢?”
白曜吐了吐舌头,正打算找补一句,门已经开了:“白熙?”白曜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
白熙站在门里面,淡淡地笑着:“家宴,我当然应该出现。”
“……”
白曜是藏不住事的人,之前在车里的时候,白曜没少喷白熙,还说他不来肯定是心虚,结果这下好了,被喷的正主就在面前出现,弄得白曜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给淹了。
水清纱还在做饭,白朗把两人迎了进去。白曜专门看了一下白朗,发现他面色平静,毫无异常。
不愧是资深面瘫啊。
开饭前,白曜找了个去洗手的借口,摸到了水清纱旁边:“喂,那家伙怎么来了?”
水清纱把水池的水打开,头也不抬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之前打电话的时候,白熙就说不来,弄得她其实饭都没准备他的,现在还得补。
还好今天的晚饭是炒菜而不是上次的米线,不然还得现发米线,那就根本来不及了。
水清纱又补了一道酱骨头,将菜放到了桌子上,心里有些不安。
想了想,水清纱甩甩手,将炉火全都关闭,摘下围裙,去衣架处摘下自己的外套:“我出去一趟,酱油没了。”
“纱纱,我帮你去买吧。”白朗道。
水清纱摇摇头:“你不知道我要哪种酱油呢。”
白朗吃了个瘪,摸了摸鼻子,倒是旁边的白曜开起了嘲笑:“你看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白痴啊。”
后续两兄弟的争执水清纱便不知道了,她花了一些时间买好了酱油,将饭开了。饭桌上白熙穿着简单的polo衫,拿着一小杯啤酒一点点地抿,和白朗说着公司相关的话题:“你和李云清合作,真是一步妙棋。”白熙道,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脚尖,“佩服。”
“嗯。”白朗也没有客气,只是坦然地承认。
“趁机可以吃进一部分李家的股份,要知道,以前哪怕是在你大伯在的时候,白家都不可能做到……他们李家管得非常严。怪不得你从那么早开始,就和李云清交朋友了,我真是佩服啊。”
“和李云清交朋友和这件事无关。”白朗说。
白熙笑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和他交朋友呢……明明我只比你大几个月,也算是同龄人,结果却是完全输给了你。”
水清纱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又看看另两位爷,发现他们也同样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图穷匕见了?
白朗站了起来。
“怎么,”白熙笑道,“不想点评一下二哥的话吗?”
“没有,只是到吃饭的时间了。”白朗走进厨房,开始帮大家盛饭。
白熙一愣,随即又是一笑。
水清纱看他笑得瘆得慌,便也继续去盛饭——这下好了,厨房人满为患了,连白父也来端汤了!
好家伙,养尊处优惯了的白父都主动干活,这是她的荣幸,还是白熙杀伤力太大啊。
吃饭的时候,白熙继续谈笑风生,甚至还专门赞美了水清纱的手艺:“弟妹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错。”
“谢谢……”
“连不熟悉的苏州菜都做得这么好,想必也没有什么是弟妹做不到的吧?”白熙若有所思道。
水清纱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没理他,给白朗又夹了一个虾。
这顿饭挺诡异的,因为白熙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话题非常飘逸,甚至还大谈了一段自己的童年:“弟妹,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会学历史吗?”
水清纱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熙就继续了:“因为命运没有选择我。”他笑了笑。
“白熙,不说这些了吧。”白父突然打断。
“为什么不说呢?”白熙笑道,“这些弟妹不知道,让她知道不好么?我没能跟着大伯生活,而是跟着两个混子。这两个混子什么也教不了我,而我去找爷爷,爷爷居然说我应该去学习,他说我适合做学术……哈哈,然后我证明了,我真的很适合学习。哪怕主学科不是经济学,我也依然能在经济学领域成为全国顶尖;哪怕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搞历史学了,我随便一出手,依然便是一篇足够在国际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他真是看得太准了。我不适合管理公司,我适合学习。”
“你知道吗?水清纱。当时他老人家为什么会判断我擅长做学术呢?因为我只是个高中生,却可以把公司学、管理学、经济学、金融学的知识如数家珍;而我为什么可以如数家珍呢?因为我想扳回一城,我也想获得大伯和他的青睐,我也想证明,就算当时命运错过了我,我也依然是最合适的那个接班人。所以我学习,我拼命地学习……哈哈!最后我居然得到了一个一致的评语,说我擅长学习!我这么厌恶学习的一个人,居然最适合当一个学者!哈哈!”
“白熙!”白曜涨红了脸,“你弄得好像家里还亏待了你一样!”
“家里难道不是亏待了我吗?”白熙反问。
白父一拍桌子,被这么说一通谁也不好看,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就算当时没有让你过继,可后来你想学经济,我们也没有拦着你。你去管公司,你爷爷也同意了——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但你硬要不尊重你大哥,那我只能说了。你根本就不适合管理公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当时的失败还没有教会你什么吗?”
“我当时失败了,是啊,给了我半年,我什么都做不出来……白朗三个月就出效果……可是,爸爸、大哥、阿朗,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啊!如果!如果当初是我被过继,如果是我从小被培养,而不是因为您的私心被耽误……我的能力难道不会有相应的成长吗?”白熙尖刻地说,声音像是被仅仅摁住了琴弦最下端的二胡,正发出最尖锐的声音。
白父气得涨红了脸,筷子啪地就放下了:“所以呢?结果就是你不适合管公司!你把公司弄得一团糟!就算——就算我们亏欠了你,你就可以挑唆我和阿朗的关系的了吗!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我不光是挑唆您和阿朗的关系呢。”白熙殷殷笑道,他停顿了一霎,“我还想着给白家挣钱呢。”他的脸色又陡然一沉,眼睛闪着黑光,“虽然我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欧欧、小小、白雨、夏天的地雷~谢谢!
