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要是再不谨言慎行,会很麻烦。”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知道了。”说完便看向了窗外。
白朗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也不在意,闭上眼睛养神。长期繁忙的工作,让他已经习惯了见缝插针休息。
“先生,太太,已经到了。”
能给白家这种豪富之家开车,李叔的驾驶技术自然相当过硬。一路风驰电掣但如履平地,在水清纱还没有完全平缓下被故人扰动的情绪之前,宾利已经稳稳地驶入了一幢庄园的雕花大门。
花丛绕舍,绿树像是星海一样掩映着碎石路,指引尽头深处的高大别墅。渝城的夏天来的很早,即使才是四月,繁花已经浓得如荫一般了。
宾利停好之后,水清纱便要下车。手指刚碰到门把手,忽然听到白朗的声音:“等等。”
白朗皱了皱眉,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太素了。”
“……”
“说了很多遍,你适合浓妆。”白朗又看向她简洁风的风衣,“衣服也太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白朗很喜欢让她打扮得浓烈似火。但这其实和水清纱个人的着装习惯是完全相悖的。她更倾向于素雅舒适的打扮,越基础越好,这会让她很自在,而不是套在一道道化妆品里,像是困在围城一样拘束。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一贯对白朗言听计从。但鉴于今天即将出席的场合,水清纱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自己的抗议:“白先生,今天是回门,我化浓妆会显得很有攻击性,这在长辈面前不太合适。”
“你管他们干什么?”白朗道,“他们是你真正的亲人吗?”
“……不是。”
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三天,按照渝城的习俗,新郎和新娘是要回门的。但水清纱的情况特殊,他们今天回的门,严格来说和水清纱基本没有关系。不考虑到结婚前紧急变动的族谱,她和别墅的主人的血缘关系,淡到几乎可以说不存在。
“做事情最忌讳分不清主次。”白朗下车前说,“你是我的妻子,你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我。其他人的情绪,不应该在你的考虑之中。给你三分钟准备——我在车下等你。”
你霸总小说看多了吧?!
对着白朗潇洒的背影,水清纱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三分钟后,白朗满意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水清纱,终于露出了这天的第一点微笑——如果嘴唇往上扯了扯也算的话。
其实水清纱也只是将唇上之前的裸色擦掉,换成了dior999的正红色,又稍微在鼻梁和颧骨处打了点高光。她面部轮廓立体,只是这轻微的两步,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大变样,从温柔小意直变艳光四射,比之前在单位辞职时的颜值又升了不少。
“走吧。”
水清纱跟着白朗朝里走去。在别墅的门口,早就有密密麻麻的人站着,应该是在迎接他们。为首的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身着玄色唐装,一派有容乃大的儒者气度,只是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多少还是出卖了主人的心事。
其余人等神色各异,但大多还是热情的。唯有老者左手边一名红裙少女一直用手扇着风,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见到白朗出现,红裙少女眼前一亮,红唇微张,一个“白”的口型呼之欲出,可当她看到紧随白朗其后的水清纱后,那口型立刻又瘪了下去,望着水清纱的眼睛几欲喷火。
“陈老,陈太太,你们好。”白朗略一颔首,腰背几乎没有弯下去,只是勉强做了晚辈的礼节。
渝城惯例,回门时新郎要带分量不轻的礼物。但白朗什么也没有拿,不光自己不拿,他还不准水清纱拿。两个人空着手就回门了,要是换到其他家庭,一定一场鸡飞狗跳的矛盾就出现了。
但陈老太爷什么都没说,很热情地拍了拍白朗的肩膀,便要将他领进去。不光是他,其他的陈家人似乎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大家将白朗团团围住,竟像是他们到白朗那里“回门”了一般。
陈家底蕴深厚,好几年前也算是能与白家相抗衡的渝城顶级豪富之家。可惜这两年在一些关键风口押错了宝,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天虽然看上去仍烈火烹油,但圈内人都明白,陈家已经危如累卵。没有强力外力的托举,陈家彻底陨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显然,一手将曾经同样摇摇欲坠的白家擎出险境的白朗,就是他们瞄准的目标。
陈家人簇拥着白朗,便要往里走去。红裙少女小跑着走到最前面,牵着白朗的手使劲摇:“白朗哥哥,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见白朗不说话,她软声撒娇道,“我可是为了你专门从澳洲回来的。”
白朗推开了她的手。
红裙少女瘪了瘪嘴,却也没敢发脾气。
一群人花团锦簇,却也没有一个人把视线投在水清纱身上,就像她不存在一般。水清纱乐得当空气,丝毫不介意。
正准备就这样尾随大家进门,忽然前面都停住了。人群自觉地拨开了一条线,白朗劈开线朝她走来。水清纱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上一重,温热的感觉缠上整个手掌,像是着了火一般,令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像甩开。
白朗不让她甩开。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又穿越了人群,走回到了陈老太爷的身边。陈老太爷眼神闪烁了一下,下一刻,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和白朗絮起了家常。
倒是那家常,之前全部围着白家和陈家的旧事旋转,现在却多了三分是和水清纱有关的了。
“小藻,”陈大公子的妻子看红衣少女落在最后满脸忿忿,好心地也慢了一步,劝慰道,“看开点吧,白朗都结婚了。”
陈藻死死地盯着白朗和水清纱十指紧扣的手,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她今年只有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陈家的事情又不能再拖了,这种好事,又怎会轮到水清纱这种一表几千里的远亲!