第63章063
他情绪不对劲,水清纱心想。
水清纱以前读过不少俄国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俄罗斯维度太高,还是说俄国小说本来就很重心理描写,那里面的角色总有点神经质的感觉(学术名词叫“患了热病”),游走在半疯之间。现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白熙就给她这种感觉。
最开始的时候,水清纱在家宴上邀请白熙,是希望等他来了,就可以当面对质、将话题向旧事上引了——她已经感觉出来,白熙和白朗与家里的矛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到时候她只要挑一下话题,双方当面对一下,说不定就能把她逻辑卡死的那几个疏漏点全都堵死了。
就算白熙真的和他们家的恶劣关系无关,那她也可以敲打两下白熙。白熙的证据在他们手上,他以后就不要再搞东搞西了,不然白父和白曜知道了什么,那就不好说了。水清纱看得出来,正常状态下的白熙还是很看重自己在家族中的形象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现在的白熙,已经不是正常状态下的白熙了。
“弟妹,”像是看透的水清纱的心理活动一般,白熙浅笑开口,“我知道,你请我来,是已经猜到了我在家里所扮演的角色吧?”
水清纱面色阴晴不定,白朗拉住她,不由分说道:“二哥,先吃饭。”说完给白父说,“下个星期我想请纱纱的父母来家里一趟,讨论一下婚期的事,你们有空吗?”
白父惊讶地说:“你们又要办婚礼?”
“唔,我对上一次的婚礼很不满意。”白朗坦白道。
白父想了想,说:“随便你。”
“爸,”白熙笑道,“你这次不嫌水清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了?”
“……”
“是啊,你们都是一家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你们都是爱可以拯救一切的。真是笑话,在这样的家庭里,居然还会有爱。”白熙站起来大笑,用碗当成磬,筷子击打在上面,几乎就像歌一样,“那我算什么呢?”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白父忍无可忍地将碗推到一边,“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你妈的事情怪过你!”
“但你是因为她的事不愿意把我送出去!”
“但是她出轨了!”
白熙咆哮:“她为什么出轨你心里没数?”白熙劈手一指白朗,“因为他!然后你迁怒她,迁怒我!你毁了我!原本那个机会应该是我的!”
白父跳起来就冲到白熙面前:“我掐死你!!”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水清纱和白朗赶快劝架。白朗怕混乱中水清纱受伤,便站在两人之间,挡在白熙面前,同时用眼神示意白曜将白父往远离餐桌的位置上拉:“都冷静一点啊!这是干什么呢!”白曜大喊。
白朗看着白熙:“二哥,这里是家宴。”
“所以呢?”白熙冷笑,他掉头看向水清纱,“弟妹,我来给你说故事吧?说一个因为丈夫总是胡闹,于是妻子忍无可忍出轨的故事?他们闹得一塌糊涂,最后离婚一拍两散。那个丈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出轨可以,他妻子出轨,他就要毁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亏待过你!”白父咆哮。
“没有亏待?你亏待了我们所有人!”白熙哆嗦着嘴唇,将那些斯文的面具全都撕掉,“如果不是你们闹离婚,大伯本来要的人是我!我的命运全都被你们改变了,而你们还是自行其是地做着自己的事!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全都输给了白朗!”
最后一句话,白熙的语气怨毒到了极点。
“白朗,水清纱,我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白熙抬起手一抹脸,“我也知道你们手上掌握了什么。赵立贞那个软骨头将我卖了,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感情会这么深……算了,这也与我无关。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要再隐藏了。我今天来就是来了结这一切的。”
“我和赵立贞那个垃圾合作,不为别的,我只是为了给你们添堵。不,准确地说是白朗。我不想让他幸福,我不快乐,他也别想快乐。我就是要这个小三的儿子孤独一生,就是要他妻离子散,我要他在家族无立锥之地,我要他跟我一样,慢慢抑郁,慢慢扭曲!他必须得和我一样下地狱!”
“白熙,你疯了!”水清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冲过去,却被白朗拦住,“纱纱!别理他!”
“白朗是无辜的!”
“他根本就不无辜!”白熙忽然抓起一个茶杯,砰地一下扔到了墙壁上,惊碎了一地的玻璃,“抢了我的一切,凭什么呢?我的父母离婚了,我原本的远大未来没了。我越来越平庸,最终只能承受这样平庸的未来,过着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谁要当学者!在我小的时候,明明我是很聪明的啊……我明明是个天才,为什么我会输给白朗呢……我妈输给了他妈,现在居然我也要输给他……为什么爷爷会不喜欢我!他说我心术不正,说我满心仇恨,他说他不敢将家族交给我——可我变成这样又是谁的错!”
“是你自己的错!”水清纱的脾气被完全点燃了,“冤有头债有主,白朗是最没有选择权的!他可以选择自己投生在谁的肚皮里吗?你迁怒白朗,说白了不就是懦弱吗?”
白曜轻咳一声:“那什么,弟妹,话重了……”主要是这话牵扯到了白父,多少有点指责老人家,白曜怕她上头了又惹事,想要岔开话题。
没想到水清纱完全不理他:“你明明最恨的人另有其人,但你不敢恨他。为什么?因为你要靠他保留你的财富、你要拿他的遗产、你要过这样潇洒而经常伤春悲秋的生活。你不敢恨他,因为恨他就是在恨你自己,因为你事实上一直都在靠着这个家族生活!你的衣服!鞋子!房子!车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老人给你的,你享受着,你离不开它们,然后你只能随便选了一个人去发泄你满腔的仇恨,那个人就是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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