她痴迷了白朗那么多年,明明再等一年,她就可以嫁给他了……现在完了!全完了!
想到了什么,陈藻满脸的黑气又一下子消散了:“她配不上这福气。”她喃喃道,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笑容,紧走几步追了进去。
陈大公子的妻子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发作,说风就是雨,也没多上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毕竟是积年的豪富,底蕴深厚。大厅里,明清时期的古董随处可见,连用来待客的茶杯,也是用颇为考究的玉石雕琢的。
白朗和陈老太爷正聊着一些商界的事。水清纱当初被陈家紧急“征用”,就是因为陈家已经不能再拖了,如今回门,陈家自然很关心联姻的“成效”,很想把水清纱拖到一边问个一清二楚。
可白朗从进屋到现在,一直都牵着水清纱的手,和陈老太爷聊天,也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这倒让陈家人无处下嘴问细节了。
“纱纱和白朗的感情可真好啊。”陈家老太太慈祥地笑着,握着水清纱的另一只手不断感慨。
好毛线。
水清纱回头看了白朗一眼,嫣然一笑:“他对我很好。”
“那我们就放心了……”
水清纱一边寒暄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让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着。果然,爸爸妈妈都不在。
陈家是不会让这样的穷亲戚上门的。
水清纱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游刃有余地将所有带刺的问题挡回去,既和那些陌生人聊得仿佛是多年不见的挚亲,同时又不泄露任何敏感信息,把陈家仅剩的那点刺探全都消灭于无形。
日色逐渐西沉,室内的灯燃得越发橘了。眼看时间磨得差不多,白朗牵着水清纱站起来,告辞准备离开。
陈家也对这半天的成果还算满意。虽然这对小夫妻嘴比蚌精还严,一点信息没套出来不说,陈家的情况还被反套了不少。但不管怎么样,证明了他们两个感情好,这是最重要的。
水清纱毕竟已经在陈家族谱上了。看在水清纱的面子上,白朗怎么也得帮陈家这一把。
就在各怀鬼胎的二方准备就此别过之时,一个人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等一下!”
白朗停下了脚步:“陈藻?”
被白朗直接叫出了名字,陈藻心里一喜,对之后将要做的事情也更有底气了。她甩开想要拉住她的陈老太太的手,大声道:“白朗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陈藻劈手一指水清纱,冷笑道:“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水性杨花的很!”
第3章003
水清纱记得陈藻。
毕竟是在大婚当天当众砸场子的狼人,让水清纱想忘记都很难。
听陈家的人说,原本结婚的事家里是瞒着陈藻的,还专门找人带着她到没信号的大草原玩了几天。谁知道陈藻最终还是倔强地连上了网,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通稿中发现了真相。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指望一个人断网好几天还不觉得浑身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宴会相遇、一见钟情、仰慕至今……老实说,爱看小说的水清纱很同情她。
更别提她还是正宗的陈家大小姐了。
只可惜,法不容情,谁让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陈家却已经到了不得不联姻的最后期限呢?
水清纱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想着,陈藻却已经将对水清纱的指控宣告完毕了:“水清纱,你以为你摆出一副盛世白莲的样子,就能骗过所有人吗?”她虎着一张脸,应该是想表现纯粹的义愤,可惜狂喜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主人的心情,“你就是欺负白朗哥哥心地善良,不争不抢!”
水清纱拼命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而那个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人,则继续面瘫,以及牵着水清纱的手。
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应,陈藻心里一沉,说出的话也更加没有分寸:“水清纱,你这个绿茶婊!”
“陈藻!”陈老太爷将手杖用力往下砸,喝道,“闭嘴!”
水清纱现在已经是陈家的人,是在代表陈家在白家争利益的。不帮衬也就算了,陈家人还自爆陈家人有问题,还就是在白朗面前,陈家人掐死陈藻的心都有了。
陈藻被娇宠惯了,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还在争辩:“爷爷!你知不知道,水清纱出轨了!她有问题,你让我闭嘴干什么!”
陈老太爷气得说不出话,一手杖就要打过去,陈藻傻眼了,情急之下,抢先一步道:“我有证据!”
“你有个屁的证据,给我滚回去!”
陈老太爷也是这些年上了年龄,开始养气,讲究城府含蓄,好像他从来都不是好勇斗狠的主,说话淡淡地,表情漠漠地。
眼看着所有人人设都要崩塌,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人终于开口了:“给我看看吧。”
陈藻眼泪汪汪,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水清纱摸摸鼻子。她也很想看看自己出轨的证据是什么。
白朗都开口了,陈家再不情愿也没办法,于是那证据就这么呈了上来。
是几张照片,直接用打印机彩印的,因此人像稍微有些失真,但不影响观看。
照片的内容倒是让水清纱惊讶了:照片中,一男一女正在西餐厅相对而笑,一起吃着西餐。而由于拍摄视角的原因,这两人看上去,确实是颇为暧昧。某一张照片的错位,给人的感觉,竟像是两人已经吻在了一起!
这不是她和学长吃饭时的画面吗!
白朗盯着照片里的水清纱,久久没有说话。
水清纱也没说话,竟是有些失神。陈藻嘲讽地说:“水清纱,结婚了还和野男人不清不楚,厉害啊。”
“……”
“陈藻,”白朗终于开口了,淡淡地,“这照片,哪儿来的?”
陈藻立刻便解答了白朗的疑惑:“是水清纱的同事,苏雯雯发给我的。”
“明白了。”白朗说。
“白朗哥哥,”陈藻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水清纱有多坏,她同事和她天天上班,也都看穿了她的本性!”
苏雯雯肯定想不到,自己暴露的方式竟是如此简单。
水清纱今天办离职的时候,苏雯雯的表现就很不对劲,她心里也大概有些准备。只是真下作到这么兵戎相见的地步,水清纱还是没想到的。
“水清纱,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藻咄咄逼人,陈家人恐惧得恨不得死去。陈老太爷的手杖又扬起了,水清纱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解释,白朗却打断了她:“她是不是这样的本性,我知道。”
“她并没有瞒过我。”
“……”
白朗拿出自己的手机,摁了两下,然后把扩音开到了最大。当着大家的面,他播放了一段录音:
“……纱纱,你这嫁入豪门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落魄姐妹啊……”
“……以前还以为你是女强人呢。这一结婚就不一样了……”
以及还有那句“他对你好吗”。
再往后,便是游戏案的策划、宣发、制作相关,全是专业术语,听得外行人昏昏欲睡,却也明白了,这就是在谈工作。
为了更好地服务甲方,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水清纱每天都会在外出的时候全程录音,然后主动上交白朗。
白朗关了录音。空气静得可怕。
陈藻双腿一软,差点就滑落在地上:“可是,可是,”陈藻哆嗦着嘴唇,忽而尖叫道,“可是你们也听到了,水清纱和她那上司有旧情,这是明明白白的!她就算□□没有出轨,心灵也是出轨了的!”
“我说了,她没有瞒过我。”白朗平静地说,声音沉得像是凝固的水银,“所谓的旧情是什么程度,我也都知道。”
“我太太很好,我明白。”
此话一出,除了陈藻外的所有陈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旧情不旧情的,但只要白朗不在乎,那一切就都不重要。至于自家小姑娘是否会因为这句话更受打击,那早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了。
水清纱怔忪地望向白朗,却只看到了一个硬朗的侧脸,轮廓不含情绪。
此间事了,白朗再不言语,牵着水清纱的手便离开了陈家。
李叔早早地开了车等在了门口。上了车,水清纱望着逐渐远去的陈家,忽而回过头,望着白朗,认真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谢的,”白朗看了一会儿水清纱,偏开了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窗外,淡漠道,“扮演一个好丈夫对我也有好处。”
车是特别改装过的,有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可以确保当后排的人说话时,只要不愿意,前面的驾驶员一点也听不到。
白朗说的不错,当时结婚的时候,他们就是各取所需。水清纱是缺钱,她父亲破产,又借了高利贷,欠下了近千万,放债方还就是陈家的下属。要不是水清纱翻了三天的族谱,又壮着胆子主动找到陈家,这债务估计能让全家人都抹脖子。
至于白朗,那自然就是要打破gay的传闻了。虽然白朗早就手握大权,但白家家庭情况复杂,白朗若是一直不结婚,恐怕很难在颇为传统的白家真正拿到继承权。
“但我还是要道歉。”水清纱说。
白朗看向窗子中的倒影:“什么?”
“为我没有谨言慎行,我要说句对不起,”水清纱很诚恳地说,“你今天提醒的是对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扮演妻子上已经足够敬业了,因此当白朗白天说她的时候,她还一肚子火,觉得这人未免太过小气,自己都给他发了录音,摆明了清清白白,他还说这些有点没的。
直到今天陈藻这事出了,她才惊觉,自己确实给两人带来了麻烦。
如果不是她有录音,那今天的事情,她真的会很难说清楚。那样的话,白朗会很难做,她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白朗是对的。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水清纱认真地承诺,“也请白先生以后多多监督我。我一定会更小心的。”
“……”
白朗说了句什么,水清纱没听清:“白先生,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白朗闭上了眼睛,用一句话终结了这场事后总结大会,“那再好不过了。”
白家很传统,没结婚之前,白朗一直是住在白家在渝城的祖宅里的。现在结了婚,要搬出去,白朗便选了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也就是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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